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突然的自我
——陈谦小说的女性突围之路

2019-12-26 03:20潘颂汉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30期
关键词:突围困境价值

潘颂汉

(百色学院,广西百色 533000)

“自我”的意义与价值,常常是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荣格就认为,自我是意识域的中心,它由“肉体”和“心灵”这两个看似不同的基础构成,是一切个人意识行动的主体。在“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两种因素的推动下,自我的“肉体”与“心灵”在后天发展中融汇了许多新的要素,对经济、文化的变换做出了若干调适,从而使“自我”的属性与位置发生位移。当跨文化视域中的女性以一个更为多元的“自我”形象出现在华文文学的作品之中,有关“自我”的阐释空间已然释放出更为恢宏的燃爆当量。在桂籍海外华文作家陈谦的小说作品中,常常直面现代女性的个体价值与生存困境之间的矛盾与纠缠,将跨文化的语境中,在资本、文化等多重压力下职场女性的生存现状勾勒出来,呈现了女性在事业与婚姻中所面临的多重困境,同时将自我价值不断被侵蚀的生存危机曝露人前。面对生活的多重困境和严峻的生存危机,原本坚强而自信的“自我”在新的文化语境中被重新激活,继而对困境和危机发起了坚实有力的突围与挑战。在跨文化语境下,这些女性对自我的重新定义,或是对自我价值的不断追寻铸就了陈谦小说中的个性突围之路,进而使其作品显现出极其独特的文本意义与美学规范。

1 女性所面临的精神困境

与男性相比,女性面对的困境更为多元,面临的生活压力更大。因为她们不仅要面对职场上的压力,更要承担来自家庭内部的重压,因而,在多元化社会里,女性对自我价值的定位与调适更值得人们的关注。

1.1 自我价值泯灭

有关自我价值泯灭的主题在《望断南飞雁》里讨论得比较充分,小说围绕着“绝望主妇”南雁对家庭的牺牲,最后离家出走去旧金山学习服装设计的主题,讨论了华人女性在现实生活里所直面的自我价值泯灭的困境。移民美国初期,南雁就对自我的价值有着非常清晰的定位,但是在和沛宁结婚后,不得不接受丈夫的安排,从事自己并不喜欢的实验室管理员的工作。在女儿和儿子相继出生之后,南雁又不得不退守家庭,成为奄奄一息的家庭主妇。在被“囚囿”的日子里,常见的是南雁的那种孤独、悲观,甚至是绝望的意识和心声。而南雁的艺术之梦在丈夫沛宁看来是不值一哂的,就像他们初次认识的时候一起吃火锅,结果沛宁咬到了一块“嚼不烂的牛筋”,只是将它“不动声色地包裹好,压到碟下。”这个小细节似乎暗示了两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的不可消弭的性别、价值观矛盾。小儿子宁宁出生的瞬间,南雁的哭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难以自制的、绝望的啜泣声。移民美国,生儿育女的这么多年,南雁必须在家庭和丈夫之间妥协,把她对自我价值的追寻之梦深深掩埋,实际上也是她的自我价值逐渐泯灭的过程。

有论者指出,社会进步和女性的自我价值的实现应该是同步进行的,社会进步应该“既寻找和寄期望于有益于女性发展的社会文明与进步,又寻找和强化女性对自我的完善与更新,并将二者逐步地有机结合,在寻找和审视自我中寻找和审视社会,在寻找和审视社会中寻找和审视自我。”但是沛宁在移民美国之后的事业成就之路,却是以牺牲南雁的自我价值为基础,反映了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弱势地位。小说《望断南飞雁》通过揭示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自我价值泯灭的主题,唤醒了更多的人关注女性在婚姻以及家庭生活中所面临的精神困境。

1.2 事业“困境”

相比起女性在婚姻以及家庭生活中所面临的困境,其事业困境更让女性感到纠结与无奈。小说《无穷镜》里,女主人公珊映创立的公司正面临着最为关键3D成像技术的攻坚阶段,在事业攻关的紧要关头,同时还夹杂着人物对自我生存价值的省思,那是珊映“由她父亲那儿传承来的关于活成烟花般的梦想”和前夫康丰淡定而超然的生活观之间的选择与叩问。在康丰看来,一个成功人士就是太执着,会或多或少地陷入某个困境之中,这样的困境使其事业上的收获显得微不足道。事业观和价值观的分歧,或许是珊映和康丰离婚的原因。珊映活成烟花般的梦想时时受到周围环境的挑战和人物的“质询”,对面山谷里居住的华裔女子安吉拉,犹如年轻时的珊映的“镜像”,两个女人的家庭、事业形成了互文的叙事形态,从虚拟世界被下载到现实的世界里,并进行不断地复制和增殖,从而也形成了无穷无尽的“镜像叙事”模式。面对难以突破的技术困境,还有珊映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个人选择,小说《无穷镜》讨论了正处在事业攻坚期的华人女性所面对的事业“困境”。

2 女性的自我拯救

无论是珊映的事业“困境”,还是南雁的婚姻迷局,最关键的突破点仍然是女性对自我的坚守和突围。坚守的勇气和毅力,成就了自我在多元化社会里的地位和价值,突围又来自对自我坚守而获得的物质基础和精神堡垒。在多元化社会里,当女性不再依赖于家庭,进而获得了个性最大程度的独立,那么,在自我价值的坚守和突围下,自我价值的泯灭和事业的“困境”自然能够迎刃而解。伴随着自我价值的新构和事业的突破,女性的个性成长史也于焉形成,因此,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女性的突围与拯救,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从而迎来最为广阔的人生。

2.1 坚守

对于珊映来说,如何突破事业上所面临的“困境”,那就必须在事业上不断地坚守自我和不断地超越自我,把面前的难题一个一个地解决掉,知难而退并不是她“活成烟花般的人生”里的内容。尽管道路上充满了艰难险阻,但是她始终相信成功的机会终将来临,关键就在于,人需要不断地努力去争取,这样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尽管和丈夫康丰离了婚,但是前夫也在不断地挑战自我,从事非常危险的极限运动——登山。或许正是这样的一种朋友式的相处,倒反对珊映在事业上的坚守形成了有效的刺激。康丰的激励,使他成为珊映的“镜像”;而对面山谷的华裔女子的生活状态,也成为珊映反思当下生活状态的“镜像”人物。这么多“镜像”人物的存在,使珊映能够在艰难的自我坚守的道路上找到源源不断的动力,这些动力又使珊映坚决地抗拒了海伦等女性同胞用天伦之乐的价值观对她造成的干扰。在珊映不断地对技术进行改进,以及在朋友尼克的帮助下,谷歌公司的高管对珊映的3D成像技术表示了极大的投资兴趣,客观上形成了珊映事业上的最大转机。因此,坚守自我,不断地超越自我,或许正是解决事业“困境”的唯一路径。

对自我的坚守,同时也是一种品味孤独,并且是人物自我成长的一种方式。正是在坚守中,女性不断地叩问自我的价值属性和社会定位,从而不断地明确自我的生存价值的一种生活方式。有论者指出,“现代社会中,那种丧失‘我自己’而完全依附在公众意见,依附在技术统治上的活着,事实上就是精神死亡、灵魂的死亡。”诚然,如果一味地在生活中随波逐流,遗忘了自我,也就是淹没了灵魂的声音,那么,此时个体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2.2 突围

面对俗世的过度介入和他人价值观的干扰,女性在自我实现的道路上除了以勇敢的心不断地坚守之外,还要像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未学备忘录》里提到的卡瓦尔康蒂那样,以“轻松地一跃”,逃离现实中的艰难与滞重,进而在这样的突围中坚守自我和实现自我。

与珊映勇于挑战自我的方式比较类似,“围城”中的南雁曾经也陷入了自我价值泯灭的精神危机之中。过多的家务使她无法分心出来思考自己的未来,丈夫沛宁用“妻子的责任”来约束她,使她绑在家庭和父权的战车上,赴汤蹈火,不许回头。所以围城之中的南雁难掩人生之失意,绝望之情溢于言表。随着南雁对美国大熔炉式的文化的融入,她对独立女性的价值观的认同也在日渐加深,通过越南女性阿娇的转述,这句话成为南雁实现自我的艺术之梦的指南针:“其实在美国,你只要肯努力,你想是什么,就可以是什么。”与南雁笃定的艺术之梦相比,沛宁却是一个被时代、人潮裹挟着前进的人。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甚至是为了传宗接代,他被时代裹挟着前进,在痛苦中不断地鞭策自我前进,来到美国后仍是如此。南雁的艺术之梦可以被压抑,被误解,但是却从来没有被丢弃,她对自我的坚守和珊映对人生道路的坚持如出一辙,就如同一颗种籽,一遇到合适的天气和充足的水分就会破土而出。从南雁对自我的拯救可以看出,有效地化解生命中的困境之方法,那就是突围,并且在突围中不断地追寻自我,从而实现了对自我的坚守与提升。在夏洛蒂•勃朗特的不朽名著《简•爱》里,罗切斯特的已婚之身以及阁楼上神秘的疯女人是相貌平平的女家庭教师简爱无以解脱的现实困境和情感迷局,逃离他们凸显了女主人公独特的性格魅力和强有力的生命冲动,由此也展现了女主人公情到浓时仍不忘却的自我坚持,也是爱到迷狂时仍然保有的清醒的自我认知,于是,有关简爱逃离恋人时的内心书写成为小说里感人至深的部分,没有之一。

3 结语

在跨域的文化场域里,华人女性坚守着生命的底色,在生活巨石的重压之下并不曾放弃自我。源发于最初的梦想,华人女性对自我的坚守和突围,形成了“并不突然的自我”,在在显示出她们在跨域的文化场域中的生存气质和个体价值。尽管在沛宁等男士看来,南雁等女性的自我来的如此之突然,但如果能够观照南雁等女性的自我坚守之路,沛宁等男性就会发现,原来这个并不突然的自我正是来自女性对自我的坚守与突围。坚守是突围的基础,不妥协方能在逆境之中不断地明确人生目标,并找到奋斗和前进的动力;突围更是在逆境之中的奋力抗争,最终以毅然和决然地行动,显示女性在自我实现道路上的勇往直前的精神。陈谦的小说尽管不断地书写婚姻和家庭的题材,因而显示出某种视野上的局限,但是她执着地书写华人女性的内心经验和感受,却营造了极其独特的内倾性的现实主义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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