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 陈保学
摘 要:沅江燕尾龙舟承载的端午节事记忆包含了流动与循环中的时节、沅江、乡人记忆,身体与乡愁中的味觉、听觉、视觉记忆,乡愁到返乡中的人情、契约、行动记忆;沅江燕尾龙舟实现身体返乡的民间认知是,祭祀活动中的信仰认知形成归属与认同,交往互動中的礼俗认知促进人情往来与德行塑造,竞渡对掐中的团队认知促进竞争与协作,代际传承中的故乡认知促进参与与融合。沅江燕尾龙舟给予本地人们的端午记忆是实现身体返乡的文化基础和前提,而人们对于端午龙舟活动的认知才是由乡愁触发返乡行动的关键。
关键词:节事记忆;身体返乡;沅江流域;燕尾龙舟;民间认知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9)05-0023-09
改革开放40年,中国城镇化飞速发展,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导致中国乡村普遍面临着“空心村”的现象,城乡二元结构分化严重,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尤其突出,导致中国乡村处于“千年未有之巨变”当中。为应对这样的分化、矛盾和巨变,党的十九大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随后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同年9月又印发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乡村振兴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国家战略高度。乡村的振兴离不开人才振兴,离不开进入城市的务工人员返乡建设乡村,离不开定居城市的乡村精英返乡回馈乡村。在乡村和城市之间,节日无疑是凝结乡情的重要纽带,是人们从城市回到乡村的时间节点,这种纽带和节点成为城乡互动的基础,也是吸引人们返乡建设和回馈乡村的根脉所在。然而,随着“进城二代”的不断涌现,一个没有“乡愁”的群体正在不断壮大,对于他们来说“回乡不过是从一个陌生人社会回到另一个陌生人社会”[1]。如何为这种没有乡愁的群体注入乡情,从而编织起城乡之间的情感纽带,成为实现新生代进城群体对于城乡文化认同和城乡身份认同的基础和前提。
正是基于对这一新问题的思考,笔者在对沅江燕尾龙舟进行调研时发现,该区域的端午节龙舟活动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能够有效发挥城乡之间的情感纽带作用。因为,每当端午来临,“在外打拼”的人们都是举家返乡,回到自己所属的村落、院子,准备一年一度的龙舟盛会。燕尾龙舟活动持续时间长、活动规模大、参与群众多,是当地端午节必不可少的内容,也是当地外迁人口选择端午返乡的最主要原因。因此,探寻端午节沅江燕尾龙舟凝结的节日记忆和乡愁文化,并在此基础上以民间认知的视角研究引发身体返乡热潮的原因,为其他区域编织城乡情感纽带和实现“乡愁”的代际传递提供参照。
一、沅江燕尾龙舟承载的端午节记忆
在湖南辰溪、中方、溆浦一带的沅江上,每年的小端午(五月初五)到大端午(五月十五)前后,都要举行龙舟竞渡活动,当俗称“扒龙船”。因为龙舟尾部形似燕尾,又被人们称作“燕尾龙舟”,为了区分其他地区的燕尾龙舟,故称之为“沅江燕尾龙舟”。在当地,端午期间组织龙舟队“扒龙船”一直是各村院、各族群不可或缺的核心内容。由于沅江燕尾龙舟较一般龙舟长,最多可容纳60余人,因此组建一支龙舟队伍需要更多人来参与,组织起来也更为不易。但在燕尾龙舟活动的核心区,“许许多多在外地工作的人们无论多忙都要在端午期间回到家乡与家人一起‘扒龙船”[2]8,究其原因在于沅江燕尾龙舟承载着当地人们内心深处的端午记忆。这个记忆包含了对时间节点上的端午、自然环境中的沅江、生活中的人等记忆,包含了视、听、味、触等来自自身的感知记忆,也包含了对家乡的情感记忆。这些记忆共同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里便唤起了乡愁,而乡愁最终促成去找寻记忆的行动——返乡。
(一)流动与循环:记忆中的时节·沅江·乡人
所谓乡愁,在邹广文教授看来是一种“文化记忆”[3],沅江燕尾龙舟之所以能够唤起人们的乡愁,也是因为承载着沅江流域的文化记忆。这种文化记忆的特点在于,它发生在特定的时节点上(端午)、它发生在特定的地域环境中(沅江)、它需要和特定的人(返乡人)共同参与完成,而这几个“特定的”都有着流动与循环的特性。而流动与循环也正体现了农耕文化里对宇宙运化的基本经验总结和规律认知。华夏文明是典型的农耕文明,在这个文明的“多元的起源”[4]中,位于长江支流的沅江流域也是重要的起源地之一。征溪口、松溪口、高庙等文化遗址证明了这一带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发达的农业文明,那时的人们已经学会了种植水稻、观测星空、使用历法。考古专家贺刚认为“高庙文化先民在周年性立杆测日影过程中发现了太阳投影在不同季节的变化,并发现了太阳在夏至、冬至日的投影夹角是45度”[5],可见高庙文化时期就已经发现夏至和冬至了。随着农业生产的需要和对历法规律的不断探索,最终使得华夏民族发现和掌握了“二十四节气”。
在“二十四节气”中,夏至和冬至是最早被发现的,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节气。而端午节的形成就与夏至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在二十四节气中虽然没有端午节,但在时间节点上与夏至相近,“夏至大概每年的6月22日,而端午则介于5月28日到6月25日之间”[6]307,因此,端午和夏至在时间段上具有一定的重合性。据美国学者德克·卜德研究发现“有些汉代甚至汉以前的节俗本来为端午和夏至所共有,最后也都慢慢演化成端午节的习俗了”[6]307。
端午节与夏至密不可分,这个时节将雨量充沛与“飒然清风弥旬”分开,对于古代农业生产和行船远航,都具有重要的标志性意义。中国大陆性季风气候显著,每年4月以后西伯利亚高气压衰退,东南季风逐渐深入,到6月冷暖气流相互作用在长江流域,“以酿成稻米种植所是赖之梅雨”[7]18。古人认知东南季风与船舶和农种相联系,而时间上又与夏至相当,故苏轼云:“吴中梅雨既过,飒然清风弥旬;岁岁如此,湖人谓之舶趠风。是时海舶初回,云此风自海上与舶俱至云尔。”而这里的“舶趠风”则“专指夏至后东南季风而言”[7]2。“岁岁如此”是流动性与循环性的结合,凝聚着古人对时节的规律性认知。也正是这种岁岁循环的季风带来了长江流域在夏至期间的丰富降雨量,这使得沅江也在每年的这个季节拥有最大的水流量。
这个时节之后,长江流域降水量明显减少、日照充沛、气温飙升、地面湿气升腾,湿热天气一方面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另一方面也滋生蚊蝇、真菌等容易发生流行病和瘟疫。并且中医认为,“端午是一年中阳气至盛的时段, 天气较闷, 人体气血运行不顺, 容易烦躁忧郁、心悸胸闷”[8]。因此,这个时节被称作“毒月”,针对这个时节的“毒”,古人发明了丰富的应对策略,这些策略体现在这个时节大量的民俗活动以及美好寓意之中,如“仲夏登高”“午日以兰汤沐浴”“五月女儿节,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门挂菖蒲、艾叶”“饮菖蒲雄黄酒,用雄黄酒洒墙壁,以避五毒”“食角黍、食粽”等等,但在南方广大区域最受人们瞩目和青睐的民俗活动应属“龙舟竞渡”。随着我国龙舟运动的快速发展和龙舟赛事的广泛推广,很多地区传统龙舟都已经被竞技龙舟代替,保存比较完整的传统龙舟活动已经为数不多,而沅江燕尾龙舟便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种。
沅江燕尾龙舟的活动区域位于“武陵、雪峰山脉绵亘于上,清、舞、辰、酉、渠、巫、溆、沅等沅江支干纵横于下,形成了无数高山峡谷、深涧险滩阻隔着彼此与外界”[9]的“封闭区域”,这种封闭区域一方面使得燕尾龙舟形态的完好保存,同时也使得经济发展水平长期滞后。改革开放以来,当地百姓同其他经济落后地区百姓一样也大量地涌入北上广深等大城市,与其他地区不同的是,这里的百姓还保留着端午回家“扒龙船”的乡约。这种乡约要求当地16-60岁的成年男子必须参与龙舟活动,出嫁的女儿也必须回娘家资助龙舟活动,因此,近年来在当地形成了端午节返乡潮。这种返乡潮与时节的周期性、沅江水文变化的周期是一致的,都具有流动和循环的特性。对这种流动与循环的特性,当地百姓认为就如同物候和气候一样,“自然物候和季节气候的变化是最直观的时间流转标志,电闪雷鸣、风霜雨雪、草木枯荣、飞鸟去来、虫鱼律动等气候、物候的间隔重复的周期性出现,使人们很自然地形成时间段落意识和循环观念”[10]。也因此,在当地百姓心中,燕尾龙舟就寓意着燕子回乡,代表着家人团聚。这种与人口流动相应而生的新寓意,诉说着当地百姓的心声。他们在离乡和返乡的循环中流动着,也在返乡和离乡的流动中循环着。而端午、沅江、龙舟成为他们流动和循环中印下了最深刻的文化记忆,而这种最深刻的文化记忆就是乡愁。因此,这个时节的乡愁就成了最好的返乡理由。
(二)身体与乡愁:记忆中的味觉·听觉·视觉
胡塞尔认为“身體是所有感知的媒介”,人感知这个世界首先来自身体,有了身体的感知才具备了认知世界的基础。帮助我们身体感知的味觉·听觉·视觉等,是先于我们的认知经验,可以在幼儿时期建立起记忆。这种记忆在黄子平教授看来“都是一种‘追忆,即记忆不是一种过去经验的‘复制,而是一种‘重构。记忆不是孤立地回顾事件,而是将细节意象构成‘有意义的叙述系列。在这个重构过程中,一系列童年经验,主体对现在‘自我、过去‘自我的体验都卷了进来”[11]60。
古往今来,大量身体感知记忆的描述成为寄托乡愁的载体。“故乡带给人的往往是一种对生命的原初性体验,人生的很多第一次都发生在这里。第一次咿哑学语、第一次蹒跚学步、 第一次品尝某种食物、 第一次上学读书、 第一次朦胧的爱情体验 ……总之, 很多日后回忆起来让人觉得亲切而熟悉的事情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情感的源头。而这些往往也成了作家们以后经常想起并书写的对象。这种体验由于当时的感受太深刻或出于事后对当时感受的夸大而以一种‘此情不再的方式表现出来 ”[12]。这种“此情不再”的方式包含了对味觉、听觉、视觉、触觉等多重感觉的记忆和留恋。而依林语堂的说法,正是因为“对故乡的眷恋与忠诚,多半体现为对儿时身体感官欢乐的留恋” [11]58,才使得大量的文人对乡愁的书写多集中于对过往的身体感知的回忆和重构中。文人的乡愁表达也更具有一般人的情感经验,因为唤起读者的共鸣,必须具有相似的情感体验,也就是要基于对“旧材料的新综合”[13]才能体现文人的艺术功底。而作为普通人的乡愁,虽然没有文人的书写表达,但有“儿时身体感官欢乐的留恋”和其他“一系列童年经验”,这些“留恋”和“经验”共同构成了“对故乡的眷恋与忠诚”,成为普通人非书写不可的内在表达冲动。
访谈中,笔者了解到,当地常年在外的返乡人对家乡的味觉记忆包含了家乡的土鸡、土鸭、土猪等土味,腊肠、腊肉、腊鱼等腊味,辣子、蒿尖、笋子等菜味,鱼、虾、螺等江味……这些味觉记忆是在外乡时最常回味与眷恋的那部分。也因此,每当短暂的回家时,都要将家乡的味道打包,尽可能多的带回自己打拼的地方。然而带出故乡的食物总与在家乡的味觉记忆有些差异,这种差异或因防腐处理、或因冷热不同、或因时空转换等等,但归其根本在于“物是人非”的进食场景。“人之初从哺乳开始就已经被卷入社会的群体活动之中” [11]60,“因是童年经验,与故乡的食物相关连的便常常是亲情的忆念” [11]60,所以对家乡的味觉记忆还蕴涵着充满亲情、友情、爱情等人情伦理的进食场景。正是由于这种进食场景在味觉记忆中的融入,人们才总会对“集体吃饭”的情形津津乐道。当地人集体吃饭形式多样,最热闹的“集体吃饭”要属赶集时的“众伙食”,各村、院的人们都会随着自己的龙舟队去赶集,并随机选择集市旁边的某一树林作为本村、院的落脚点。落脚后伙食组便支起大锅、淘米洗菜、生火做饭。到中午时分,“扒龙船”告一段落,全村、院的饭菜也做好了,大家回到落脚点,一边聊着龙舟的故事,一边共享午餐。最正式的“集体吃饭”则是“龙船饭”,大端午(农历五月十五)过后,燕尾龙舟活动接近尾声,人们把龙舟拉上岸,放入龙船亭,要办一次隆重的宴席——龙船饭,来犒劳队员。龙船饭一定要丰盛,人们把吃不完的饭菜装满盆子带回家,继续与家人共享。寓意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并把这福气带进各家。在端午时节,当地人们围绕着燕尾龙舟活动组织一起吃饭的次数很密集,食物与故乡亲情紧密联系在一起,印在人们的情感记忆中并与味觉记忆融汇在一起。这种带着味觉和情感的记忆再经过“现在自我体验”的加工,就形成了味觉上的乡愁。
燕尾龙舟活动中,鼓声、锣声、唢呐声,鞭炮、号子、呐喊声则是带给人们听觉上的震撼。这种听觉的震撼,一方面让全体队员和观众统一在鼓点的节奏中,一方面又将龙舟活动气氛带入到唢呐声的丰富感情中。在统一的节奏和丰富的感情中,人们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不管是参与者还是观看者,都会被其中的激情所感染。这种融入和感染,得益于听觉系统对声音的反馈和认同。在这个燕尾龙舟活动中,这些特有的声音是一个系统,就如加拿大声音生态学学者谢弗尔所说的“听觉社区”,在这个社区里有供人们识别和交换“声音符号”或者“声音意象”。而正是“由于共享性声音符号或意象系统的存在,声响使社区中的各个个体成了互相联系与依存的共生性和共享性存在,并通过声音在时间维度的绵延和空间维度的跨越,重新定义了社会性和文化意义上的崭新空间。在这一全新的时空幻境中,听觉社区中的成员逐渐形成和发展了专属这一社群的日常实践生活、仪式以及特有的价值倾向”[14]。这种专属的日常、仪式和价值倾向,对社区成员来说是内化的知觉记忆,为他们无论何时听到这个系统的声音就会马上对相关信息产生反应、互动、认同和归属感等。而“乡愁或者对于一地的归属感也多来自听觉感受,故有所谓‘乡音” [14]。因此,乡愁里包含着对故乡的听觉记忆。
在中国人的乡愁里,视觉记忆应该是最直观和最易触动的那一部分。正所谓“触景生情”,在变换的景致中,总会找见可以让出门在外的“游子”思乡的一种,它有可能是鸟兽虫鱼,也可能是风花雪月,可能是山水田园,也可能是荒野坟丘……但最可能的还是人的活动。在视觉记忆中,人的活动是最带有感情色彩的。“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是母亲的活动, “小轩窗,正梳妆”是爱人的活动,这些活动似梦境更是视觉记忆的场景。对人的活动记忆不是孤零零的,又总会和特定的事、物、场等联系在一起。“无论时空的变迁更迭,或人世社会的离乱烦忧,关于故乡中的人、事、物、场都一直萦绕在异乡游子的心中”[15]。当地“游子”对沅江燕尾龙舟活动的视觉记忆就包含了相应的“人、事、物、场”。“一切景语皆情语”的文学表达也正是通过“人、事、物、场”的景,来表达内心的情。而景多为眼前之景对过去之景的对照,情在这样对照中更富层次感也更为细腻。可见景中情是夹杂着视觉的感知、经验与记忆。当地人的视觉记忆,自然也夹杂着沅江燕尾龙舟活动的景和由此而引发的情。这种景是百舸争流的壮景,也是观者如潮的盛景,同时更是沅江绕群山的故乡景。这种情有同舟共济的豪情,也有力争上游的激情,同时更有父老乡亲的故乡情。此景此情便是沅江燕尾龙舟带给当地人们乡愁中的视觉记忆。
在关于故乡的记忆中,无论味觉、听觉、视觉抑或是其他感知觉,都是在身体参与下的各感官叠加的结果,各感官之间的边界不可能是清晰的。因为,情感的融入首先是夹杂着各种经验的整体感知。而整体感知是我们多感官联动产生的主观判断和客观经验叠加的结果。这种多感官的联动是由我们的身体发出的,也只有身体在场才能够产生深刻的记忆。对这种记忆的回溯则是乡愁的一部分。
(三)乡愁与返乡:记忆中的人情·契约·行动
在记忆里,无论流动与循环中的时节、沅江、乡人,还是身体与感知中的味觉、听觉、视觉,对于远离故乡的人来说都是浓浓的乡愁。而情感将这些记忆元素一个个编织在一起。这种编织就像张在空中的一张网,无论吹动哪一个网点,整张网都会随之产生震动,思乡之情便由此触发。有了思乡之情并不一定触发返乡之行,因为无数文人的乡愁告诉我们,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一样可以实现“返乡”,而身体可能并没有出发。而当地触发身体返乡行动的则是出自人情伦理和契约精神。
传统村落的熟人社会依靠人情伦理来实现自我管理。作为宗法社会传统的遗留,家庭养老和服丧制度在当地依然保留着。进入城市的乡人仍然遵照这样的制度,与之相对应的宗族关系、亲属关系、邻里关系等都是这个制度内的重要人情资源。无论是家里老人在乡间养老还是老人过世后的丧葬礼俗,都离不开这样的人情资源。而人们之间情感的维护需要彼此往来,也就是当地常说的“走亲戚”。“走”实现了亲情之间的交流和互动。“不走”则意味着对亲情的淡漠和否定,同时也意味着失去相应的人情资源。“不走”在当地是不符合人情伦理的,对这样“不走”的惩罚相对应的是舆论上的谴责和道德上的排斥,这意味着其将失去信任和尊严。沅江燕尾龙舟是以宗族或邻里为单位组建起来的,因此在当地以龙舟为联系的情感纽带里,同样具有类似于“走亲戚”的互动与交流的价值功能。对于乡村的人们来说,“在个人层次上互动与交流的根本原则浸透在人情伦理中,人情伦理应被理解为指导和规范人的行为的最初和最重要的道德原则”[16]。遵照这样的道德原则,成年男子和出嫁女子每年端午回乡成了基本要求。“进城一代”的人们正是基于这样的人情伦理成长起来的,因此,他们对于端午返乡和参与龙舟活动是認为合乎人情伦理的,自然会遵照传统的行为规范以体现自己的“懂人情”。而他们的后代,“进城二代”更或者是“进城三代”能不能有这样的意识心理就不一定了,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所接受的教育不同,自然难以形成相同意识或相似的心理。
“人情”在传统乡村是有等差区分的,这一点就如同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差序格局”。但当地的人情关系中,并不完全按照父子、夫妇、兄弟等的传统差序排开出去。因为传统村落的变迁,地缘关系相比分散的宗族血缘关系更能促进人们之间的互助、互利和互惠。也因此,在当地以龙舟为纽带的人情关系中,既有传统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血缘关系上的“差序格局”,又有以龙舟为中心的地缘关系上的“平权格局”。而后者,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之后,被当地百姓看得愈加重要,同时也越加认同。因此,也就有了多姓合作共建龙舟队的形式,突破了以往单一族姓组龙舟队的传统。当然,这样因血缘和地缘关系组建的龙舟队内部关系,在血缘上是有差序的,在地缘上也是有平权的,是差序与平权的混合格局。这种混合格局也混合着宗法伦理和契约伦理。因此,在这样的人情关系背后,除了体现着宗法伦理的家族精神之外,还体现着契约伦理的契约精神。这种契约精神仍然是“产生于熟人社会,以个体为中心,对于自己有交往的人产生契约信任和诚信行为”[17]。与“以家庭为单位”的传统社会不同之处在于,这种契约信任和诚信行为的发生是以龙舟队为单位。因此,龙舟队具有了类似家庭的功能,形成了以龙舟为核心的契约精神。
这种熟人社会的契约精神,在另一方面表现了人们对同队人的一种长远期望。因为遵守契约对于个人来说可以得到队伍内部互助、互利和互惠的优先权。“因为预期长远,村民为未来的合作就指望长期收回投资,而违规行为则会长期受到指责而付出巨大代价。违规成本很高而合作收益很好” [18]7。具体表现为,当某人家中有事,需要帮忙时,队伍内部会以 “随人情”的方式进行礼物、礼金、人力等方面的互助。而违规则成为大家指责或避而远之的对象,不仅“面子”过不去,更无人愿意在其“有事”时出手“帮衬”。若无人愿意帮衬,在远离城市、交通不便的乡村,很难按照当地习俗完成婚丧嫁娶等家庭大事。正是由于人们对“违规成本很高而合作收益很好”的认知,才从外部约束保证了当地百姓严格遵守以龙舟为纽带建立起的熟人间的约定。这种严格遵守约定的精神就是熟人社会的契约精神。也正是在这种契约精神的作用下,当地人们才有了每年的“端午之约”,才有了无论多忙、身处何地都要回家乡“扒龙船”的行动。
二、沅江燕尾龙舟实现身体返乡的民间认知
(一)归属与认同:祭祀活动中的信仰认知
沅江燕尾龙舟下水前、上岸后以及端午期间都要举行简单的祭祀活动。这种祭祀活动又因为族群、村落不同而各异。当地瑶族百姓以盘瓠为先祖,主要祭祀盘瓠及祖先。而汉族祭祀对象比较多,而且各村各姓也有所差异,主要有龙王、盘瓠、水神、屈原、马援、王翦、白起、李牧、廉颇以及各自姓氏的祖先等等,不一而足。祭祀地点一般为水边、庙宇、祠堂等。祭祀中没有严格的程序和要求,祭祀对象也是比较模糊的,当地百姓心中就是“祭神”。当谈到“神”是谁时,则有龙王、盘王、水神、屈原、列祖列宗等不同的解答。可见,对于 “神”,在当地百姓心中是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人们不关注具体是谁。而相信通过祭祀活动,表达对“神”的“孝敬”之意,以此获得“神”对自己的保佑,希望今后的日子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财运兴旺……这种现象非常符合中国的信仰模式。在李向平教授看来,“这些被崇祀的信仰,往往各自一个体系,别具特色,各有功能,各有各的‘信仰关系。与此同时,他们还分别与家族关系、族缘关系、地缘关系、权力关系、人际关系……结合起来。中国的信仰模式,就是这样一个被建构起来的世界”[19]6。
在这个被构建起来的世界中,以对龙王等“上天”代表,盘瓠等“祖先”代表,屈原等“圣人”代表为主。并在其中掺杂着多神的崇拜,如土地、观音、傩公、傩母、财神、雷神等等。而且对“神”赋予了人的特性,“神”在当地百姓心中也是有差序的,不仅可以直接对话沟通,而且还可以跟“神”拉关系。如制造燕尾龙舟的工匠师傅们奉“鲁班”为神。龙舟下水祭祀时,工匠师借用“鲁班”之名,杀公鸡驱除煞气,使魑魅魍魉远离龙船。这个过程,将“神”拟人化,通过“鲁班”拉关系,来行使“神”的权威,以驱鬼除煞,保佑平安。
“百工技艺,各祠一神为祖”[20]。作为传统手工艺行业, 360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行业神”。行业之间有联系密切和不密切之分,信奉也就有了类似差序格局的远近亲疏。而对于“祖先神”来说,差序格局更为明显,在各家祠堂里,龙舟队员们都可以耳熟能详地描述自己家族的支系脉络,清楚地知道哪个祖先与自己更近一层、哪个祖先与自己更远一层。因此,在百姓心中没有一个统一的“神”,也就没有“一神之下、众生平等”的观念,“神”成现实社会的投射。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地百姓的信仰认知表现为“以天、祖、圣信仰为主,以多神崇拜为辅,以身份伦理为中心,以人伦实践为基础” [19]6。
基于这样的信仰认知,人们重视的是自身身份的歸属,是以人所在的族群、行业、村落、姓氏等等人伦关系进行有选择的崇祀。因为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信仰,人们对心中信仰的认知是混沌的,是相对宽泛的概念上的认知,是将现实社会在鬼神社会中的投射和返照。因此,这样的信仰最终仍然是回归现实世界的,通过信仰的认知实现的是自身身份的归属和其对族群、村落、行业的认同。
(二)人情与德行:交往互动中的礼俗认知
信仰回归现实世界带来的具体实践是促使人们更注重“德行”。在熟人的世界里,德行亦是长远的投资。而德行的缺失则会被认为会“现世报”,这是一种长期积淀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善恶因果关系论。在重礼俗的乡村社会,人们对德行的认知体现在人情往来上,人情往来成为最常见的人际互动方式。“从中观层面来看, 人情是人际交往过程中交换的资源”[21]。在燕尾龙舟活动中,人们对人情往来和礼俗互动的认可度较崇祀信仰更高。周连华认为“宗族是中国传统社会中礼俗互动的结果,是连接国家礼制与地方民众的中介,其中凝结着众多的民间传统”[22]。过去,燕尾龙舟一直是以宗族为单位进行组织活动的。当今,既有宗族也有村落、院子等组织形式,打破了过去的单一姓氏或宗族的组织。而相关的礼俗,很大一部分被保存和继承了下来,这对于构建新时代乡村礼制社会提供了一种新的机制和新的民间传统。
围绕燕尾龙舟的新礼俗包含了下水闹江、上红挂彩、祭祀神灵、龙舟竞渡、收船入坞、吃龙船饭等仪式和活动。为开展好这些仪式和活动,每个龙舟组织内部16到60岁之间的男性须至少捐献一定数目的礼金,多者不限;出嫁的女性则要回娘家,为娘家所在的龙舟“上红”,一般需要2条烟以及礼金若干。这样的捐献和“上红”不是绝对的定额要求,而是根据各自实际的经济实力来定夺,大家也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对性的人情评价或德行评价。如果经济条件一般或较差,只要到达最低要求就可以了。而经济实力强,却只拿出最低要求的礼,那么在大家看来就缺少人情。一般有经济实力的人,会在相应的环节适当增加礼的分量,从而获得大家的认可。在这样的机制下,乡村精英或乡绅慢慢就会凸显出来。“在预期长远的境况下,乡村社会就发育出一套培育乡绅的机制。村中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并不急于将自己的优势用尽,而是注意平衡与村庄邻里的关系,农村社会是一个道德社区,可能的条件下,人们愿意为未来投资,而不是急急忙忙地赚取现时的好处” [18]7。
“不是急急忙忙地赚取现时的好处”,却是要赚取“现世的好处”。经济条件好的人多付出,是积累人情和德行的过程。当然,经济条件不好的人,依然可以通过相对“实在”的表现,在“礼”的交往和互动中获得认可。无论经济条件如何,人们都期望在礼俗互动中获得“有口皆碑”的德行效果。“有口皆碑”对于生活在熟人社会中的人来说是信誉和权威的保障。有了信誉和权威,意味着在乡村社会拥有相对丰富的社会资本。当地百姓的主要收入依靠进城务工,而社会资本的使用“在农民工的就业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方面降低了工作搜寻时间;另一方面为求职者提供了信息来源渠道”[23]。因此,在当地作为能够获得社会资本的人情与德行,影响着一个人的工作和收入。也因此,人们更愿意参与到这样的礼俗互动中来,以获得社会资本。
(三)竞争与协作:竞渡对掐中的团队认知
通过礼俗互动,人们建成一个固定的龙舟队。每个龙舟队背后都关联着十几个到几十个家庭。以龙舟队为组织的大家庭,又是某一宗族或村院若干队中的一支。他们以龙舟的颜色、燕尾部的花纹和尾旗来标识出自己队伍的信息。同宗、同族、同村或同院的龙舟具有相同的标识,这意味着属于同一阵营。
传统的燕尾龙舟竞渡或对掐,同一阵营的龙舟之间多是协作关系,而不同阵营之间则是竞争关系。20世纪80年代,出现过不同阵营双方的群体性打架事件,端午龙舟活动也因此被明令禁止了一段时间。近年来,人们对于阵营的认知出现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阵营之间的竞争关系上。随着人们对于安全防范意思的理解和重视,阵营之间的竞争更多表现在竞渡方面。而具有一定危险性并影响阵营面子心理的“掐龙舟”,则更多在阵营内部比试。这样减少了阵营之间进行“掐龙舟”对抗的机会,减少矛盾发生的机会。在阵营内部,“掐龙舟”是相互熟悉的队伍之间的比试,更容易做到“点到为止”。因此,在近年来经常看见同一颜色的队伍之间有“掐龙舟”比试,而不同颜色之间却难得一见了。
这样发展的结果是“掐龙舟”的淡化和竞渡的强化。燕尾龙舟竞渡依靠旗语、鼓声、锣声、唢呐声等来指挥。其中舞头旗者主要指挥方向和节奏,舞腰旗者主要指挥锣鼓、唢呐的节奏。竞渡的方式不仅仅体现在竞速上,更体现在人们通过丰富的肢体语言以及富于变化的锣鼓唢呐声、号子呐喊声来表现的情感与气势上。每当龙舟经过观看台时,队员便与看台上的观众通过旗子、锣鼓、唢呐、号子、呐喊进行互动。“旗手们丰富的旗语和夸张的身体表达随时能将观众带入到他们的节奏中……一瞬间打鼓声、号子声、唢呐声、鞭炮声、加油声就混在一起,一下子激活了一船人的激情,也牵动了岸边每个家人的心弦”[2]8。可见,在当地的龙舟竞渡中,娱乐性比竞争本身更重要。通过这样的娱乐性的龙舟活动人们可以得到“令人愉悦的主体情感的抒发和宣泄”[24]19。
与此同时,每条龙舟的队员都是比较固定的,在年复一年的龙舟活动中,人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桨手听声音,锣鼓手和艄公看旗语,只要旗子一动、唢呐一响、锣鼓一敲大家就知道该做什么。同舟共济需要默契配合,默契的配合需要良好的团队协作和团队精神。燕尾龙舟活动对团队精神的培养一方面在同一团队的归属和认同上,一方面在礼俗互动中对人情和德行的塑造上,另一方面则是在龙舟竞渡或对掐的竞争与协作中。
在以家庭单元组建的龙舟队伍中,队员和家人都有着强烈的集体荣誉感,队员之间的团队协作和配合成为在竞渡中胜出的关键因素之一。队员的个人荣誉和团队的集体荣誉在这时是叠加和重合的。“这种将个人荣誉和集体荣誉融为一体的竞赛,体现了龙舟竞渡活动的巨大生命力、凝聚力” [24]19。而这种生命力和凝聚力作用在社群中时就具有“整合社群以及集体意识这一功能,对于改善人际关系,促进群体团结起着重要作用” [24]19。因此,沅江燕尾龙舟的竞渡和对掐活动中,能够促进相应之间的竞争关系与阵营内部的协作关系,容易形成良好的团队意识和团队精神。
(四)参与与融合:代际传承中的乡土认知
在竞争与协作中,完成竞渡对掐,满足了人们的情感体现和心理宣泄,促进了团队凝聚和团结协作。而这样的过程无疑是具有教育功能的,在倪依克教授看来,这种教育“是在满足人们求愉悦,求渲泄的心理情况下施教的,是与人们的基本需要相契合的,它是要得到大众认可并付诸行动,以达到一种深入人心的社会群体的‘心理契约。”[24]19。这种社会群体的“心理契约”,可以通过代际之间的传递实现这种教育的传承。
在燕尾龙舟活动中,以家庭为单位建立起的团队,虽然只要求16-60岁的男子必须参与,而实际上在小端午到大端午的10多天里,各家几乎是全员出动的,他们或以后勤服务的身份,或以观众的身份参与其中。老人、妇女、儿童概不例外,尤其是“赶集”时,都会乘坐大船“随着自家的龙舟队沿江游弋” [2]8,一起参与到一天的活动中来。这是一种全生命周期的参与,也是从儿时就建立起的关于端午和龙舟的记忆。这样的活动中,作为平常生活在城市中的“进城二代或三代”也随着父母一起亲身参与到家乡的活动中来。这种参与是在父代与子代之间的交流互动中进行的,能够帮助从城市返回乡村的下一代与乡土社会的融合。因为,社会融合“不仅具有代际的传承性,而且具有一定的可塑性”[25]70,所以通过这样的共同参与和互动,子代与乡土社会的融合会向着更好的状况发展,“最终形成相互认可、相互‘渗透、交融、互惠、互补 ”[25]70。
这种相互认可、渗透、交融、互惠与互补,是子代对家乡形成良好认知的基础和前提。通过每年10余天的端午节事活动的参与,在祭祀活动中达成自身的归属与认同,在礼俗互动中形成人情概念和德行规范,与故乡人建立起集体意识,形成故乡印象和概念。久而久之,这些印象和概念随着自身经验的不断丰富和融入,便形成相对稳定的乡土文化记忆。而对于许许多多的新生代农民工来说普遍存在着“乡土記忆的断裂和缺失”[26],只有实现故乡文化与城市文明在他们内心融合,才是当前城乡文化真正的融合。以家庭参与、代际互动的方式组织起来的燕尾龙舟活动,建立了城乡间的密切联系,是一种借助节事的城乡融合方式。
这样的城乡融合体现在人们对于自身双重身份的认同上和对于城乡双重文化的认同上。当地端午返乡是带着各自所在城市的文化信息和城市身份回到所属的乡村,这同时也是体现了对自身的乡土身份和乡土文化的认同。访谈中,人们很乐意交流所在城市的信息和自己的城市生活。而对家乡的龙舟,他们常用最朴实的语言来表述“是发自骨子里的爱,就喜欢自家队伍获胜的感觉”[27]。随着近年来乡土文化的复兴和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乡土文化在媒体的传播下,进城二代的乡土情感也得到了重构和强化,越来越多的人对城乡文化产生了双重的认同,对自身的双重身份也更加自信。
三、结语
“‘生活在别处是对于‘此处的诗意逃避,它让人处于一种精神的客居状态。精神客居者面对‘此处的焦虑往往促使其内心涌动返回精神家园的渴望、寻找‘在家的感觉”[28]。在城镇化高速发展的今天,越来越多“生活在别处”的进城人“内心涌动返回精神家园的渴望”。而对城市工作、生活和文化的适应,又在使这一群体出现着“乡土记忆的断裂和缺失”。城乡双重身份和城乡双重文化成为“生活在别处”的人们难以取舍的艰难抉择,每逢节日,他们渴望身体返乡却又在很多时候只是精神返乡。沅江燕尾龙舟给予本地人们的端午记忆是实现身体返乡的文化基础和前提,而人们对于端午龙舟活动的认知才是由乡愁触发返乡行动的关键。这些记忆和认知是实现人们正确认识自身的乡土身份和故乡的乡土文化的关键,有利于形成城乡双重身份认同和城乡双重文化认同,是对新生代进城群体身份迷失和文化迷失的有效矫正。这对于建立新时代城乡之间的纽带和互动,从而吸引更多的人返乡建设和回馈乡村,以此助力实现乡村振兴起着重要的联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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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龙泽江]
From the Memory of the Festival to the Physical Return:A Study on Folk Cognition of Dragon Boat with Swallow Tail in Yuanjiang River
ZHANG Bin,CHEN Bao-xue
(Huaihua University, Huaihua, Hunan, 418000,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strategy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focusing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motional bond and interconnection mechanism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this present paper carried out a folk cognitive research on how the Yuanjiang river dragon boat with swallow tail can produce “the memory of festival and event as the internal drive, and the body returning home as the action”.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ories of sociology and culturology, through field investigation, in-depth interview, in-depth participation and logical analysis, it is concluded that the memory of the Dragon Boat Festival in Yuanjiang river contains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season in flow and circulation, Yuanjiang river and local peoples memory; Taste, hearing and visual memory in body and homesickness; Nostalgia to return to the human, contract, action memory. The folk cognition of the physical homing of the dragon boats in Yuanjiang river is as follows: belief cognition in sacrificial activities forms attribution and identity; The cognition of etiquette and custom in communication and interaction promotes human feeling and virtue; The cognition of team in Jindu promotes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Hometown cognition in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promotes participation and integration. Finally, the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memory of Dragon Boat Festival in Yuanjiang river is the cultural basis and premise of physical homecoming. These memories and cognition are the key to realize people's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their native identity and the native culture of their hometown. They are conducive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dual identity of urban and rural areas and the dual cultural identity of urban and rural areas. This plays an important linkage role in building a bond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in the new era, so as to attract more people to return home, build and give back to the countryside, and help realize the revitalization of the countryside.
Key words: festival memory; physical return; Yuanjiang river basin; dragon boat with swallow tail; folk cogni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