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嘻嘻
如果鲁迅出生在我们这个年代,大概率会成为一个网红。如果鲁迅活跃在我们这个“人设横行”的网络时代,也一定难逃人设崩塌,喜提一次“热搜爆”。
说到鲁迅,相信大多数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同学,都会在心里给他立上几个标签:好有文采、好会骂人、好酷一男的!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硬核文学家,白天还在报纸头条上呐喊“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转头就写出这种无脑打油诗——
小红,小象,小红象。
小象,小红,小象红。
小象,小红,小红象。
小红,小象,小红红。
没错,这真的出自大文豪鲁迅先生手笔。一点都不酷,说不定还得脱一批粉,脱粉回踩的估计也少不了。
他那句经典的“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多半会被打成病句。不过作为迅哥的粉头,洗白的公关手段我也替他想好了:去上《爸爸去哪儿》,改走反差萌奶爸路线。
如果鲁迅上《爸爸去哪儿》
这首“小红象”的诗,其实是鲁迅哄儿子周海婴睡觉时唱的童谣。宠孩子的鲁迅,简直就是我们朋友圈里常见的晒娃狂魔。鲁迅,真是好可爱一爹!
朋友来家里做客,鲁迅一定要把儿子抱出来:大家快来看啊!我的儿子好可爱!
就算海婴睡着了,也照样抱出来。海婴被吵醒,哇哇大哭,他又得细声细语去哄睡。
以前没有朋友圈,鲁迅就在信里见缝插针地晒娃。他写信给母亲,说不到三两句就开始讲儿子。儿子胖了,晒一下;儿子晒黑了,晒一下:“海婴很好,脸已晒黑;海婴也很好,比夏天胖了一些……已认得一百多字,虽更加懂事,但也刁钻古怪起来了。”(鲁迅《致母亲信》)
除了会写《小红象》那种不要面子的诗,有了娃之后的严肃文学家,也变成了活体童话故事百科全书。什么“狗熊如何生活”,什么“萝卜如何长大”啦,鲁迅先生都是张口就来。一边讲,还一边抱怨“颇为废去不少工夫耳”。
郁达夫去他家,看见海婴在鲁迅的书房乱翻,鲁迅就大笑:“海婴这小捣乱,他问我几时死,他的意思是我死了之后,这些书本都应该归他的。”(郁达夫《回忆鲁迅》)
然后一边把搅得零乱的书本堆叠完好,再与郁达夫谈天。典型的一边嫌弃一边疼着。
平时动不动就抨击“吃人的社会”,看起来凶凶的。回到家,面对儿子“颇为反动的宣言”,鲁迅却毫不恼怒。
海婴说:“这种爸爸,什么爸爸!”鲁迅也就笑笑跟朋友说,唉,真难办,现在的孩子更捣乱了。
海婴问:“爸爸可以吃吗?”鲁迅也温柔地回答:“吃也可以吃,不过还是不吃罢。”
我想说这也太可爱了吧!
鲁迅怎样做父亲
鲁迅当年也被朋友笑话,太宠儿子了。为此鲁迅还特意写了一句诗,一本正经地反驳他的朋友们:“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划重点,如果你晒娃也被朋友笑了,就拿这句话怼他们,就说是鲁迅说的。
鲁迅宠孩子,也不是瞎宠。鲁迅先生不仅是一个被文学耽误了医学事业的艺术家,就连带孩子的理论,也是金句频出。
周海婴出生的十年前,鲁迅就写了《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他对于亲子关系的看法,就算放到今天也是超前的。比如,“父母于子无恩,却有天然应负的责任”;比如,“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中国自古以来的父子关系,父亲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这也导致父子间的隔阂明显。鲁迅认为要改变这种旧观念,“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
海婴出生后,鲁迅就身体力行地“解放”自己和儿子。
怎么解放的呢?比如“孩子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鲁迅一家三口下馆子吃饭,菜里有一道鱼丸子,海婴吃了就说不新鲜。母亲许广平不信,别人也不信。只有鲁迅把海婴碗里的拿来尝尝,果然是不新鲜的。
然后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萧红《回忆鲁迅先生》)
比如“不强求孩子继承自己的强项,却鼓励孩子充分发展自己的天赋”。在写给海婴的遗言中,鲁迅嘱咐他不要做个“空头文学家”。
鲁迅从小就能“过目不忘”,但比起读书,海婴更喜欢拆装各种玩具和机器。于是鲁迅就给他买各种玩具,就连留声机、缝纫机都任他拆卸,不仅不责骂,还鼓励他。后来海婴果然成了无线电专家。
鲁迅在病重时,仍然尽力陪伴在儿子身边,仍然不遗余力地向儿子输出爱。
在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中,讲了这么一段故事。
海嬰每晚临睡时必向爸爸妈妈说:“明朝会!”有一天他站在上三楼去的楼梯口上喊着:“爸爸,明朝会!”
鲁迅先生那时正病得沉重,喉咙里边似乎有痰,那回答的声音很小,海婴没有听到,于是他又喊:“爸爸,明朝会!”他等一等,听不到回答的声音,他就大声地连串地喊起来:“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
他的保姆在前边往楼上拖他,说爸爸睡下了,不要喊了。可是他怎么能够听呢?仍旧喊。
这时鲁迅先生说“明朝会”,还没有说出来喉咙里边就像有东西在那里堵塞着,声音无论如何放不大。到后来,鲁迅先生挣扎着把头抬起来才很大声地说出:“明朝会,明朝会。”说完了就咳嗽起来。
周海婴7岁时,鲁迅就病逝了。但这短短7年的宠爱和陪伴,对周海婴的一生有着非常大的影响。
鲁迅是一代人的精神偶像,周海婴作为他的后代,注定一辈子活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
稍有不慎,就会遭受潮水般的诟病。周海婴就连上大学的时候喜欢打桥牌,也会被同学背后议论:“鲁迅的儿子不好好读书,只知道打牌跳舞。”
但周海婴在这种舆论环境中,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成绩,赢得了社会的承认,稳稳地走了一生,“鲁迅之子是一个很重的头衔,但他承担得起”。这大概也是鲁迅希望看到的吧。
鲁迅只当了7年的父亲,但他是个好父亲。不是因为他肯为儿子多写几篇文章赚稿费、买玩具、请保姆,是因为鲁迅不仅爱孩子,还懂得爱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鲁迅能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以“爱”之名,以“陪伴”为纽带,成为儿子最好的朋友。
摘自《韩寒ONE·文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