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季 邑
(暨南大学 社会科学部,广东 广州 510632)
多年来,国内外学术界有关中国民主革命伟大先行者孙中山教育思想方面的研究论著比较丰富①, 但关于中国国民党左派著名领袖人物、中国农工民主党创始人邓演达教育思想的探讨则相当薄弱②,至于邓演达对孙中山教育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方面更鲜有考察。本文拟就邓演达对孙中山教育思想的继承与发展进行分析,并期冀通过这些探讨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学术界进一步研究孙中山与邓演达的教育思想。
孙中山以中国民主革命伟大先行者和世界近代重要政治家的犀利眼光,对中国两千余年的封建教育进行无情批判,以为清末民初中国教育变革扫除阻力。孙中山封建教育批判思想被其革命事业追随者邓演达在一定程度上所继承和发展。
孙中山尖锐指出中国封建教育原则严重不公平:“圆颅方趾,同为社会之人,生于富贵之家即能受教育,生于贫贱之家即不能受教育。”[1]174千百年来,百分之七八十的中国民众无法和无缘接受教育,导致国家人才匮乏和日益衰弱。孙中山认为教育严重不公问题民初依然存在,1912年12月9日在杭州发表演讲,指出斯时中国广大民众仍未能接受教育:“吾国虽自号文物之邦,男子教育,不及十分之六,女子教育,不及十分之三,其中有志无力者,颇不乏人。其故何在?国家教育不能普及也。”[1]199
作为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封建教育原则批判思想。1930年9月20日邓演达撰文指出: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只有极少数的贵族才可享受教育,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民众却不能接受文化教育[2]186;换言之,教育被社会极少数人亦即士大夫阶级所专有。即使至近代,特殊的士大夫阶级仍然垄断教育,平民群众依然无法和无缘识字知书,更谈不上享受教育。所以他提出,理应“扫除”此不公平现象[2]298。
孙中山认为封建教育内容背离科学,使人盲从或迷信,不思进取,从而便于加强封建统治。他说:中国封建制度下的教学内容主要是“四书五经及其笺注之文字”,“其中有不合于奉令承教、一味服从之义者,则且任意删节,或曲为解说,以养成其盲从之性”[3]217。中国封建制度下的这些教学内容并非“科学的知识”,因为“科学的知识,不服从迷信,对于一件事,须用观察和实验的方法,过细去研究,研究屡次不错,始认定为知识”[1]467。在此基础上,孙中山进一步认为,封建教育本质是“辅助君主”,亦即维护和加强封建统治。1912年8月30日他在北京湖广会馆学界欢迎会演说中说:“专制时代,皇帝为全国之大主人翁,以压制平民,学生在学校学成之后,辅助君主,欺辱平民。”[1]103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封建教育内容及其本质批判思想。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多次指出:“数千年的礼教”不仅束缚古代中国民众,而且使得近代中国“许多人还醉在中世纪的思想中”[4]486。孔教不仅“直接去防抑青年思想的发扬”,而且“间接地打击民众要求解放的生气”;尤其是“在今日的中国”,孔教“使垂尾的南京统治因此能在动摇中容易措手”[2]227。
孙中山认为封建科举制度存在种种弊端。他指出:封建科举制度“以能文为万能”,或“惟文是务”,造成“多数才俊之士,废弃百艺”,阻碍古代中国自然科学技术发展,“此国势所以弱,而民事所以不进也”[5]32。此外,封建科举“所试科目”“不合时用”,等等[6]121。但孙中山并未全盘否定封建科举制度,认为其中的“考选制”在封建时代选拔人才方面仍然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他说:“考选制和纠察制本是我中国固有的两大优良制度”,只是“考选制被恶劣政府所滥用”,“这是极可痛惜的”。所以,他期望民国时期“复活这些优良制度”[6]103。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封建科举制度批判思想。在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对中国封建科举制度持批判态度,主张既要发展社会科学,亦应注意发展自然科学,并强调教育要具有应用性,要与实际工作相联系[2]114。当然,邓演达并未否定封建科举制度中的考试方法在选拔人才中的积极作用。他在国民大革命失败后还主张运用此方法来选拔人才包括来确立是否授予毕业文凭。当时中国学校实行学生修业期满即可获得文凭的制度,但此制度并不能保证教育质量。所以,邓演达1930年9月1日撰文主张平民革命取得成功后“确立国家会考制,打破学校修业期满获得文凭制”[2]370。
总之,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在一定程度上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封建教育批判思想。邓演达对中国封建教育的批判基本上合情合理,在一定程度上有益于当时中国民主革命的发展,亦为他追求平民教育和教育近代化打下一定的思想基础。
孙中山早期先在广东中山翠亨村私塾接受中国传统教育,后在檀香山意奥拉尼学校、广州博济学堂和香港中央书院、香港西医书院接受近代西式教育;走上革命道路后,还亲自创办青山军事学校、黄埔军校和国立广东大学等数所学校。所以,他较了解教育的作用,并对此作过精辟的论述。其关于教育具有多种作用的思想被邓演达在一定程度上所继承和发展。
孙中山认为教育可以给人带来知识:“夫人不能生而知,必待学而后知,人不能皆好学,必待教而后学,故作之君,作之师,所以教养之也。”[3]9正因如此,人们通过接受学校教育可以成为人才或“全才”。他指出:“质有愚智,非学无以别其才,才有全偏,非学无以成其用,有学校以陶冶之,则智者进焉,愚者止焉,偏才者专焉,全才者普焉。盖贤才之生,或千百里而见一,或千万人而有一,若非随地随人而施教之,则贤才亦以无学而自废,以至于湮没而不彰。泰西人才之众多者,有此教养之道也。”[3]9孙中山承认人的智商存在差异,但知识的获得主要取决于后天的努力学习。他说:“甲乙二人,甲聪明而不好学,乙聪明虽不如甲,而好学过之,其结果乙之所得,必多于甲。此则由于力学也。”[3]181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可以给人带来知识、能够培养人才的思想。1930年9月1日邓演达撰文指出:中国广大平民群众由于无法和无缘接受教育,所以未能掌握知识包括“专门知识”[2]369。正因为邓演达认为教育可以给人带来知识、能够培养人才,所以他高度重视教育包括学校教师,1930年9月1日他撰文主张平民革命取得成功后要确定教育经费,改善学校教师待遇,提高其社会地位[2]370,以促进教育的发展。
在孙中山那里,教育直接影响国家能否由弱变强,教育发展得好将有助于国家建设[1]405。孙中山认为,教育青少年一代,使他们实现前辈们的未竟之业,是国家教育中的迫切任务。1922年1月22日他在桂林学界欢迎会演说中说:“要教育青少年。那班少年受了教育,十多年之后,便成有用的人才,可以继续你们前辈去办事。如果他们失了教育,你们以后的人才,便新旧不相接,以后的事业便没有人办。”[1]405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有助于国家建设的思想。邓演达认为,“落后残存的意识形态”包括落后残存的教育“阻碍历史的前进”;与此相反,进步的意识形态包括进步的教育可以成为“推进历史的动力”,“向着理想前进”,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产生新的社会”[2]221。具体而言,思想文化教育的发展使社会民众要求“强烈生活”,从而“扩大并加深社会的斗争”[2]187,推动社会向前发展。在邓演达那里,教育既有助于国家建设,更有助于历史前进和社会进步,因此主张平民革命取得成功后让社会来办教育,而不是由国家包办教育,1930年9月1日他撰文指出:平民群众取得政权后“认教育为社会事业”,“只由国家监督”“不由国家包办”[2]370。
值得一提的是,孙中山之所以认为教育重要且具有多种作用,是因为其哲学思想含有唯物主义因素。孙中山利用进化论、星云说和细胞学说来说明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认为物质文明和心性文明相辅相成,一方面,物质文明决定“心性文明”亦即精神文明,因为“‘衣食足而知礼节,仓廪实而知荣辱’,实业发达,民生畅遂,此时普及教育乃可实行矣”[7]197。只有中国在国际上业已取得平等地位,社会生产力和国民经济获得充分发展,“文化及教育等问题,至此方不落于空谈”[7]197。另一方面,精神文明具有反作用,包括教育对国家建设颇为重要,具有多种作用。这些认识自然难能可贵,但孙中山的社会历史观实质上是唯心的。他说:“夫心也者,万事之本源也。满清之颠覆者,此心成之也;民国之建设者,此心败之也。”[5]15在他看来,清朝之所以被推翻,是因为民心起作用。他未能看到民心背后隐藏的物质因素起决定性作用。孙中山1921年12月10日在桂林提出“精神与物质合一”的观点,甚至竟然说:“精神能力实居其九,物质能力仅得其一。”[3]177因而其在论述教育作用时时有片面夸大教育作用。
同孙中山一样,邓演达之所以认为教育对历史进步和社会发展颇为重要且具有多种作用,亦是因为其哲学思想含有唯物主义因素。邓演达在国民大革命失败后多次声称其哲学观是历史唯物主义,如1930年8月9日说:“我们的哲学观点是历史的唯物主义。”[8]41同孙中山一样,邓演达亦相信进化论,说:“吾人必须承认社会是进化的;且进化之条件必须以事实为证明,始可言今日之学之事,舍此而空想瞎谈,始足以自暴其陋而无当而已,此科学原理所以不可不明,而社会进化史更宜一读也。”[2]2他亦利用进化论来说明物质或社会存在和精神或社会意识的关系,认为两者相辅相成:一方面,“社会意识也由社会存在的反映所派生”,但另一方面,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2]221。所以他认识到教育对社会发展具有反作用,但毕竟受社会条件制约。而不同于孙中山的是,邓演达并未片面夸大教育的作用。
总之,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具有多种作用的思想。邓演达关于教育作用的认识及其哲学观虽然十分简单,但无疑基本合理可贵,为其重视教育和追求平民教育打下一定的思想基础。
孙中山从事革命伊始便将建立民主共和国作为奋斗目标,认为在民主共和国里,人人是国家的主人,都应通过教育掌握建设国家的能力;同时,普及教育可以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所以始终主张“普及平民教育”[7]101,或“励行教育普及”[5]325。1912年1月1日孙中山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后曾指令教育部制订《普及教育暂行办法》, 并付诸实行,其普及教育的思想亦被邓演达在一定程度上所继承和发展。
孙中山鉴于义务教育有助于扫除全国文盲、提升国民文化素质和实现社会公平,所以主张多办义务学校,实行义务教育。中华民国成立后,孙中山即强调并推行免费义务教育。1912年,中华民国教育部明确规定:“初小、师范、高等师范免收学费。”后来义务教育的范围有所扩大,包括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大学,如1922年1月22日孙中山在桂林学界欢迎会演说中说:“(你们桂林要)多办义务学校,让一般没有钱底人都可以去读书。首先从桂林起,再推广到各县各乡。先办幼儿园,次办小学,再办中学,然后才可以办大学。”[1]405值得注意的是,在义务教育方面,孙中山极为关注贫困家庭孩子的入学问题,主张“国家有了多钱,便移作教育经费”,兴办教育,“要那些穷家小孩子都能够读书,不但是学校内不收学费,有书籍给他们读,还要那些读书的小孩子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1]476。同时关注中小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问题,一方面要求小学、中学和师范学校必须开设“修身”课程,另一方面要求青年学生研究德智体并在此三方面都能发展[1]476。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义务教育的思想。1931年9月1日邓演达撰文指出:平民革命成功后将“限期推行无偿的义务教育制”[2]369。他尤其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普及扫盲的思想。邓演达1925年2月至11月赴欧考察,欧洲文字给他以启发。当时在致其妻郑立真的家书中说:“欧洲文字比中国大大不同。我们中国文字,在全世界上算是顶难的,往往读书一二十年还不认识字,还不会写信。所以,中国人认识字的不过百分之二三。反过来看欧洲各国的文字都是十二分简单,一共不过二十六个字母,通识了字母就一切的字都识了。”“所以,将来中国的文字非改良不可。改良的法子,第一步就是用注音字母”[9]324。受欧洲文字因素影响,他主张平民革命取得成功后在全国实行“文字普及政策”,内容有三:(1)“限制文言(文),流通白话(文)”;(2)“限期普及注音符号及简字并统一读音”;(3)“普及文盲救济运动”[2]369。这些主张丰富和发展孙中山的普及扫盲思想,顺应中国教育近代化的要求,有益于国民文化素质的提高。
鉴于中国普及教育和实施义务教育将需大量教师,所以孙中山十分重视师范教育,主张多办师范学校。1912年3月19日孙中山在《令教育部通告各省优初级师范开学文》中明确指出:“作人之道,尤重童蒙,中小学校之急应开办,当视高等专门为尤要。顾欲兴办中小学校,非养成多数教员不可;欲养成多数中小学教员,非多设初级优级师范学校不可。虽一时权宜与永久经制自殊,而统筹全局,亦不可顾此失彼。此时注重师范,既能消纳中学以上之学生,复可隐植将来教育之根本,是真当务之急者。”[10]1271912年5月6日他在广东女子师范第二校演说中又说:“中国人数四万万人,此四万万之人皆应受教育。然欲四万万人皆得受教育,必倚重师范,此师范学校所宜急办也。”[1]75孙中山特别强调教师在普及教育中的责任:“惟必有学识,方可担任教育。盖学生之学识,恒视教师以为进退,故教师之责任甚大。”[1]75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师范教育的思想,主张改良教师待遇并提高其地位。1930年9月1日邓演达撰文指出:平民革命成功后将“确定教育经费,改良各级教师之待遇,保障教师职业之安全,规定养老金制”[2]370。此充分体现其重视教师,在当时条件下难能可贵。
孙中山鉴于职业教育可培养高技能和专业化的劳动大军从而有助于推进中国近代化并解决社会失业问题,所以注意发展职业教育。1912年10月14至16日孙中山在上海中国社会党的演说中说:“社会之人”如“资质不能受高等教育”,“亦按其性之所近,授以农、工、商技艺,使有独立谋生之材。卒业以后,分送各处服务,以尽所能”[1]174。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职业教育的思想。1930年9月1日邓演达撰文指出:平民革命成功后将“举办普通的农业教育、劳动教育及其他职业教育,其目标在使农民子弟及各职业团体的职工能直接接受必需的教育,使学得其用,用本于学”[2]370。此主张适应当时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有助于培养较高素质的劳动者和技术技能型人才。
此外,邓演达对孙中山普及教育思想的一些特点进行继承和发展。(1)孙中山普及教育思想贯穿教育面前人人(包括男女)平等理念。如前所述,孙中山对“社会主义学者主张教育平等”极为欣赏,说:“圆颅方趾,同为社会之人,生于富贵之家即能受教育,生于贫贱之家即不能受教育,此不平之甚也。”[1]1741924年1月30日国民党一大宣言里明确主张教育上实行男女平等原则。邓演达的普及教育思想亦有此特点。1931年6月25日邓撰文指出:要扫除士大夫阶级“专有”文化这一不平等现象,实现人人享有文化教育的平等权利[2]298。(2)孙中山普及教育思想重视法政教育。1913年4月孙中山说:“法政教育”为“今日所亟宜振兴”,“以使国民多得政法常识”[7]43。事实上,投身革命后,孙中山主张运用三民主义政治理论教育四万万国民,以唤起民众,让他们都能投入改造中国的革命洪流中。孙中山还希望中国教育家们在这方面发挥引导作用,使四万万国民同心协力改良政治。邓演达的普及教育思想亦有此特点。国民大革命时期,邓演达先后担任黄埔军校训练部副主任和教育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其非常注重对国民革命军、学生和工人尤其是农民进行政治教育亦即革命宣传工作。1930年9月1日邓撰文指出:平民革命取得成功后将“普及政治教育”[2]369。
总之,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普及教育的思想,并提出自己的一套主张。这些主张在一定程度上顺应近代中国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体现其亟欲振兴民族教育和提高国民文化素质的良好愿望。
孙中山接受中西教育多年,先后多次办学,民国成立后还曾实行《普及教育暂行办法》,在此漫长过程中逐渐形成自己的教育方法,其教育方法同样被邓演达在一定程度上所继承和发展。
童年时代在中山翠亨村私塾念书时,孙中山就不满于一味背诵儒家经籍的传统封建教育方法。其时孙中山及其伙伴没有星期天和寒暑假,只有农历新年、端午节和中秋节几天假,镇日坐在村塾里,机械地背诵一些书本,诸如《三字经》《千字文》《古文评注》《幼学琼林》以及四书五经等。孙中山渐渐对此产生怀疑和不满,曾对塾师说:“老师,读这些书,一点也不懂,有什么意思?”[11]13
1887年至1892年,在香港西医书院读书期间,孙中山所修的基本是自然科学课程,其中许多课程需要经过实习才能完成。这种以自然科学为基础、注重理论或知识与实践相结合的教育培养了孙中山注重实践的精神[12]。他逐渐主张,获得知识和接受教育不能靠读死书,读死书没有用处,要讲求实用,将理论或知识与实际相结合。
1919年11月,孙中山在上海接见赴法中国留学生时就中国海外留学生的问题批评说:“许多留学好的,只知道读死书、求知识;其次的只学了外国学术的一些皮毛;再次的只学得些外国人的生活享受和恶习;最奇怪的是大多数都不知道过问政治。”[6]392-393孙中山对赴法留学生提出要求:“我希望你们到外国去不要以能读死书求得一点知识为满足。你们应该除了专门科目而外,随时随地留心考察研究各国的人情、风俗习惯、社会状况,以及政治实情等等。这些活的知识于你们学成归国之后,对国家、社会会有很大贡献的。”[6]392-393
1920年3月1日孙中山在其亲自制订的《地方自治实行法》中指出:“学校之目的,于读书、识字、学问、智识之外,当注重于双手万能,力求实用。”[3]1651922年春他在《建国方略》一书中又指出:“先求知而后从事于行。”[5]69换言之,学生在接受教育过程中要把理论或知识付诸于实际,因为这样既可用理论或知识分析实际,又可用实际验证理论或知识。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实用、理论联系实际的教育方法。1927年6月19日邓演达在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毕业典礼上对学员们说:“各位在这个时候,试回想在这几个月的光阴里面所学的东西,将来在实际工作的时候,更反省那时候所做的工作,把理论和实际比较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相互的证明,得到一部真的学问。”[2]114“现在各位的学习时间形式上已经完毕,此后要开始去做实际工作,以实际工作的时间来和革命理论相印证,必定可以增长我们的学问”[2]114。1930年邓演达回国组党,仍然坚持理论联系实际的教育方法。如在对新参加组织者进行革命教育时,邓演达既向他们讲授民主革命思想,同时问起他们所在地情况和开展革命工作的动态[13]327,希望他们将所学的革命理论与实际工作相联系。
在孙中山看来,要使所学的理论或知识联系实际,就必须注重实地考察和做实验,因为科学的知识,不服从迷信,对于一件事须用观察和实验的方法。他反对天赋观念的“生而知之”,主张先有“行”,后有“知”,一切“知”均来源于“行”;主张通过实地考察和做实验以获取科学的知识,在实践中接受教育。这一主张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国外尤其是西方人士影响。他说:“世界上考究万事万物,在中国是专靠读书,在外国人却不是专靠读书。外国人在小学、中学之内是专靠读书的,进了大学便不专靠读书,要靠实地去考察。不专看书本的历史,要去看石头、看禽兽和各地方野蛮人的情状,便可推知我们祖宗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比方观察非洲和南洋群岛的野蛮人,便可知道从前没有开化的人是一个什么情形。所以近来大科学家考察万事万物,不是专靠书。他们所出的书,不过是由考察的心得贡献到人类的记录罢了。他们考察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用观察,即科学;一种是用判断,即哲学。人类进化的道理,都是由此两学得来的。”[5]391所以,孙中山认为,理应通过实地考察或观察来获取知识和接受教育,即使是有关学者的言论也不要轻易相信。他说:“我们要研究宇宙间的道理,须先要靠事实,不可专靠学者的言论。”[5]398只有“行”才能获得“知”。基于此哲学观点,孙中山认为,学生的学习和接受教育必须通过其自身的观察和实验。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实地考察和实验教育方法。如邓演达主张,平民革命军亲自参加生产,经常接受科学的实验的生产教育,1931年6月25日其撰文指出:“在革命后的建设时期更须轮流叫直接生产的农工平民入伍,使入伍后的官兵重新进到生产的行程里去。而在营时期,也时常须接受科学的实验的生产教育。”[2]312此外邓还主张,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研究中要大力重视“实证的应用的研究”,努力防止学术脱离社会,陷入空谈[2]370。
孙中山提出,学校教师应采用西方的启发式教育,认为只有这样,才会有好的教育效果。他多次说:“(泰西诸邦学校)设有专师,津津启导,虽理至幽微,事至奥妙,皆能有法以晓喻之,有器以窥测之。其所学由浅而深,自简及繁,故人之灵明日廓,智慧日积也。”[3]9孙中山要求学生在接受教育时能够做到举一反三和融会贯通。“造就高深学问的方法,不但是每日在讲堂之内,要学先生所教的学问,还要举一隅而三隅反,自己去推广。在讲堂之外,更须注重自修的工夫,把关于军事学和革命道理的各种书籍及一切杂志报章,都要参考研究。研究有了心得之后,一旦融会贯通,自然可以发扬革命的精神,继续先烈的志愿,舍身流血,造成中华民国的基础,使三民主义完全实现”[1]628。
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的启发式教育方法。1924年黄埔军校任职期间,邓演达在教育学生时善于有步骤地进行引导,并注意以身作则,言教、身教兼而有之,使学生们倍感亲切,颇受教益。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李奇中回忆道:时任黄埔军校教练部副主任的邓演达,在对黄埔军校学生进行讲话时“总是提出如何做一个新军人、革命军人的要求,以爱国家、爱百姓、不要钱、不怕死、负责任、守纪律、亲爱精诚、团结友爱等等口号作为讲话的题目”,“态度既严肃又亲切,循循善诱”。“并且他自己愿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同学生共勉,使学生大受感动,影响深远”[13]117。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郑洞国回忆道:“邓演达同志对我们学生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但严而不苛,威而不猛。他对我们谆谆教导,态度诚挚,而且以身作则。他采取言教、身教兼而有之的方法,使同学们觉得他可敬、可亲。”[13]120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仍然“不采取教条或训令方法强加于人”,而“总是以事实和阐发理论来使人心悦诚服”[14]103;其讲话“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语言铿锵有力”“句句扣人心弦”[13]333。
总之,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继承和发展孙中山的教育方法,形成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这些教育方法基本符合近代教育原则,有助于学生们更好地掌握知识和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
国民大革命时期尤其是国民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国民党著名左派领袖邓演达对中国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的封建教育批判思想、教育具有多种作用思想和普及教育思想以及教育方法等均有一定程度的继承,同时还结合当时中国社会教育不公、教育落后、文盲充斥、国民文化素质低下、教育脱离实际、教学死板等状况,借鉴国外尤其是欧洲教育的经验,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发展了孙中山的教育思想,并且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教育思想,如在普及教育方面主张,平民革命成功后,“限期推行无偿的义务教育制”,实行“文字普及政策”,“确定教育经费,改良各级教师之待遇,保障教师职业之安全,规定养老金制”,“举办普通的农业教育、劳动教育及其他职业教育”,“使学得其用,用本于学”,实现人人享有教育平等权利,“普及政治教育”;在教育方法方面主张,理论和实际“相印证”,重视实地考察和实验方法,尤其是亲自参加生产,经常接受科学的实验的生产教育,教育学生时善于有步骤地引导,以身作则,言教、身教兼而有之。邓演达教育思想亦即平民教育思想既紧跟当时世界近代化教育潮流,亦顺应其时近代中国教育发展必然,更体现此位民主革命家亟欲改造近代中国不合理与落后教育制度、推动中国教育走向近代化、振兴中华民族教育的伟大抱负。
邓演达的平民教育思想是邓演达平民文化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其性质而言基本上属于新民主主义性质,或者说,基本上属于新民主主义文化范畴。因为:(1)孙中山革命的三民主义亦即新三民主义“按其基本性质说来”“是一个和在此以前的旧三民主义相区别的新民主主义的纲领”[15]1061。而邓演达的平民革命理论倡导在中国建立以工农为基础的平民政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和发展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尤其是继承和发展孙中山主张在中国建立为一般平民所共有国家政权的新民权主义思想,所以按其基本性质说来理所当然地属于新民主主义性质。同理,邓演达的平民教育思想自然亦基本上属于新民主主义性质。(2)邓演达追求的平民教育基本上属于“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如主张,中国境内一切教会学校“应由中国收回自办”,捍卫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理论和实践“相印证”,使两者一致,“接受科学的实验的生产教育”;广大平民群众应享受教育,建设平民文化教育。而“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就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16]708-709。所以,邓演达的平民教育思想基本上属于新民主主义文化范畴。它十分接近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新民主主义教育思想,其中许多主张对日后中国共产党人新民主主义教育建设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建设过程中亦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此既从一个侧面说明邓演达不愧为孙中山革命事业的忠实继承者,亦说明邓演达教育思想在近代中国文化思想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当然,邓演达毕竟并非无产阶级革命家和职业教育家,对教育内在规律尚缺乏专门探究,所以在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思想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其不足之处主要有以下三点。
其一,邓演达未能较全面继承孙中山教育思想中积极因素与正确方面。如孙中山虽然无情抨击中国传统教育中种种消极因素,但对“孔教”采取宽容或兼容并包立场,或者说并未完全否定与排斥“孔教”。而邓演达在抨击中国传统教育种种弊端及其恶果过程中全盘否定“孔教”,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臆说”[2]186。 这些看法自然不可取,因为“孔教”内容并非全部“落后”和“消极”,正确态度就是孙中山的上述立场亦即不能全盘否定。此外,孙中山认为,教育能培养学生热爱学校、家庭和国家责任感[1]597, 关心女子教育,主张“应以提倡女子教育为最要之事”[1]75,重视发展老年人教育,开设“公共学堂、书库、夜校”,作为老年人接受新知识教育场所[3]165,重视少数民族的教育问题,在担任南京临时政府大总统期间指令教育部专门设立蒙藏教育司,主管蒙藏回疆等少数民族的教育,促进民族教育发展,等等。孙中山这些积极教育主张因各种主客观原因并未能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
其二,邓演达教育思想包含一些不合理因素。如在教育方法方面盲目推崇实证研究和应用研究,甚至提出:平民革命成功后,社会科学研究和自然科学研究均“以实证的应用的研究为着眼点”,“使其普遍的深入于全国各地方学校”[2]370。此论自然有过头之处。这里仅以实证研究为例。实证研究虽然能够在广阔范围内对众多研究对象进行调查,成为各种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但存在本质局限,如忽视人类社会复杂性,难以实现价值中立。但邓演达竟主张全国学校在一切研究尤其是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都要以实证研究和应用研究为“着眼点”,亦即着重考虑和注意运用实证研究和应用研究,则显然有些过头和绝对化。
其三,邓演达教育思想没有亦不可能主张由无产阶级文化教育思想即共产主义思想去领导新民主主义文化教育。所以,邓演达教育思想并不完全属于新民主主义性质,因为新民主主义文化就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这种文化只能由无产阶级文化思想即共产主义思想去领导,任何别的阶级文化思想都是不能领导了的。而邓演达的平民革命理论反对无产阶级领导革命政权,他虽然希望通过建立各革命阶级联合政权亦即平民政权,但否定无产阶级在联合政权中的领导权,认为平民政权是以农工为中心的争斗同盟,其教育思想同样反对由无产阶级文化思想即共产主义思想去领导新民主主义文化教育。所以,邓演达教育思想只是基本上属于新民主主义性质。
尽管邓演达在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思想过程中存在着种种不足之处,但不容置疑其积极方面是占主导地位的。邓演达教育思想毕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和发展孙中山教育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中国人民对封建专制教育的不满,对实现教育普及和教育走向近代化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十分接近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新民主主义教育思想,其中许多主张对日后中国共产党人新民主主义教育建设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建设过程中亦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综上可见,邓演达教育思想的形成与其对孙中山教育思想之继承具有密切联系,孙中山教育思想对邓演达教育思想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影响。国民大革命时期及其后,邓演达对孙中山教育思想做到继承和发展的统一,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发展了孙中山教育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