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佳楠
(河北金融学院,河北保定 071000)
自“五四”新文学发生以来,文学创作进入了蓬勃发展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创作呈现多样化的发展趋势。老舍先生作为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自幼就生长在北京。北京地区的满族文化潜移默化地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的作品为我们真实地展现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基本面貌,运用俗白而富有生活情趣的北京地方语言,描绘北京的风光、习俗以及人物个性。这里所说的“北京地方语言”,与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中的北方方言有所不同,是指北京地方的土话,与普通话十分接近,但它属于方言的一种。通过搜集老舍代表作品《离婚》、《骆驼祥子》、《茶馆》以及《龙须沟》这四部作品中的北京方言词语,从语言学的视角出发,探究老舍作品中语言使用的丰富性、独特性和审美性。
在不同的自然生态环境下生活的人们具有他们自身的生产生活方式,一个地区本身的自然环境和水土会形成当地特有的风景和事物。老舍先生的作品大多以北京城的日常生活为背景,运用这些北京方言词语地方风景和生产生活进行摹写,寄予了作者对北京这片土地的深厚感情,字里行间传达着浓浓的人情味儿。
1.1 表示称呼、称谓的词语
(1)狗子:我不跟她打交道,她是个不禁揍的老娘们;我来管教管教你!《龙须沟》
(2)疯子:我是好人,二姑娘,好人要是没力气啊,就成了受气包儿!《龙须沟》
(3)他知道这还不十分象骆驼的,可是至少也不完全象个逃兵了。加上他脸上的泥,身上的汗,大概也够个“煤黑子”的谱儿了。《骆驼祥子》
这些词语都带有浓郁的北京特色。“老娘们”就是对妇女的一般称呼,有时候略带有贬义。“受气包儿”用来比喻经常被当作抱怨或泄愤对象的人,“煤黑子”是旧时对煤炭工人的蔑称,因工作的特点而命名。从这些称谓中可以看出,在老舍的作品中大多反映了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其中的人物身份各异,但以北京市民中底层劳动人民为主。
1.2 表示时间、地点的词语
(1)刚走到门脸上,灯光下走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骆驼祥子》
(2)丁四:没法子,拉吧,打永定门一直转悠到门脸儿。《龙须沟》
“门脸”在老舍的作品中有两种释义:一种是指称门附近的地方,这是北京方言的典型用法;另一种就是指“商店的门面”。上文例句中所提到的“门脸儿”都是第一种用法,并且在使用中多加入儿化。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北京方言表示时的名词,常常用“个”字缀在其后,例如“今儿个”、“明儿个”等。
1.3 表示饮食、器具的词语
(1)由这一点上说起,他把白天所觉到的满意之处,全盘推翻:棚,家伙座儿,厨子,和其他一切都不值那么些钱,都捉了他的大头,都冤枉!《骆驼祥子》
(2)自从虎妞搬来,什么卖羊头肉的,熏鱼的,硬面饽饽的,卤煮炸豆腐的,也在门前吆喊两声《骆驼祥子》
(3)张大哥对于羊肉火锅,打卤面,年糕,皮袍,风镜,放爆竹等等都要有个先知先觉。《离婚》
“家伙座儿”是指成套的桌、椅、食具等,“硬面饽饽”是过去北京小吃中一种常见的面食,其特点是劲道香甜,旧时都是在夜间由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出售,吆喝声也在夜间传得很远。“羊肉火锅”、“打卤面”、“年糕”、“皮袍”、“风镜”这些东西都是旧时北京地区生活中经常见到的东西,这些词语给予了文学语言以寻常百姓的烟火气,更能表现出具有地方特色的社会生活与文化。
地域文化是民族主体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代表着因地理区域不同而产生的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老舍先生在创作中非常重视民族特色,他将北京城特有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风俗都反映在语言作品中,呈现出鲜明北京特色的社会文化生活。
2.1 独特的北京地方风俗
民间习俗是地域文化的重要体现,老北京的风土人情自然是当地社会生活中非常鲜明的地方特色。老舍先生深谙于此,在文学创作中经常使用一些风俗语汇,使得作品传达出丰富的民俗文化特色。例如:
(1)你就这么说吧,成家为干吗?能摆着当玩艺儿看?不能!好,这就是楼子!《骆驼祥子》
(2)婚丧事的执事,响器,喜轿与官罩,到底还不是任何都市所能赶上的。《骆驼祥子》
(3)死人总得抬出去,连开张殃榜也得花钱。《骆驼祥子》
“楼子”就是指乱子、毛病,后来还有“捅楼子”这一惯用语的说法,用以表示惹了麻烦。例如曹禺在《雷雨》中写道“你又要给我捅楼子”。婚丧事的“执事”、“响器”、“喜轿”、“官罩”展现了当时老北京红白喜事的基本风俗,“殃榜”则是指旧时阴阳家开具死者年寿及回煞等事的文件,这些词语为我们描摹出当时民间人们办事的讲究以及基本配置。另外还有,“胰子”本为旧时以猪胰浸入酒中,冬日涂抹手面可免皲裂,后来借称皂荚和肥皂。“洋油灯”也是当时为人普遍使用的一种煤油灯,“洋油”体现它是外来物品,可见当时的老北京已经融入了一些外来文化因素。
2.2 深厚的市民文化
老舍先生出生于北京最底层的一个平民家庭,写作过程中将自己的生命感情融入其中,运用北京方言来描绘天子脚下的北京市民,形成了平民的审美心理,在文学语言上,把“俗”作为自己的自觉追求,提倡一种方言化、口语化的写作。具体在作品中,集中表现为口头熟语的运用。熟语是指人们常用的定型化了的固定短语,是一种特殊的词汇单位。现代汉语的属于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等。在老舍的作品中,方言词语的主要类型为惯用语、歇后语以及俗语。例如:
(1)她喘了口气:“得,明儿见;甭犯牛劲,我是直心眼,有一句说一句!”《骆驼祥子》
(2)他是头等的车夫——过日子,再有自己的那点钱垫补着自己零花,且先顾眼前欢吧。《骆驼祥子》
“犯牛劲”是指耍脾气,“绕脖子”是形容说话办事不直截了。“干撂台”则是指丢下该负责的事情,甩手不干。这种是惯用语常见的动宾结构。“眼前欢”是指一时的快乐,属于偏正式的惯用语。作品中惯用语的使用,增加了语言的口语化色彩,在表达方面呈现自然话、生活化的特点。
又如:
(4)狗子:(见势不佳)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咱们走对了劲儿再瞧。《龙须沟》
(5)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没有这么八宗事!《骆驼祥子》
作品中类似于这样的俗语还有许多,例如“破家值万贯”、“打一巴掌,揉三揉”、“吹胡子,瞪眼睛”、“拉不出屎来怨茅房”等等,这些俗语非常贴近生活,用生活中浅显的事物形象生动地表达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在以后的文学创作和生活用语中,这种俗语也经常为人们所使用。
文学是一种借用语言来塑造形象进而反映社会生活的艺术。作品在人物对话中,大量使用了北京方言词语,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北京市民形象,在表达上呈现多样化的特点。
3.1 运用形象色彩鲜明的形容词或动词,通过人物的动作以及外貌方面的描写,表现人物思想感情的变化,真实地展现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例如《骆驼祥子》中有这样的描写:
(1)胡胡涂涂地扒搂两碗饭,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聊。洗了家伙,到自己屋中坐下,一气不知道吸了多少根“黄狮子”!
(2)车口上的几辆车没有人答碴儿,大家有的看着那两辆车淡而不厌的微笑,有的叼着小烟袋坐着,连头也不抬。
(3)坐了好久,他心中腻烦了。
(4)祥子在棚里坐着呢,人模狗样的,脸上的疤被灯光照得象块玉石。
例句中“扒搂”是指吃饭的动作,没有细嚼慢咽或者细细品味饭菜,而是胡乱地随意吃了两口,体现祥子心不在焉的烦闷心情。“腻烦”表现出祥子想要出去干活却又无事可做的矛盾又烦躁的心里,“人模狗样”这里描写出祥子本身生活的窘态和勉强维持的打扮,给我们塑造出一个普通的底层平民的形象。
3.2 采用朴实地道的生活用语,通过人物对话的形式,大量使用民间方言用语,从而抒发人物的思想感情。例如:
(1)光头也看出不妙,可是还笑着说:“招呼吧,伙计!是福不是祸,今儿个就今儿个啦!”《骆驼祥子》
(2)哼!一把儿?倒退三十年的话,我有过三把儿!年头儿变了,谁还喂得起骆驼!《骆驼祥子》
上文例句中人物的语言风格在小说中随处可见,“招呼”、“是福不是祸”、“今儿个”、“年头儿”这些词语都是老北京人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语,通过这样的人物语言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故事发生的时代和地域文化背景。
又如《茶馆》中的老板王利发的台词:
(1)您怕什么呢?那么多的买卖,您的小手指头都比我的腰还粗!
(2)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
(3)在街面.上.混饭吃,人缘儿顶要紧。我按着我父亲遗留下的老方法,多说好话,多请安,讨人人的喜欢,就不会出大岔子!
这里通过王利发的语言描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北京裕泰茶馆的小老板的形象,成功地为塑造出一个精明干练、世故圆滑,善于顺应时代变化的“顺民”的形象。
老舍先生的作品在北京方言词语上取得了突出成就,形成了独具风格的艺术特色。在词语选用方面,经常选用名物词语,用以展示北京地方的生活图景;在描绘故事环境时,多选取风俗语汇,使作品洋溢着独具北京地域风情的社会文化风俗;在人物对白中,多采用方言,刻画出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作品中北京方言词语的成功运用,记录并反映了北京当地的社会文化生活,提高了文学语言的表现了,对我们今后的文学语言研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