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健林共舞《创变》独家揭秘万达商业帝国的运转逻辑

2019-12-27 03:51法人柳仓
法人 2019年12期
关键词:王健林

◎ 文 《法人》特约撰稿 柳仓

在一种明快、克制的笔调中,《创变——高群耀与时代巨人共舞的40年》一书在后半部缓缓走向高潮,作为一位顶级职业经理人,高群耀进入万达,终又悲壮离开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其中最耐人寻味之处,是像钢印一样敲在字里行间的万达气质,以及这家商业帝国与生俱来的“王健林式”性格。

层级分明的“万达生存指南”

高群耀曾任微软中国区总裁、新闻集团中国区总裁、万达国际事业部CEO等职务,与比尔·盖茨、默多克、王健林等行业巨头共事,曾被《综艺》(Variety)杂志评为“全球娱乐行业最具影响力商业领袖500人”。高群耀曾经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外资在中国落地,中国民企振兴之后,他又开始为民企出海奔波,成为“中国民企出海的操盘者”。

高群耀在回顾履职万达集团的历程时,已另行创业(2018年创建了“移动电影院”),整本书也并非聚焦万达,故此既无特别赞誉,也无刻意损贬,这无意中的客观,显出一种罕见的真实,万达商业帝国那种倔强、严酷、僵硬、棱角分明的气质,在这种叙述中犹如雕塑一般触手可及,而作者徐昙则用一种明快、简洁、克制的文字将它记录下来,仿佛在暗示我们,探秘一家企业(也许不只是企业),最好的材料其实既非各种研究书籍,也不完全是创始人的创业自述,而是这种由局内人和旁观者双重角度构成的视角,这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途中低头点燃一根烟,却将周围的世界照得雪亮,我们从中获得的洞察,总是更扼要,也更深刻。

对于万达集团而言,新入职的高群耀确实是一种异类。在王健林意图建立文化集团国际事业部时,高群耀进入万达的视野,最后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已是万达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的赵方给过他心理预警——这里和以前共同经历的所有公司都不一样。新闻集团的一位同事还和他打赌:“你在万达活不过一个季度。如果你每在万达超长待机一个季度,我都会请你吃饭,庆祝。”高群耀和万达的合同期是若干年,但在两年半后终止于不可抗力。

高耀群是局内人,核心高管层之一,但在微软、新闻集团任职的经历,又赋予了他旁观者的视角,所以毫不奇怪,入职那一日,当万达某高管为他讲解那份“万达生存指南”的时候,他便从这事无巨细的PPT里嗅到一种古怪的味道,那不是简单的公司注意事项,而是一家公司准军事化管理的姿态。

《创变》一书对这份PPT的叙述虽然是无意的,却是详细的,那些不值一提的琐事,开会、年会,或者吃饭、唱歌、坐电梯,一桩桩琐事都有具体要求,都像一块块镜子的碎片,映衬出“复杂而庞大”之中最意味深长的一面——譬如乘电梯,级别低的要谦恭在后,要负责揿电梯楼层,同时不能背对级别高的(这意味着不能站在前面);譬如总裁会上,不曾出现头脑风暴的热闹场景,只回荡着分解指标和“yes,sir”的意味;譬如着装,规定得就像舞台演出服一样细致。而最令高群耀惊讶的,则是高管拥有的毋庸置疑的特权,无论吃饭、请客、出行、接送,内部级别越高,特权就越大,甚至他每次往返自己住了10多年的洛杉矶,万达也一定安排员工在机场迎候恭送。

其实,这种令高群耀深感不安的特权,恰恰是准军事化管理模式中必备的仪式,《创变》一书委婉地暗示了,没有特权,就没有序列,没有级别,就没有敬畏,没有分层,就没有权威,这是金字塔存在的前提,而且有着它天然的合理性,因为一个令行禁止、效率卓越的“万达军团”,更适合国内商业地产市场的激烈竞争。整个军团必须统一行动,就像一台碾压一切的机器,现实中所有的不确定性在它前面都将不堪一击,而特权、序列、金字塔、“万达生存指南”里那些魔鬼一般的细节,正是这种气势汹然的力量来源。

随时出局的人才管理模式

万达人力资源部门的定位,某种程度上也证明或者说加强了这种执行力,这个部门也有年度考核指标,无论项目进展到哪里,招募与解雇就必须跟到哪里,每个项目要多少经理人,多少员工,多长时间到位,就像一场又一场战役中的后勤保障部,需要一个人时会追至天涯,不需要时则弃若敝屣,而解雇也只意味着一桩桩银货两讫的交易结束,这其实是最原始、最粗放的管理风格。在所有军事化管理的制度与文化中,这也许是最糟糕的状态,因为当每个人只对自己薪水和考核指标负责的时候,便很难对团队其他人或者其他团队负责,执行力愈强,向心力便愈弱,公司内部便自然匮乏柔性的协同能力。

高群耀明白,这种野蛮生长的思维,在国内固然能势如破竹,横扫千军,但是在全球战略中,却是最大的短板。《创变》一书里,高群耀对此并非抗拒,而是几乎没有疑虑地转身变化,书名里的“变”字,在这里体现到了极致——不要让万达那种压迫式的军事化管理,传导到美国,破坏了好莱坞的散漫、自由、创造的文化氛围,以免最终影响到万达的海外战略。

高群耀很快捕捉到了一种贯穿于整个商业帝国的运转逻辑,即,这个集团所有的资源、权力甚至部门工作的日常矛盾和情绪,其实都直接维系在同一个人身上,王健林在25层楼的办公室里一个轻微颔首,或者一声咕哝,都会像瀑布一样跌落,影响层层放大,或大或小地在集团内部掀起各种浪花,而在这种体制下,下面的员工几乎丧失了独立思考的习惯,但同时又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善于揣摩领导情绪和其意图的习惯。

一掷千金的海外扩张战略

直到2017年,万达的断然铩羽,有其特殊的隐情,《创变》一书对此有详尽叙述,该书相当一部分内容也许是首次披露,堪称独家,我们从中读到了万达的焦虑、无奈和艰难,但也引起了另一层思考——假如不是天灾忽至,万达的海外战略能否长期持续?

万达的海外战略野心是奇特的,既不是为自己产品或服务拓展海外市场,犹如小米在印度,蚂蚁金服在东南亚;也不是为了就近供货大企业,譬如福耀玻璃在美国;更不是华为,拓展全球市场的另一面是追求技术领先,以此牵动全球产业;同时它也不是低买高卖,待价而沽的产业基金模式。万达的海外战略来自另一种商业想象力——一掷千金,控制全球顶级文化资产,获得话语权,并且与国内产业形成联动发展效应。

宏大的叙事一向充满危险,这个战略最主要是一掷千金。但是,即便能够一掷千金,它仍然长期存在巨大鸿沟,即从制造业文化跃进到服务业文化,譬如说,以一个僵硬、保守的万达军团,去对接全球最讲究自由、创意的好莱坞。在控盘全球顶级文化资产后,万达准备将强势IP引入国内的商业地产,用王健林的话说,“要超越迪士尼”,但无论是万达电影集团的无疾而终,还是青岛拍摄基地的中途停止,或者“IP引进计划”至今春梦一场,都说明,收购一两家海外企业易,联动国内产业难。

万达的海外战略,与华为、小米、蚂蚁金服、福耀玻璃简单而又务实的目标大相径庭,甚至与主要以资产处置见长的复星集团也有所不同,也许可以猜想,这是一种过于宏大的产业想象,有着复杂的资金链条的利益计算,并混杂了一种国家、民族和个人的荣誉感,所有这些都汇入国内金融杠杆扩张的时间河流里,最终变成一股貌似理性的冲动。2017年,王健林开始壮士断腕,大规模抛售优质资产,缓解现金流紧张。是的,过于宏大的故事里,总是充满危机和矛盾,所幸的是,如今轻舟过了万重山,万达终于活下来。今天再读徐昙新作《创变》,这段近在眼前的跌宕历史又一次浮现眼前,不得不让人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我们都需要有一双穿透祸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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