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其一生(四首)

2019-12-23 07:22流泉
椰城 2019年12期
关键词:旧梦青色细小

流泉

深  井

屋瓦上滴落的檐水

在不规则的滴漏间,一小片声音

挂在墙角边

矮小的牵牛上,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但一些风

偏偏吹了过来,在地面上

铺开

水域宽阔

漩涡,一个接一个

细致些,能看见一团

青色的岚雾,自漩涡与漩涡的夹口

冒出来。水与水

融在了一起

更细致些,还能看见

那团青色的岚雾下,有一把锤子

一张嘴

谁承接了苍天旨意,谁就一定会

善待它们

并与它们一起

在滴漏中,完成自身的挖掘

与修复——

门  锁

在锁孔里

寻找丢失的钥匙。某座深宅大院

被逆转的风月

与灯盏。金钟弄酱酒作坊

着布衣长衫的

旧事,是恍惚的——

那根来自娄底的扁担上,一头煮熟了米粒

另一头,悬浮风一样姣好的

女人……多少年,风沙

埋没。而我的父亲始终沉默

像族谱上不起眼的

小逗点,也像一颗被弃置的木讷的

石头……现在,山河

沦落,岁月

洗心。父亲眼中

酱油和酒,似乎是多余的

身世也是

甚至全部的苦难与欢欣,似乎都是多余的

——或许,这一把用沉默沿袭下来的

锈蚀的

长方形老式门锁,才是

唯一锈不掉的印记。当风烛之年的老父亲

颤巍巍地

将这把锁交到我的手上

我才看见

有一道光,就在

沉默中,在父亲沟壑纵横的一道道

纹路中——

村  庄

一個戴黄帽的人

悬在半空中

吊车的手臂,举着他

越伸越长

仿佛要将他送进白云的空阔里

在他的下面

一座村庄,被拆解

支离,破碎。城市向东

西边银灰的楼宇

映衬东边的日出,晨光中

废墟上,许多细小的波纹,好像

在燃烧,又好像

在战栗——

更远处,峰峦,隐约

好溪的水声

带走一些轰鸣。那赶早的乡人

已放下了锄头

他们沉默着,望向头顶

只那么一瞬

就把目光收住,然后拖动

笨重的躯体,缓缓

蛰入废墟——也许,这是告别

也许,他们还在找寻

关于身份的

最后的

证据。那个戴黄帽的人,半空中

与越来越强烈的光斑

融为一体

终其一生

万物都在身外

细小的生活,小如尘埃

失语于过度沉溺,与另一个自己

于捆绑中

焦灼——

体内,一个虚词

幻化。一块哑默的铁,厌倦

对燃烧的信赖

于是,厌倦了火。床榻上暗下的

旧梦,等同跌落手心的

灰烬。当彼此

不再凝望,不再

在风声中扣紧风衣,事实上

我们已容忍太多的来自这个人间的

束缚,侵扰、切割

——往小里去往更小,是抉择

也是宿命

终其一生,繁花

只是背景,而“日落,正在搬动

尘世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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