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的中美洲政策探析(1970—1985)
——以对危地马拉的政策为中心

2019-12-26 15:19:28
外国问题研究 2019年2期
关键词:危地马拉中美洲以色列

苏 波

(上海电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1306)

从20世纪70年代以后,中美洲地区成为美苏争夺的热点之一。但是,美苏两国在中美洲地区打得火热的同时,以色列的中美洲外交政策却取得了重大成功,本文希望借助相关资料以1970—1985年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为例对以色列的中美洲政策做出简单的剖析。

一、美以特殊关系的形成与以色列的中美洲政策

美国国际关系学者罗埃特指出:“拉丁美洲各国的外交政策一直有两条发展主线,一条是对国际事务享有更多的影响力,另一条是同美国进行抗争,达到独立自主。”①麦迪克思:《当代各国外交政策》,台北:五南图书出版公司,1991年,第421页。这从侧面说明了美国对该地区控制之深。因此,探寻以色列对中美洲的政策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就是美国对拉美的控制以及美以特殊关系对以色列在该地区的政策的影响。

追溯到美国亚当斯政府时期,时任美国国务卿的亨利·克莱就提出了美洲体系的概念。亨利·克莱认为:“美洲可以成为一个独立于欧洲以外的一个体系,而美国应当是这个体系的中心,整个美洲地区应当与美国一起行动。”②Colton Calvin,ed.,The Works of Henry Clay,Comprising His Life,Correspondence and Speeches,Vol.VI,New York and London:The Knickerbockers Press,1904,p.243.其后门罗的胡萝卜大棒政策、金元外交直到二战之际的罗斯福的睦邻政策,无一例外显示了美国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强化美国在拉丁美洲的控制力。然而,拉丁美洲范围相当之大,其面积是美国本土面积的两倍之多,人口数量约为美国的三倍。因此,尽管在拉美地区有天时地利的优势条件,但是从控制力涉及的范围来看,美国对于墨西哥与中美洲地区的控制远远强于对南美洲国家的控制。中美洲接近美国腹地,美国一直将该地区视为传统的势力范围,把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完全控制中美洲置于其国家利益的范畴之内,失去对中美洲的独有控制被视为对其世界霸主地位的威胁。①Leon Wofsy,Before the Point of No Return,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86,p.73.1983年3月10日,里根在对全国制造商协会的讲话中宣称,在中美洲,“战略利益关系是如此之高,以致我们不能忽视一个意识形态和军事上与苏联有密切联系的政府掌握权力的危险。”②徐世澄:《帝国霸权与拉丁美洲:战后美国对拉美的干涉》,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第127页。中美洲事实上成为美国“后院中的后院”③徐世澄:《帝国霸权与拉丁美洲:战后美国对拉美的干涉》,第113页。

1959年古巴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推动许多中美洲国家的独裁政权相继被推翻,维护民众利益的政府成立,开始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方针,其影响持续到了20世纪70年代。同时,1973年的经济危机以及水门事件加剧了美国国内政治和经济的动荡,美国与苏联在全球对抗中处于守势,使美国不得不在战略上全面收缩,美国局部的地缘重心开始转向美洲地区。从1973年年中起,美国战略家决定不再接受拉美国家的实质性争论和批评,在五角大楼支持下拉美保守势力和军人势力卷土重来。④博埃斯内尔:《拉丁美洲国际关系简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258页。

拉美作为美国的后院,以色列之所以能够对中美洲各国推行其政策如此之顺畅,得益于美以之间的特殊关系,美以之间特殊关系的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80年代里根时期得到加强。并受制于多种因素的影响,首先是宗教的渊源性,犹太教与基督教教义上的相似,比如犹太教“特选子民”观得到了占美国90%的基督徒的认可,进而对犹太民族和以色列国家身份的认同。⑤Daniel Pipes,“Radical Islam vs.Civilization”,http://www.danielpipes.org/4254/radical-islam-vs-civilization其次,美以两国的相互信任,主要表现在1967年“五月危机”之后,约翰逊政府不仅默认了以色列的先发制人,而且在“六五”战争期间美国向以色列提供了400辆坦克和250架新式飞机,还从美国空军现役部队抽调1000名所谓“志愿人员”充实以色列的空军,并与以色列建立了情报共享网络,提供了数以百万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使之成为一个持续的政策。⑥季国兴、陈丰和等:《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中东战争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222页。再次,也是学术界较为争议的一点,即以色列游说集团的作用。美国犹太集团的雄厚财力对美国政治产生了重要影响,成功的促使了美以之间在1983年正式签署《美以战略合作协议》,标志着两国在军事上正式结盟。最后,70年代美国在与苏联的冷战中处于守势,越南战争的泥潭导致美国在中东以及其他地区与苏联的对抗上处于守势,美国急需以色列在中东地区成为其代理国,以色列成为美国在中东的一笔“战略资产”,是防止苏联在这一动荡地区进行扩张的威慑力量,以及美国维持中东秩序的重要工具。

综上所述,美国对中美洲控制力的加强以及美以特殊关系成为以色列能够较为顺利推行其对中美洲外交政策的外部原因。以色列作为美国的盟国,在中美洲地区的外交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美国对该地区控制力减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中美洲各国独裁政权为保证对内高压政策的稳步推行,和对外对抗苏联势力的“颠覆”,必须获得先进国家军事技术援助以及经济援助进一步发展军事实力、在美国自顾不暇,无法兼顾“后院”利益的前提下,从70年代开始以色列对中美洲国家的援助成为中美洲地区独裁政权接受援助的主要来源。⑦Allan Metz,“Israeli Military Assistance to Latin America,”Latin American Research Review,Vol.28,No.2 1993,pp.257-263.

二、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外交政策

以色列对中美洲的政策可以用三个词形容——复杂、热情和多元化。既有经济方面的政策,包括对中美洲国家实施经济援助和农业发展援助,也包括军事方面的政策,如武器销售、派遣军事顾问协助中美洲右翼政府训练军队镇压革命力量、提供安全警察的培训知识以及培养高技能军事人员等等。此外,在以色列政府的支持下,以色列跨国企业尤其是军火商在中美洲地区成立生产军事装备的子公司,同时涉及当地建筑业与农业,参与以色列企业在该地区的商品的倾销。以色列对中美洲的政策涉及的国家包括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伯利兹以及参与支持了尼加拉瓜反桑地诺主义者(Contra Sandinistas)①Contra Sandinistas西班牙语反桑地诺主义者。的叛乱活动。在笔者看来,该时期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则尤为显著,是以色列对整个中美洲地区外交政策的一个缩影。

(一)以色列对危地马拉外交政策的形成背景

首先,个人因素的影响。以色列建国后之所以与危地马拉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原因之一是危地马拉在战后联合国处理巴勒斯坦问题方面始终站在了犹太复国主义者一边。1947年4月28日,联合国召开特别会议讨论巴勒斯坦问题,会议决定成立联合国巴勒斯坦特别委员会(UNSCOP),由十三个联合国成员国构成,危地马拉是成员国之一。其中危地马拉驻联合国全权代表豪尔赫·加西亚·格拉纳多斯(Jorge Garcia Granados)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格拉纳多斯在随巴勒斯坦问题特别委员会参观欧洲的纳粹集中营和犹太难民营遗址并会晤了犹太“伊尔贡”组织②伊尔贡意为“国家军事组织”,是一个秘密犹太复国主义军事恐怖组织,1931年至1948年活跃于巴勒斯坦地区,后演变为利库德集团,属于一个激进的右翼组织。的领导人梅纳赫姆·贝京(Menachem Begin)之后,认为联合国在处理巴勒斯坦然领土问题时危地马拉应当全力支持和保障犹太人的利益。其后,格拉纳多斯参与了有益于犹太复国主义者利益的巴勒斯坦地区犹太人国家边界划分计划的制定,尤其是在东加利利和内盖夫两个地方的边界划分上起到了重要作用。③Jorge Garcia Granados,The Birth of Israel:The Drama as I Saw It,New York:Alfred A Knopf,1948.而后,格拉纳多斯的意见直接影响了当时危地马拉政府的态度,使危地马拉成为UNSCOP十三个成员国中最有力的倡导巴勒斯坦地区分治与保障犹太复国主义利益的国家之一。

其次,危地马拉是继美国之后在1948年第二个承认以色列的国家。事实上,以色列建国之后在外交上以及在联合国是相当孤立的,危地马拉承认以色列犹太人国家影响和带动了一批中美和南美国家对战后犹太复国主义和以色列建国的支持④Nathaniel Lorch,“Latin America and Israel,”The Jerusalem Quarterly,Vol.22,Winter 1982,p 71.,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以色列外交被孤立的状态。

最后,战后到1954年的危地马拉分别经历了阿雷瓦洛和阿本斯两届政府,这两届政府积极推动了以土地改革为中心的危地马拉的民主民族运动,但受到了右翼军人保守势力的反对,叛乱此起彼伏。此时的危地马拉领导者认为以色列反叛乱的经验可以供危地马拉借鉴,并且认为以色列的民主建国模式不同于大部分阿拉伯国家的独裁政体,其民主模式建设经验也可值得危地马拉政府学习。因此,当时的危地马拉政府认为与以色列保持友好的关系并在国际社会支持以色列的行为可以使以色列在反对暴乱以及民主建设方面给予危地马拉以帮助。⑤Michael McClintock,The American Connection,II:State Terror and Popular Resistance in Guatemala,London:Zed Press,1985,pp.162,187-188,192-196.

尽管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危地马拉经历了民主与独裁的反复,但是以色列和危地马拉之间的历史上形成的关系在以上背景的影响下仍然保持了下来,直到20世纪70年代这种关系继续得到了深化和发展,危地马拉也成为以色列对第三世界国家以及中美洲国家实施对外政策的一个较为显著的例证。

(二)以色列对危地马拉外交政策的内容

20世纪50年代以及60年代,由于美国对于中美洲地区的严密控制以及以色列自身在中东地区的危机不断使得以色列对中美洲地区的外交政策影响力微乎其微,平淡无奇。直到20世纪70年代美以同盟形成后,以服从美国的冷战战略地缘政治利益为条件,以色列在美国“后院中的后院”——中美洲地区——的影响力开始逐渐上升。而其后70年代中后期卡特上台以后推行人权外交客观上为以色列加强对中美洲以及危地马拉的外交影响力的发挥提供了条件。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涉及军售及军事援助、协助危地马拉军人政权平息反政府暴动以及经贸往来等方面。

1.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军售及军事援助政策

20世纪70年代中美洲地区大多数国家处于军人独裁政府的高压统治之下,反独裁的游击斗争风起云涌,危地马拉也不例外。危地马拉军政府寻求与外国的军事合作,除向美国购买武器以及接受美国军事援助外,以色列也开始成为危地马拉重要的军事合作伙伴。1971年危地马拉军事强人卡洛斯·曼努埃尔·阿拉纳·奥索里奥(Carlos Manuel Arana Osorio)执政期间派遣国防部长基耶尔·劳格鲁德·加西亚(Kjell Eugenio Laugerud García)访问以色列,与以色列国防部长摩西·达杨(Moshe Dayan)会谈并达成秘密协定,寻求从以色列采购武器以及军事通讯装备。①Edy Kaufman,Yoram Shapira and Joel Barromi,Israel-Latin American Relation,New Brunswick:Transaction Books,1979,pp.107-111.

之后,1974年通过贿选成为危地马拉总统的加西亚在就职前的四个月以私人身份访问了以色列,力图寻求与以色列之间更广泛的合作,并在两个月后双方签署了第一个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武器销售协议。②Edy Kaufman,Yoram Shapira and Joel Barromi,Israel-Latin American Relation,pp.107-118.根据协议,以色列制造的阿拉瓦军用飞机③以色列“阿拉瓦”飞机的设计工作始于1966年,设计目标是能够运载25名士兵在未经铺设的临时跑道上起降。最终机型是一种上单翼、短机身、双尾桁、双垂直尾翼飞机。危地马拉地形多山且森林覆盖率高,危地马拉的游击队主要分布在森林里与山区,这种飞机在镇压游击队的过程中特别适合危地马拉的地形特点。运抵危地马拉,装备危地马拉空军以用于国内镇压游击队的反抗,同时以色列军工企业制造的少数装甲车,火炮和大批轻武器包括乌兹冲锋枪和加利尔突击步枪一并运抵危地马拉。由于阿瓦拉飞机是一种新进生产的军机,以色列还派遣了相关的技术人员和军事顾问用于指导危地马拉军队使用。④“Israel's Part in Central America(II),”Central America Report,December 14,1984,p.386.但是以色列成为危地马拉主要的武器供应地来源是在1977年之后,显著的外部原因则是卡特上台后对中美洲推行“人权外交”后果的影响。

1977年美国卡特上台后在对外政策上实施所谓的“人权外交”,在中美洲,人权外交的最终目的是维护该地区的稳定和美国的政治经济利益,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军人独裁政权对本国人民实施的高压政策,促进了该地区人权状况的相对改善,但总体效果欠佳。

在危地马拉,1954年发生政变后,军人出身的阿玛斯上台,建立“威权统治”,实施“恐怖政策”,限制言论自由,以武力残酷镇压人民的反独裁斗争,据统计从1954年到1984年约有10万危地马拉人在军人独裁政权下丧命,人权形势堪忧。⑤关于此时期危地马拉军人独裁政权时期政治态势以及人权状况的分析可参见Stephen Kinzer,Bitter Fruit,The Untold Story of the American Coup in Guatemala,Garden City,New York:Doubleday& Co,1982;Susanne Jonas and David Tobis,Guatemala,New York:North American Congress on Latin America,1974;Luisa Frank and Philip Wheaton,Indian Guatemala:Path to Liberation-The Role of Christians in the Indian Process,Washington D,EPICA Task Force,1984;George Black,Milton Jamail and Norma Stoltz Chinchilla,Garrison Guatemala,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84,p.159;Amnesty International,Guatemala:A Government Programme of Political Murder,London:Amnesty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1981;Americas Watch,Guatemala:A Nation of Prisoner,New York:Americas Watch Committee,1984;Americas Watch,Human Rights in Guatemala:No Neutrals Allowed,New York:Americas Watch Committee,1982;Susanne Jonas,Ed McCaughan and Elizabeth Sutherland Martinez,ed,Guatemala:Tyranny on Trial-Testimony of the Permanent People's Tribunal,San Francisco:Synthesis Publications,1984;James LeMoyne,“For the Mayas:One More Calamity,”New York Times,10 January,1985.为此,1977年美国国务院以人权外交为幌子发表了一份谴责危地马拉人权恶化的报告⑥报告内容参见 The State Department's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Washington D.C.:US Government Painting Office,1978,pp.168-169.,但这份报告遭到了当时危地马拉军人政府反驳:危地马拉时任总统基耶尔·加西亚声明,危地马拉将不接受来自于干涉本国事务的国家包括军事援助在内的一切援助。⑦“Shopping around for Weapons,”Central America Report,28 March 1977.随后,应卡特的请求,美国国会宣布中止对危地马拉包括军事援助在内的一切援助计划。①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159.但是也有美国学者指出美国在1977年后对危地马拉的援助并没有停止,只是援助的额度低于1977年之前的水平,参见Noam Chomsky,“Intervention in Vietnam and Central America:Parallels and Differences,”Monthly Review,September 1985,p 16.但是,美国中止对危地马拉的援助并没有对危地马拉军人政权获取军事及其他援助产生影响,因为该国在美国宣布中止对其援助之际以色列开始成为危地马拉主要的军事及其他援助来源国。②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84,p.44.事实上危地马拉向以色列购买军火早在1975年就已经开始,参见“Israel's Part in Central America(II),”Central America Report,December 14,1984,p.386.1977年6月一架隶属于以色列的飞机装载26吨武器和弹药从阿根廷飞往危地马拉,预示着以色列开始接替美国成为危地马拉的主要武器供应商。

以色列在危地马拉军事作用凸显的另一个事件是1977年底隶属于以色列国防部的以色列飞机工业公司(IAI)派遣工作人员在危地马拉城机场安装了埃尔塔雷达空中交通管制系统。这预示着以色列与危地马拉的军事合作层次的进一步加深。③Central America Report,October 31,1977.尽管危地马拉从以色列购买了大量的武器军火,但这些都是在1974年双方签署的武器销售协议框架下实施的内容,以色列与危地马拉的军事合作还没有上升到军事援助的层面。1977年12月以色列总统以法莲卡齐尔(Ephraim Katzir)开始了为期7天的危地马拉访问之旅,双方正式签署了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军事援助协议。随后基耶尔·加西亚总统宣布危地马拉将购买Dabur级导弹巡逻艇,并确定在不久之后将派遣国防部长访问以色列寻求落实军事援助协议的其他内容。④Central America Report,December 12,1977;1978年初,危地马拉国防部长访问以色列,双方就军事援助协议达成一致,以色列将向危地马拉提供军用通讯设备(包括计算机系统)、坦克、装甲车以及战地厨房等常规军工产品,还向危地马拉提供包括“幼狮”战斗机等其他先进的军用飞机。同时,以色列将派遣相关技术人员协助危地马拉建立电子学校,培训计算机和雷达系统的操作人员,并以G-2战术方式训练危地马拉军队和安全警察队伍。除“幼狮”战斗机因发动机由美国制造而不能提供给危地马拉以外,其他各项军事援助措施很快得到落实。⑤Cynthia Arnson,“Israel and Central America,”New Outlook,March-April 1984,p.20.截至1980年,危地马拉军队全部装备了以色列生产的加利尔步枪,为此危地马拉军政府花费了600万美元。⑥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154-155.

在军事援助协议中,以色列向危地马拉派遣军事顾问也是一项重要的内容,从1970年到1983年约有300多名以色列军事顾问存在于危地马拉政府、军队以及警察队伍之中,⑦Edy Kaufman,Yoram Shapira and Joel Baromi,Israel-Latin American Relations,p.247.许多军事以及准军事活动都有以色列顾问的参与,甚至危地马拉当局的政变活动也有参加。⑧Edward Cody,“El Salvador,Israel Set Closer Ties,”Washington Post,17 August,1983.

2.以色列参与危地马拉军政府平叛农村的革命运动

1954年民主政权性质的阿本斯政府被军队颠覆后,危地马拉农村反独裁的革命运动逐渐兴起。20世纪70年代后农村游击队运动达到高潮,威胁军事独裁政府的统治。危地马拉军队对于农村游击队一贯的做法是以军事剿灭为主,试图将以印第安土著为主的农村地区文化和传统破坏殆尽,通过建立新型“示范村”和农村合作社的形式,在不改变农村土地寡头体制格局下控制农村人口的总量。⑨Luisa Frank and Philip Wheaton,Indian Guatemala:Path to Liberation—The Role of Christians in the Indian Process,p.3;Allan Nairn,“The Guns of Guatemala,”The New Republic,April 11,1983,pp.17-21;Clare Maxwell,“Guatemala:Counterinsurgency Plan Eradicating Native Way of Life,” Latinamerica Press,October 25,1984,pp.3-4;Nancy Peckenham,“Bullets and Beans,”Multinational Monitor(April 1984);George Black,“Israeli Connection:Not Just Guns for Guatemala,”NACLA Report on the Americas,May-June 1983,pp.43-45.但是在军政府统治的不同时期,对农村地区也实行安抚的策略,一些所谓的农村平定计划得以制定和实施,比如60年代后期的“公民行动计划”(civic action)将农村安置纳入到军事围剿农村革命运动之中。

危地马拉基耶尔·加西亚独裁时期,农村安置计划作为军政府镇压农村革命运动的一项措施正式实施。为此,危地马拉国家土地革命转向研究所(INTA)负责人前往以色列寻求技术、军事和农业安置的经验,并希望与以色列在投资项目上达成协议。以色列贝京政府随后派遣顾问团队到达危地马拉农村武装暴动最激烈的基切省参与军政府的农村安置计划。①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45.

随后,以色列外交部负责对外技术援助的外交国际合作中心(MASHAV)于1978年针对危地马拉政府人员发起了一个为期两年的援助方案,主要涉及农业合作项目。以色列为来自危地马拉的包括军队高级官员、建筑规划师、经济学家、信贷经理在内的一系列人员提供了累计50项的奖学金计划。②Organizacion del Pueblo en Armas,“La Organizacion del Pueblo en armas(ORPA)Denuncia:Injerencia de Israel en Guatemala,”(four pages in Spanish)available from SIAG Press,Managua,p.4.截至到1979年,以色列已经为危地马拉培训了相关农业项目的各类人才共计1000多人。③Miami Herald,May 10,1986.以色列培训的这些人员成为后来危地马拉“豆类和子弹”计划(“Beans and Bullets”program)的骨干成员。

里奥斯·蒙特(Gen.Efrain Rios Montt)夺取政权后于1982年3月制定了“豆类和子弹”农村安置计划,此计划类似于“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该计划对于与军政府合作的农民及农村地区,政府出资为其修建住房和提供食品,相反,军政府则予以军事打击,仅1982年一年约有1万印第安农民在军事打击下丧生。④NACLA Report on the Americas,November-December 1985,p.11“豆类和子弹”农村安置计划的经验来源于以色列的战斗的先锋青年计划(Nahal program)⑤Nahal是Noar Halutzi Lohem西伯来字母缩略词,以为“战斗的先驱青年”。在以色列农村地区基布兹和莫沙夫是两种具体的形式,目的是培养有农业技术的武装人员。,是一种平时为农,战时为兵的特殊的兵役制。受以色列培训的危地马拉技术人员将这种形式引入到了本国的农村地区。“豆类与子弹”计划的主管沃勒斯上校毫无掩饰对以色列“先锋青年”计划的欣赏,认为该计划是危地马拉平叛游击队运动的灵感来源。⑥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45.危地马拉军政府结合本国农村地区的实际状况对此进行了改进,形成了“豆类和子弹”计划。

涉及“子弹”的方面,在以色列顾问团的帮助下,危地马拉农村由政府主导成立了巡防队,组织亲政府的农民武装,并在必要时参与政府的军事平叛活动,实现农民对农民的军事化管理。同时,参与巡防队与否成为军政府判定个体农民是否为叛乱者的标准,拒绝加入巡防队的农民被视为革命分子,里奥斯·蒙特时期大约有100万平民参与了武装巡逻活动。⑦Luisa Frank and Philip Wheaton,Indian Guatemala:Path to Liberation—The Role of Christians in the Indian Process,p.3.危地马拉学者布雷克(Black)认为“以色列在危地马拉平定农村暴乱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子弹’一方面是以色列的军备技术帮助了政府军对游击队运动的镇压,同时该计划将控制了农村的人口规模,加强了对山地地区的控制,有效地抑制了暴乱”。⑧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p.44-45.关于“豆类”方面,以色列的相关人员参与了危地马拉农村地区住房、“示范村”、道路、新的供水系统的建设。帕克南(Nancy Peckenham)认为,以色列人员参与的这些项目作为紧急援助绝大部分提供给了受到政府军事打击而背井离乡的农民,本质上还是政府的平叛计划的一部分,将形成一种新的社会和经济秩序以削弱农村地区反政府组织的实力。⑨Peckenham,“Campos de reeducacion para los indigenas,”Uno Mas Uno(Mexico City),February 12,1984.

80年代温贝托·梅希亚·维克托雷斯(óscar Humberto Mejía Victores)统治危地马拉时期,军政府对农村印第安社区的政策更加温和,农村安置计划的恐怖性进一步减弱。除继续修建示范安置点以及加强对亲政府的农民武装的控制外,还实行了一系列“以工代赈、以工换粮”的经济政策,并且由农村土地寡头发起了大规模的发展计划。以色列派遣的农业合作顾问参与了计划的发起和实施。

除此之外,以色列向危地马拉输出了先进的电子工业技术用于军政府的平叛活动。其中比较明显的例子是1979年以色列的技术人员在危地马拉城帮助军政府建立了先进的计算机中心,该中心囊括了危地马拉大约80%的人口信息。该项系统使军政府可以更好的监视和跟进危地马拉城附近游击队活动,①George Black,Garrison Guatemala,p.154.同时,该系统的另一个作用是加强对国内民众的恐怖统治,成为国家机器的组成部分。②Amnesty International, Guatemala: A GovernmentProgram ofPoliticalMurder, London: Amnesty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1981,pp.1-32.1981年,以色列技术人员在危地马拉成立了一所电子工业学校,用于培训军事技术人员,教学方法、技术团队、技术书籍甚至传统设备的制造和设计都由以色列DEGEM Systems公司提供。③Amnesty International,Guatemala:A Government Program of Political Murder,pp.1-32.这些也被认为是军政府平叛游击队运动的措施之一。

由此可见,以色列为危地马拉军政府平叛农村游击队的活动提供了极大的支持,从提供武器设备到提供技术支持,从培训农业技术人员到培训军事技术人员,建立先进的监视系统,以色列与危地马拉军政府的全方位合作进一步加强了军政府对农村印第安社区的高压统治,农村地区的游击队活动受到了抑制和削弱。

3.两国的经贸往来

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还体现在危地马拉对于以色列在中美洲产品出口市场方面的重要性。彼时的危地马拉驻以色列大使的一席话印证了这一观点:“我们从以色列购买了大量的电子、雷达以及通讯设备,并派遣了危地马拉很多年轻专业人员前往以色列接受农艺方面的培训,学习以色列的经验。以色列从危地马拉进口咖啡、豆类、木材以及工艺品、芝麻和镍,并对危地马拉的自然资源提供开采技术援助。这些成为了两国人民之间良好关系形成的基础。”④“Letter to the editor from Ramiro Gereda Asturias,”Jerusalem Post,24 July,1986.1982年6月15日危地马拉的部长访问同以色列签署协议,危地马拉获得了以色列“最惠国”待遇,双方并承诺在工业、农业发展,以及旅游业方面展开全面合作。⑤“ITIM(Tel Aviv)1818 GMT in FBIS,”Middle East and Africa,16 June,1982,pp.1-21.

由于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主要涉及军事援助方面,因此危地马拉国内市场对于以色列的军事工业具有很大的重要性。以色列很多跨国公司主要是军事工业企业在危地马拉成立子公司,危地马拉成为以色列企业主要的产品输出地,以及以色列向整个中美洲地区配送军用物资的区域中心地。例如,以色列伊格尔海外军需公司(Eagle Military Gear Overseas)将总部设在了危地马拉城,生产以色列制造的伽利尔步枪以及装甲车附属装备,危地马拉成为以色列对中美洲及其他拉美地区的国家销售军事装备的二次分配中心;以色列最大的军事工业企业以色列飞机工业公司获得了危地马拉的机场雷达设备安装业务以及生产专用设备权;危地马拉的电子工业学校由以色列电子工业巨头塔迪兰公司投巨资承建;而泰合工程咨询公司则在危地马拉军政府农村安置计划中获取了包括水坝建设、土地开垦、灌溉、水利用等项目的众多合同。⑥Latin America Regional Report,19 August 1983.CERI-GUA,pp.5-6.

其他方面,尽管1977年以后美国切断了对危地马拉的军事援助,但是农业方面的相关合作仍然延续着。以联合果品公司为代表的美国农业跨国集团一直都牢牢控制的中美洲地区的初级农产品出口,同时美国与以色列在危地马拉也存在着广泛的农业合作项目,这些计划有助于以色列在危地马拉利益的扩大。1982年4月,以色列和美国的官员在危地马拉商议推动美国工业产品在该国城市地区的销售,并且计划在该国农村地区倡导非传统型农业产品的种植,以色列的作用是派遣农业技术人员协助这些商业农业企业进行技术创新。①Agencia Guatemalteca de Noticias(Managua),“Project for Economic Recovery,”March 29,1985.在与美国的合作之下,以色列农业企业在危地马拉的投资份额逐年扩大,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危地马拉最大的农业投资国之一。在80年代初期,两国还签署了旅游协议,目的为美国的犹太人前往危地马拉提供方便。

三、以色列中美洲政策的成因及思考

以色列对危地马拉的政策尽管只是以色列对中美洲政策中的一个案例,但却是以色列中美洲总体政策的一个缩影,基本上可以详细说明以色列对中美洲政策实施的大体状况。探寻此阶段以色列对中美洲政策实施的原因应当包括以下几点:

首先,以色列的中美洲政策是以色列实现中东地区区域目标的“衍生品”,尤其在军事上尤为明显,大量以色列退役军事人员成为中美洲地区军事独裁政府的“座上宾”,中美洲也成为以色列对外输出军事顾问和雇佣兵的主要目的地。②Arieh Egozi,“An Israeli for Hire,”Yediot Aharonot,April 3,1985.这种局面源于以色列建国以来与周边阿拉伯国家的冲突,60年代到80年代初以色列与周边阿拉伯国家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战争,强化军事力量成为以色列主要的国内政策,形成对阿拉伯国家的绝对军事优势,认为只有通过军事优势才能继续保持对戈兰高地以及消除黎巴嫩南部地区巴勒斯坦游击武装的威胁。第五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已经对约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区、戈兰高地取得了绝对控制权,一个军事化的以色列国家最终形成。从以色列建国到第五次中东战争,整整一代以色列人为军事对抗阿拉伯国家做出了个人利益的牺牲,大量受过严谨军事训练以及技能培训的以色列退役官兵成为中美洲军人政府雇佣兵以及军事顾问团的来源,迎合了该地区的军事独裁者为平叛本国游击队运动对军事人才的需求。尽管时任以色列驻危地马拉大使否认政府参与向危地马拉输出军事顾问和雇佣兵,但事实表明以色列的军事顾问在危地马拉政府镇压反政府武装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③Washington Post,August 17,1983.

其次,与上面一点相似,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以阿冲突下的以色列走上军事化发展的道路,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政策基本服从于军事化的对内对外政策,以色列在官方层面一改遮掩的态度,决定将其强大军事力量运用到外交政策中。80年代初期,以色列已经成为世界第四军事强国以及第七大武器出口国,显然这成为以色列针对中美洲等第三世界国家实施军事外交政策主要影响因素。④Aaron S,Klieman,Israeli arms sales:perspectives and prospects,Tel Aviv:Tel Aviv University,p.5.70年代以后以阿冲突的加剧客观上为以色列军火和军工企业的发展提供了良机,但是以色列国土面积的狭小和先天的经济脆弱性制约了军事性企业集团的发展。同时,军工技术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越发明显,常规武器的地位在下降,国际市场的拓展成为解决以色列军事生产“规模化”问题以及常规武器生产剩余的首选方案,时值中美洲国家的国内形势为以色列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可能,以色列对中美洲以军事为主的外交政策得以展开。⑤Aaron S,Klieman,Israeli arms sales:perspectives and prospects,pp.18-21.与政府有着紧密联系的以色列军火商和军工技术企业在以危地马拉为代表的中美洲地区获取了巨大的武器销售利润。

第三,从中美洲国家角度看,军事化过程使以色列的地区和国际政策具有浓厚的军事性色彩,中东地区的区域目标与以色列的军事化过程相结合形成一系列的有效的制度应对中东地区的复杂局面。这种成熟化的制度例如以色列镇压巴勒斯坦人反抗运动的政策被中美洲的危地马拉、萨尔瓦多的军事独裁者借鉴,并加以系统化的演进,成功了镇压了本国的反政府游击队组织。再比如,危地马拉的以“公民行动”为代表的农村安置计划也是借鉴以色列“先锋青年计划”的经验,利用农民武装打击游击队运动,削弱了反政府的力量。

第四,以色列与美国在中美洲地区的利益具有显著的一致性。尽管以色列的外交政策不是由美国的意愿所决定的,但是以色列在中东要站稳脚跟必须要有美国的支持,所以以色列想要推行对中美洲第三世界国家的外交政策必须在全球战略层面符合美国的利益。80年代初以色列贝京政府认为通过发展与美国具有战略利益关系的相关第三世界国家之间的关系可以使以色列在美国的中东政策中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基于此,对美国具有战略意义的中美洲成为以色列重点发展的对象,尤其是里根上台后,立刻把中美洲作为美国外交政策的重点,在萨尔瓦多、尼加拉瓜等中美洲国家推行反共意识形态观。鉴于以色列在危地马拉的外交政策取得了成功,为使以色列能够配合美国在该地区的行动,美以两国在1981年11月签订的战略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使两国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动机和目标趋于一致。由于美国国会的掣肘和公众舆论的反对,里根政府无法公开援助亲美的政权或反政府武装,而通过以色列则顺利解决该问题。例如以色列在中美洲向危地马拉提供军事援助和其他援助的行为,实际上是一种“代理”美国的行为。通过此举,以色列满足了美国在中美地区反共的需要,而以色列可以加强对美国的影响力,从而促使美国的中东政策符合以色列中东利益诉求。①Leslie Gelb,“United States-Israeli talks said to aim at Soviets,”New York Times,20 July,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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