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圆圆曲》诗歌对戏剧叙事技巧的借鉴

2019-12-24 09:02李沛婕赵玉霞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诗歌

李沛婕 赵玉霞

摘要:诗歌与戏剧是中国文学史上性质差异明显的两种文体,而吴伟业作为明末清初的诗坛领袖,同时也是戏曲名家,其创作的“梅村体”诗歌融通了许多戏剧的叙事技巧。从正统文体观的角度来看这种融合或许损害了诗歌的雅正品质,却在当时造成了极大影响,成为了清代广为流行的诗歌样式。本文选取“梅村体”系列诗歌的代表作《圆圆曲》进行论述说明“梅村体”诗歌在创作中对于戏剧叙事技巧的借鉴。

关键词:“梅村体”诗歌;吴伟业;《圆圆曲》;戏剧叙事技巧

在我国文学史上,诗歌与戏剧是两种性质差异较大的文体,并且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有非常明显的差距,诗往往是正统文学的代表,“典雅”的象征;戏曲脱胎于市井,丢不掉“俚俗”气息。[6]吴伟业作为明末清初的诗坛领袖,同时也是戏曲名家,首创“梅村体”七言歌行体长篇叙事诗歌。“梅村体”诗歌在叙写清初历史现实的同时,创新性地在诗歌中融合了戏剧叙事的特点,在当时产生极大影响,引发众多文人模仿“梅村体”诗歌进行创作。本文以吴伟业的《圆圆曲》为例,分析诗歌中对戏剧叙事技巧的借鉴。

一、《圆圆曲》对戏剧社会生活主题的借鉴

戏剧所表现的内容总是离不开人们的历史或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圆圆曲》作为篇幅较长的“梅村体”代表诗歌,严迪昌在《清史稿》中也评价道:“‘梅村体的诗史风范和哀怨情韵相结合的第一名篇当然是《圆圆曲》”。

《圆圆曲》全诗通过对名妓陈圆圆和吴三桂的聚散离合、情感波折的描写,反映出了明末清初一系列的重大历史事件。《圆圆曲》的开篇直接交代了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诗歌开篇顿时把崇祯皇帝吊死景山,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占北京的严峻形势交代清楚,而吴三桂却在六军缟素之时,因陈圆圆被俘的私恨而引清兵入关,上演了一场为一已私情牺牲民族大节的闹剧。《圆圆曲》中“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2]详细描写了吴三桂与陈圆圆从初识到相恋又相离的故事过程。然而诗歌并没有单纯地叙述吴陈的爱情发展,而是从中穿插着明末清初的重大历史事件,在“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恨杀军书抵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2]中,前两句表现出吴三桂对陈圆圆的爱恋心情及想带陈圆圆远走高飞的渴望,而在后两句中吴三桂的情感因当时紧急的军情又发生了转变,以一“恨”字体现出吴三桂对于这突发军情让自己不得不离开陈圆圆身边的怨恨,又以一“苦”字表现出吴三桂对耽误陈圆圆的歉疚心态。可见诗歌中把明末清初历史发展走向的重大事件和英雄美人的风流情事交错叙述,同时满足了悲壮与缠绵两种完全不同的审美心理需求。[6]这种融情于事的叙事笔法,也正是戏剧中经常用到的叙事方法,如康熙后期名剧《桃花扇》,通过叙写侯方域与秦淮艳姬李香君的悲欢离合感情故事,揭露了南明王朝政治的腐败和衰亡原因,与《圆圆曲》中通过叙写吴三桂与陈圆圆悲欢离合的情感历程,反映明清易代之际的社会现实,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二、《圆圆曲》对戏剧冲突表现手法的借鉴

具有多重集中尖锐的矛盾冲突是戏剧最为核心的特点。《圆圆曲》作为“梅村体”诗歌中的杰出代表作,同样在诗歌中如戏剧般展现出多重矛盾冲突的情况。这样的诗歌内容叙述方式,一方面使诗歌更能引起读者兴趣,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了吴伟业自身的戏剧修养。

首先在《圆圆曲》开篇便表现出了社会矛盾冲突,“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直接交代了事件的结果,即清兵入关,明朝灭亡,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诗歌正是立足在这一社会历史矛盾冲突的背景之下,再去表现其他方面的多重矛盾;其次,人物与社会的冲突表现,在开篇八句中交代了社会矛盾之后,便以吴三桂的视角切入,即“红颜流落非吾恋……哭罢君亲再相见”,表现出“红颜”与“君亲”间抉择的巨大张力,并在其后插叙吴三桂与陈圆圆初遇初识中描述道“恨杀军书抵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2],再次将这一种张力展现出来,进行加强。最后,《圆圆曲》中表現了各种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在“薰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一句中便隐藏着田弘遇与陈圆圆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即田弘遇企图将陈圆圆送入宫中好为自身谋求权力地位,而陈圆圆却无力反抗这身不由已的命运。我们可以发现“梅村体”诗歌主题内容多表现出个体因时代动荡而失去依托的痛苦,或是时代动荡对个体意志的无情摧残,而这也正是诗歌中矛盾冲突的集中表现处。

三、《圆圆曲》对戏剧结构布局的借鉴

我国古代戏剧发展到明清时期已经较为成熟,在结构布局方面常表现为多角色多线索并进的复线结构形式,从最初的“四折一楔子”发展到明清戏剧的普遍几十折,场景切换灵活,时空转换自如,内容也更为丰富。“梅村体”诗歌的结构布局特点首先体现为多人物多角度多线并进的叙事布局,这种角色设置方式类似于戏剧的“多角色”搭配,《圆圆曲》便是男女对称搭配,开篇中“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以及描述吴陈初遇情形的“白晳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皆以吴三桂的叙事角度展开;与之相对应的,陈圆圆叙事角度的诗句让读者随之了解到了乱世中一个女子的坎坷身世,如“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其后以卞玉京角度又发出了“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慨,让读者看见在同一历史事件中不同的身份角色具有不同的思想情感。

其次,《圆圆曲》融合了回顾式戏剧叙事特点。诗歌首先有一个统摄全诗的开篇,这本是戏曲演出的常见开篇模式,即“开场数语,包括通篇”。李渔也曾说好的戏剧开场如八股文破题“能将试官眼睛一把拿住,不放转移”[3],而这也正是“梅村体”诗歌追求的效果。《圆圆曲》的开篇中便是用倒叙的模式交代了“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社会背景,只用短短四句便将英雄美人至于君死、国变得紧张氛围中。之后在诗歌也同样用了插叙、追叙、补叙等叙事手法将故事逐渐展开,例如诗歌先用插叙交代出陈圆圆的出身经历和与吴三桂初遇情形,又用追叙的方式融合浪漫主义风格描绘了陈圆圆梦回吴王宫殿的梦境。随着故事时间的发展,时空场景也在不断变换,十分容易联想起戏曲以“出”、“折”为单元的表现方式。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吴伟业创作的《圆圆曲》在诗歌叙事技巧上借鉴融合了戏剧的叙事特点。《四库全书总目》中曾这样评价吴伟业的“梅村体”诗歌:“其中歌行一体,有所擅长,格律本乎四杰,而情韵为深;叙述类乎香山,而风华为胜。韵协宫商,感均顽艳,一时尤称绝调。”[1]可见吴伟业的“梅村体”诗歌能取得如此成就不仅在于继承了前人的特长,还在于诗人自身对传统诗体的创新。本文主要通过《圆圆曲》诗歌中对戏剧叙事技巧借鉴的角度探究“梅村体”诗歌给传统古典诗歌带来的新变。并且,钱仲联教授也曾说:“戏曲对诗之影响,突出的始于明代”。[5]而“梅村体”诗歌正是诞生于诗、曲互通意识上升的明清易代之际。尽管在“梅村体”诗歌流传之初遭受到了不少的批判,然而从后世对“梅村体”诗歌模仿不绝的情况来看,正是这种代表着“俚俗”的戏剧向代表着“雅正”的诗歌的融入,为古典诗歌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参考文献:

[1][清]永瑢,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M].卷一七三,北京:中华书局,1965.

[2][清]吴伟业.吴梅村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3][明]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中华书局,2014.

[4]钱仲联.钱仲联讲论清诗[M].江苏:苏州大学出版社,2004.

[5]李瑄.“梅村体”歌行与吴梅村剧作的异质同构:题材、主题与叙事模式[J].浙江:浙江学刊,20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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