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瀜
(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甘肃天水 741020)
开凿于后秦时期的麦积山石窟,保存了大量的北朝洞窟,被誉为“东方雕塑陈列馆”。从现存最早的洞窟形制及塑像题材来看,其开窟之初,就受到了盛行于当时北方地区的法华思想的影响。如塑像和壁画中出现的二佛并坐、三世佛、千佛、化城喻品等题材都与法华思想有关。而作为《法华经》标志图像的二佛并坐在麦积山石窟也有大量遗存,且具有自身特有的地域性特点,值得我们进行一些探讨和研究。
《法华经》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全名为《妙法莲华经》,意思是以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来比喻此经的圣洁美丽。其形成时代,大约在公元1世纪前后,其传入中国后,深为汉传佛教界所重视,多次被历代高僧进行翻译。最早在西晋时代,被尊为敦煌菩萨的竺法护所译出,名为《正法华经》。到姚秦鸠摩罗什所译的《妙法莲华经》问世后,由于其文辞舒畅,譬喻故事生动,因此长久流行至今。被长时间以来僧俗大众研读、诵唱、书写、奉戴与赞仰,并留下许多信仰上灵验事迹的记载,将法华信仰的传播推向了高潮。二佛并坐题材就缘于该经文中的《见宝塔品第十一》:
“尔时佛前有七宝塔,高五百由旬,纵广二百五十由旬,从地踊出住在空中,过去东方无量千万亿阿僧祇世界,国名宝净,彼中有佛,号曰多宝。其佛行菩萨道時,作大誓愿:‘若我成佛灭度之后,于十方国土,有说法华经处,我之塔庙,为听是经故,涌现其前为作证明’。”
尔时多宝佛于宝塔中分半座与释迦牟尼佛,即時释迦牟尼佛入其塔中,坐其半座,结跏趺坐。尔时大众见如來在七宝塔中狮子座上结跏趺坐……
从这段经文字面意思来看,多宝佛因行菩萨道时曾发誓愿,每有说《法华经》处便示现于人,以证法华教义至理不虚、弘道僧众功德匪浅。至于释迦、多宝佛的形象,经中也有描述:“即时一切众会皆见多宝如来于宝塔中坐狮子座,全身不散,如入禅定。”又“二如来在七宝塔中狮子座上结跏趺坐”。这可能是就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图像的最初来源,后人多以此经所描述进行雕塑和绘画[1]。
在5-6世纪初的北魏时期,可说是二佛并坐像最盛行的时代。云冈石窟雕刻了近400处的二佛并坐造像[2]。其他地区无论是龙门、敦煌或者四川等石窟,都可看到不同时代变化的二佛并坐像,数量众多且历经长远。作为中国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同样也遗存了较多的二佛并坐造像和壁画。经调查,麦积山石窟现存的北朝窟龛中,有二佛并坐题材的有:19、80、100、114、115、128、144、148、163 等窟龛,另外在 133 窟中的第10、11号造像碑上、27窟壁画中也有二佛并坐的题材。
经笔者调查,麦积山石窟现存二佛并坐与其他题材的组合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一是与交脚与思维菩萨的组合,多是交脚与思维菩萨在最上层的圆拱龛中,二佛并坐像在中层和下层的圆拱龛中,如100、128、144、148窟正壁;二是上层龛中为一佛,下层龛中为二佛并坐,如80窟正壁佛背光外侧左右龛、右壁龛内左壁龛、128窟左右壁龛内左右壁;三是上、中两层龛中为一佛二菩萨,下层龛中为二佛并坐像,如19窟正壁;四是上层龛内为交脚和思维菩萨,中、下层龛内为二佛并坐和二胁侍菩萨,如163窟;五是二佛并坐于悬空坛台上,如114、115窟。又可以分为两种类型。114窟正壁上层坛台上是交脚和思维菩萨加二胁侍菩萨,下层坛台上是二佛并坐;115窟则是在左右壁胁侍菩萨背光两侧靠近窟顶的位置上做出一悬空坛台,再在上面塑二佛并坐像。
造像碑上的二佛并坐像均位于造像碑的上层,如133窟10、16号碑。10号碑上的二佛并坐像位于上层中栏,16号碑上共有两铺二佛并坐像,分别位于上层左右栏,从两者的情况来看,共同点是二碑上的这一题材都位于整个造像碑的最上层,似乎在向观者暗示功德者心目中释迦、多宝二佛并坐题材在当时佛教信仰中的重要地位,以及法华思想对麦积山石窟的影响程度。
27窟窟顶壁画画面中心位置,释迦、多宝二佛共同坐于莲花台上的一个六角形高台座上,头顶有伞形花盖,内部圆莲周围有坐佛和缠枝花卉,其外有一圈垂蔓及长幡。两侧及前方是前来听法的众弟子和菩萨、比丘、比丘尼、天龙八部、飞天、供养天人等。值得注意的是,这幅画中听法众人都主要集中在画面的左侧和下侧,而在画面右侧为化城喻品,两者被有机地组合到了一个画面当中。
关于麦积山石窟中二佛并坐题材出现的时间,本文不做专门的探讨,在此尽可能地引用前人的研究成果,对其出现的时间做一个简单的排序。
曾经对麦积山石窟做过分期研究的主要专家学者有阎文儒、董玉祥、魏文斌、东山健吾等。由于阎文儒、东山健吾两位先生的分期对时间的界定比较模糊,故该文对其观点仅作参考,主要以董玉祥、魏文斌两位先生的分期作为依据。董玉祥认为,麦积山石窟80、100、128、148窟属于北魏一期,其年代大约在公元431—499年之间,19、114、115窟为北魏二期,时间大约在公元500—515年之间,163窟为北魏三期,时间大约在公元516—534年之间[3]。再看一下魏文斌的观点。他认为麦积山石窟80、100、128、148为麦积山北魏窟龛中的第二阶段,时间大约在公元477—499年,114、115、163窟为第三阶段,时间大约在公元499—508年之间,他对第19窟的时间没有论及[4]。如果我们将两者分期综合起来来看,就可以发现,除了时间略有出入之外,在其排年的早晚上没有太大的出入,只存在阶段划分上的差别,该文将之按董玉祥先生的划分,和114、115窟划分为一个时期进行讨论。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麦积山石窟中目前可见的二化佛并坐图像最早出现于北魏,即公元431—499年之间。在此基础上,我们再从图像学的角度进行讨论。如果对麦积山石窟的所有二佛并坐像进行排比,则可以看到,麦积山石窟中的二佛并坐像从服饰上来说,大致有三种显著的特征,一种为受到南朝影响后形成的褒衣博带式袈裟,一种为袒右肩的袈裟,还有一种为圆领通肩式袈裟。而褒衣博带式袈裟在北方石窟中出现于北魏太和改制之后,袒右肩袈裟也是受到了云冈在北魏文成帝时期出现的新样式的影响而出现在麦积山石窟中一种服饰,只有圆领通肩式袈裟出现的时间相对要早于太和改制之前。但是,如果再进行深一步的对比,我们会发现没有一例二佛并坐图像中单独的出现袒右肩袈裟或者圆领通肩袈裟,或者是这二者并存的现象。因此,麦积山石窟中二佛并坐图像的出现时间就应该在北魏文成帝继位之后,也就是在公元471—499年之间。之后一直延续到北魏晚期,更晚的西魏、北周时期都再没有二佛并坐图像的实例保存下来。
此外,除了塑像中的二佛并坐像以外,在麦积山石窟中还有两个造像碑上也有二佛并坐像的实例。分别为现存于133窟中的第10、16号造像碑,共有三例。10号造像碑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在其上栏中间雕刻有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像。另外在16号造像碑的上栏左右各有一铺二佛并坐像。这两个造像碑均成碑于北魏晚期[5]。
此后,一直到北朝末期,在麦积山石窟中再未发现保存下来的二佛并坐塑像的实例,而是在北周开凿的27窟正壁上方窟顶斜披上的壁画中,出现了释迦、多宝二佛并坐这一例图像。由此说明从北魏到北周,在麦积山石窟所在的秦州地区法华思想一直在流行,并未中断。只是在当地由于自身的文化和信仰问题,所采用的表现形式和全国其他石窟,如云冈、龙门、须弥山、王母宫、炳灵寺、敦煌等石窟并不完全相同。
如果我们对以上窟龛、造像碑和壁画中出现的二佛并坐像进行比较,就会发现,其具有如下的特点。
麦积山石窟二佛并坐像中没有作为主尊供养的大型塑像,均位于正壁、左右壁或者前壁的小龛之中,是作为主尊从属地位而出现的。塑像均为小型影塑,为模印制成后贴塑于圆拱形小龛内,再加以修饰。
从时间上来说,麦积山石窟中的二佛并坐塑像出现的时间比较集中,现存最早的应为公元471年之后,并一直延续到北魏晚期,无论泥塑还是雕刻,在北魏之后便不再出现。
麦积山石窟中的二佛并坐在北魏之后仅存一例,为北周所绘的27窟正壁顶部斜披上的壁画内容。该幅壁画将二佛并坐题材和化城喻品糅合到一幅画面中,画面中部及左侧为二佛并坐说法的内容,表现的是宏大的说法情景,右侧听法圣众背后则是一座高大的城池,城门大开,正对着说法场面。虽然是两个故事,但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而是共同将劝人向佛的主题推向了高潮。
综上所述,麦积山石窟中二佛并坐像的出现时间,从北魏文成帝时期起一直延续到了北周,这和全国石窟寺中二佛并坐像题材的出现时间是一致的,说明秦州地区在这一时期也已普遍的接受了法华思想。但是,由于受地域性文化的影响,秦州地区对法华思想信仰有自己独有的地域性特征,并不是完全照搬云冈、龙门、敦煌等地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