袁 磊
凌晨夜渡,江船泊于长江大桥北
拽住波涛的汹涌,一列火车至蛇山脚下横渡
载着大江的怒吼。夜船启航发出困兽般的嘶鸣
像解开了江水的隐秘。射灯变换角度
跳上龟山之上的电视塔,像替我寻找着什么
大江浩瀚,隐隐,这江心的客船
像一个思考者噬骨般的隐痛,对城市充满了旧怨
对江流又添了新愁。而借江船往返
我是站在痛苦和巨人之上的,回首
可得古楚,远眺
可摘新城
三十而立。我来武汉已历八载
比照父辈早育的年纪,已然熬到晚婚
我凿词修身,每每觉得就快立起来
心向鸿鹄和江流,出世
却总有浪头拍过来。哦,我在武汉
尚属弱冠。但不着急
我有信心等来而立。而立之前
我要捣腾自己,形如燕雀,入世
不必逼着自己与江流为友,和漂泊
为敌。不用顾虑事业上走火,前途中
入魔。早有先贤搬来相同的遭遇
呦呦鹿鸣:在武汉,我似乎总盼着
而立,搬来稳定。哦,父亲
莫要着急,命数中,我属未婚
先育
晴空万里,我喜欢趴在飘窗前足两小时
看夕阳落进群楼里。若视线再远些
不登高,我也能眺见古人描述过的场景
远山推霞蔚,长河送流水
待天黑,新建楼盘上的探照灯先于皎月
升起,远高楼顶的LED如巨兽
发光的眼,还有晚归的车流路遇堵塞
似长虹……是古人不曾见到的
我也曾登上高峰、古楼,访众名胜
观大气象,也曾坐快艇,逆湍急、破险阻
千里一日,在远离地面三万英尺、云巅之上
俯瞰武汉全景。纵使穷尽笔力也无法描述
古人描述过的场景:孤鹜自盛唐飞来
在我笔下恐沦落成了野鸭,但落霞
就在飘窗前,还是盛唐时的落霞
每天可以看两小时,书生也是盛唐时的
正趴在飘窗前
全部的意义便在于:根
种下房子才有根,才能在异乡发芽
倒不是要在江夏再种一个岑河镇,承古制
划归荆州节度,将穷亲戚和童年搬过来
延续儿时的梦。但买房不是在沙盘上堆房子
并非童年游戏。整个下午我都在银行跑流水,如呈堂
证供,检索过去的生活。我讨厌剖开自己
但我爱新房,还有家,爱框架结构十七楼三居室
南北通透。爱倚台幽思可邻湖泊,靠窗远涉可证群山
那我可装作城里人,在家上附前缀:老。每次回家都行衣锦
但在售楼部沙盘模型前,在几栋仿美公寓间任售楼经理持激光灯
指点山河运势,穷尽唾沫和语词,我都没搞清楚哪儿是哪儿
哪儿是家。可当他坐定,在手机计算器上掐率利,算房贷
我又像回到了儿时,被几个大点的孩子扯着算X
哄骗我的童年。每当他算下一排数字,在置业表上郑重地填下
然后对着我摊手、摇头、微笑,我又像跳过了中壮年
面对体检诊断书。三十年,还得押上我的父母……
售楼部音响播送着今年流行的歌,有孩子拽着妈妈哼唱
这世界不缺少值得歌颂的事物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