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楠
一般认为,群众文化是由人民群众自我进行的,有别于专业文化群体的,满足自身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社会历史现象。在以往,有关群众文化的研究大多将注意力集中于实践层面,对其有关思想的历史发展则关注不够。因此,本文将尝试考察抗战时期周恩来的群众文化思想,这样不仅可以丰富我们对群众文化的理论认知,也有助于我们更为深入地理解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群众文化的建设和发展历程。
作为中国先进文化的积极倡导者和发展者,中国共产党很早就注意到了群众文化的价值和作用。1931年7月,中共驻闽西政府在召开各县、区文委联席会议,对群众的文化生活问题给予了关注[1]。到中央苏区时期,中共领导的群众文化运动已经取得迅速发展,不仅群众识字人数大为增加,建设群众文化的报纸也在不断发行。1934年1月,《红色中华》已从三千份增至四万份,《青年实话》《斗争》等报纸的发行量也分别达到二万八千份、二万七千一百份[2]。1936年11月,毛泽东在陕北根据地召开的中国文艺协会成立会上又提出了“文武双全”的主张,号召文艺工作者“发扬苏维埃的工农大众文艺,发扬民族革命战争的抗日文艺”[3]。这种主张实际上是对群众文化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尽管周恩来在这一时期并未就“群众文化”发表过专题论著,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他的一些论述中发现其群众文化思想的端倪。1929年9月,周恩来在写给红军第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中就提出,应该多与地方的群众组织紧密联系,在政治上、宣传上、斗争上都要与工农会共同去做,只有这样才能扩大红军在工农中的政治影响[4]。这些指示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发展群众文化,但却注意到了群众的日常生活需要,提倡红军与工农会协议进行地方工作,也为群众文化的开展奠定了组织上的基础。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伴随着敌我形势的剧烈变化,周恩来又适时地提出了相应的群众文化策略。1938年3月,周恩来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大会上向与会者倡议,要“多多取材前线将士的英勇奋斗与战区敌人的残暴、后方全民众动员的热烈”,并且“更多接触内地的人民生活,同时要承继祖先遗下的优秀文艺传统”,即使对世界文艺也要负起重大责任[5]。这说明,周恩来已经将抗战文艺与群众文化紧密地联系起来。在他看来,中国的群众文化显然是争取抗战胜利的重要精神资源。此后,倡导发掘和发展群众文化也成为他在抗战时期反复提及的思想内容。
特定时空环境下的群众文化有其特定的内容。抗战初期,针对日本侵略者对中国的全面进攻,周恩来提出,在文字宣传上,“要多宣传敌人残暴与我军作战的具体事实,要多列举敌我兵力对比与我军胜利的具体统计,要多叙述伤残战士的英勇与难民难童的惨状,以唤醒和激发武汉的民众”。他指出,要改变传统的做法,根据各阶层民众的不同,“写出易于触动他们的各别口号标语、歌曲和小型传单”[6]。这样就充分调动起了各阶层人民的抗战积极性,使得抗战宣传与群众文化更好地结合起来。
针对敌伪势力的反动宣传,周恩来则提出了“用进步文化向敌人反攻”的文化方针。他认为,仅仅在敌人后方设立学校和文化站使青年接受教育训练是不够的,要用文化进攻的方法,灵活运用各种宣传技巧去争取民众的支持,“加倍地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向敌人反攻”[7]。而且,他还希望中国的青年学生能够保持和发扬“五四”的历史传统,在文化领域贯彻抗战到底的精神,争作文化先锋。
事实上,由于传统社会群众组织的懒惰性和分散性,抗战时期中国各地的群众文化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局限性。据毛泽东观察,在拥有一百五十万人口的陕甘宁边区就有着一百多万文盲和两千个巫神,迷信思想还在影响广大的群众[8]。进入抗战相持阶段后,国民党片面复古的文化宣传,也对群众文化建设形成了巨大的阻碍。周恩来也意识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文化运动,还没有真正深入到旧文化占主导地位的乡村和工农劳苦大众中。对此,他提出,加紧开展新文化运动,用以压倒反动的文化运动。
在周恩来的主持和领导下,《新华日报》《群众》等陆续开设专栏,宣传抗战局势和中共主张,同时主动接收并发表各阶层群众的来函,积极反映他们的诉求和心声。由他倡导组建的抗宣演剧组织则纷纷深入抗战后方,举办民歌演唱会、话剧等文艺演出活动,《义勇军进行曲》《到敌人后方去》《在太行山上》等革命歌曲逐渐在人民群众当中流行开来。这些都对宣传抗战、建设抗战后方的群众文化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9]注重文化的时代性即是抗战时期周恩来群众文化思想的重要特点。基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需要,周恩来提出了“国家至上,民族至上”“军事第一,胜利第一”“意志集中,力量集中”的精神动员标准,尽可能容纳各团体、各阶级的文化[10]。甚至在顽固派不主张分裂的前提下,也允许其参加中共领导的文化团体,使统一战线尽可能长久发展下去[11]。
周恩来认为,抗战时期的文化运动应该明确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也是其在抗战时期指导群众文化的重要内容。他指出,对于文化战线的具体领导,国民党有的,共产党也要有。而且,中共领导的各刊物每期要发表一至两篇全国性的文章,同时要派人到抗战大后方“传达中央的文化政策”[12]。不过,对周恩来而言,注重党对群众文化的领导不等于强化干部对群众的领导,而是“不仅要教育群众,还要向群众学习”[13]。一方面,要重提新启蒙运动,努力研求科学的、民主的、进步的思想,打击复古和反民主的思想;另一方面,要利用通俗的读物进行先进文化的传播,实现深与浅之间的转换,适应广大民众以及中间读者[14]。这都体现了其思想在人民性与求真性、创造性与实践性层面的高度统一。
抗战时期,周恩来的群众文化思想还具有高度的策略性和包容性。针对抗战时期统一战线的复杂性,周恩来指出,要“正确地解释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实质与关系,并宣传科学思想、民族解放思想、民主思想、社会主义思想以及民族美德与优良传统,以反对复古的反动的向后倒退的思想”,在斗争中“要坚持原则,但方法要机动灵活”[15]。针对国统区的群众实际,又提出了“勤学、勤业、勤交友”“职业化、社会化、合法化”的群众工作路线,要求国统区的党员做到凡有群众的地方一定要进去工作,并因人而异、因材施教,提高各阶层政治觉悟,推动党的工作生根于工人、农民、学生、教员中间。同时,对文艺界等的抗敌协会则无条件地支持,有效地包容和吸纳了不同阶层的群众文化。
事实证明,周恩来的这些思想对抗战时期中国的群众文化建设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仅在桂林一地,中共党员就团结进步的文化人举办了拥有专业剧团和业余剧团达33个、演员近900人的“西南剧展”[16]。毛泽东也肯定了上海地下党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举办职工夜校的做法,称“在敌伪统治地区,一个工厂办一所夜校,组织几百工人读书学文化、求进步,就等于办了一个工会”[17]。诸如此类的工作的进行最终也为中国共产党赢得了广大群众的信任、拥护和支持,为中国抗战取得胜利乃至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奠定了重要的群众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