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刀
简介:单明栀原本只想逗一逗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男孩鹿鸣,没想到最后却搭上了自己。
“单明栀,你这是想‘始乱终弃?”当鹿鸣将单明栀困在墙角时,单明栀还在纳闷,往日温温柔柔的小奶狗,怎么变成了今日的小狼狗?
殊不知,奶狗变狼狗,全由她一手调教。
一
“栀姐,导演那儿需要一个丧尸头领,你看能不能在三个小时内赶出来?”
单明栀放下手中的封闭剂,挑眉道:“丧尸头领的特效妆?那三个小时可不行,得五个小时。”
“这……”
单明栀拍了拍她的肩,笑说:“别这这那那了,把人带过来,我尽量快一些。”
导演助理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她很快返回,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男生看起来不大,青青的胡须冒了一点儿在下巴上,对她说:“明栀姐,你好。”
单明栀颔首当作回应。她领着男生走到她专属的特效化妆间,那里早已摆满一排工具。她压着他的肩,道:“坐,接下来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
男生很配合,也由于他的配合,特效妆在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大半。单明栀放松下来,随意拎了一罐黑色的牙水,低着头看着刻度杯里的刻度,问:“你叫什么呀?”
“鹿鸣。”他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里的鹿鸣。”
单明栀调好了牙水,哼笑一声,说:“名字真好听。”她指尖一挑,虚虚抬起他的下巴,“张嘴。”
鹿鸣顺从地张开了嘴,似是有些紧张,淡粉色的舌尖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见眼前人不动,鹿鸣视线朝下移了移,落在单明栀搭在自己唇上的手上,疑惑道:“明栀姐?”
单明栀收回了手,抓起台子上的软刷往牙水里一蘸,说:“没事儿,只是在看你牙齿的排列,待会儿好一口气把牙水上完。”
她举起软刷凑到鹿鸣唇边,眉间拢起一道褶皱,说:“怎么又闭上了?张嘴。”鹿鸣只好再次张开嘴巴,任由单明栀拿着软刷往牙齿上刷。牙水的气味着实不大好闻,液体还黏黏糊糊的,他连分泌出的口水都不敢往下咽。
好不容易结束了,又因为牙水没干,鹿鸣不得不继续张着嘴等待它风干。
單明栀收好所有的化妆工具后,发现鹿鸣还傻傻地张着嘴等着牙水干,她失笑,扭过他的下巴:“帮你吹一吹好了,今天调得有些稠,不太好干。”
言毕,她倾身,呼出的气息和他的相融。
心跳声就响在耳边,谁也不知道,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面那个人的。
二
单明栀这个特效妆化得很用心,结束后,她满意地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他们演戏。
看着看着,单明栀忍不住问道:“他不是科班生吧?”
朱珠正在擦汗,人是她找来的,虽然他现在演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在导演发飙的边缘试探。她哭丧着脸,说:“应该不是……我没多问,看他长得不错就带进来了。”
她们正说着话,就听见一声怒吼:“卡——”导演陆商手中握着的喇叭往鹿鸣的方向一指,“他是谁带进来的?人呢?出来!”
朱珠缩着脖子站了出去:“对、对不起。”
“赶紧收拾包袱滚蛋!”陆商将喇叭往桌上狠狠一拍,却在抬眼看见朱珠的那一刻硬生生敛住了情绪,说,“还不把这人带出去?!”
单明栀好笑,朱珠是陆商父母好友的女儿,是陆商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顾好的人,因此无论她在剧组怎样惹祸,陆商都得忍让。看见陆商吃瘪,单明栀心情越发好,她还来不及去关注鹿鸣被带去了哪里,就被陆商拽到一个化着低级丧尸妆容的演员面前。
“两个小时,把他化出来。”单明栀正要开口,就被陆商推着进了化妆间,“时间不等人,交给你了!”
单明栀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始干活,就听陆商吼道:“一组、二组各就各位!先拍下一场!”
等一切都忙完后,单明栀才收拾东西准备收工回去,余光里看见丧尸头领在朝着人群奔跑。有了他的助力,后面的戏拍得快,过得也快,陆商神情难掩喜悦,他拍手示意可以收工了,在众人的欢呼声里,他扭头问单明栀,说:“阿栀,一起去吃夜宵吗?”
单明栀打了个哈欠,说:“不了,要回家睡觉。”她脚下步子不停,快要走出影视城时,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
是鹿鸣。
单明栀看着他脸上令人心惊的丧尸妆,这才回过味来,难怪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忘了替他卸妆。她有些懊恼,这样的特效妆,普通的卸妆水是无法卸掉的,而专门的卸妆液只有化妆室和家里有。正纠结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鹿鸣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她心中一动,对鹿鸣说:“喂,我没有剧组的钥匙,要跟我回家吗?我家里有专门的卸妆液。”
三
鹿鸣跟着单明栀回了家。
彼时,换了家居服的单明栀坐在鹿鸣面前,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稍一动作就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肩。鹿鸣不敢乱看,只将视线定死在单明栀头顶那一撮呆毛上。
等塑型膏被剥离后,单明栀换上专用的卸妆液,一点儿一点儿地抹在鹿鸣的脸上、脖颈上。
看出鹿鸣的紧张,单明栀于是开口试图缓解他的紧张和尴尬:“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科班生,是喜欢表演吗?”
鹿鸣坐直了身体,有些僵硬地道:“不是喜欢。”他顿了顿,僵硬感在那一刻消失得了无踪迹,语气也更加坚定,“是热爱。”
单明栀了然道:“是这样啊。”她唇边含笑,“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在电视里看见你。”
单明栀仔细端详着鹿鸣的脸,他长得这样好,再加上他的热爱与努力,假以时日,总会有人慧眼识珠的。这样想着,单明栀眼里的笑意更甚,她点了点鹿鸣心口的位置,说:“要自信啊,年轻人。”
方才卸妆的过程都没有这样煎熬,鹿鸣迅速起身,在红意彻底浮上两颊之前道:“谢谢,我去洗脸。”他逃也似的跑进了洗手间,弯腰掬起一捧又一捧的水,试图浇灭心底不断破土而出的陌生情愫。
等他平静了心情再出来时,单明栀已经睡着了,她蜷缩在软软的沙发里,整个人看起来很恬静。鹿鸣拿起放置在沙发里的空调毯,替她妥帖地盖好。
离开前,鹿鸣从纸盒里抽了一张纸,用笔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谢谢你的照顾。写下署名后,鹿鸣无意识地咬住笔杆,他在纠结要不要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但又怕会这样唐突。
最终,他还是写下了那串号码。唐突和再也不能与她有所联系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鹿鸣离开后不久,单明栀就被热醒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塑胶的笔杆上被印上了牙印,凝神看了半天。
单明栀头脑里蓦地想起之前听陆商说过,有导演想要筹拍一部网剧。
那部网剧的剧本她在偶然间看到过,写得还不错,如果有好的演员……想来那部戏也可以掀起一番不小的风波。
单明栀滑开手机的锁屏,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直接拨出了陆商的号码。
四
有了陆商的牵线,单明栀很快替鹿鸣争取到一个试镜的机会。宴席结束后,单明栀心情很好,她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影视城,想要和鹿鸣分享这个消息。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影视城门口还有很多像鹿鸣一样的人,他们或蹲或坐,等待着自己被某个剧组挑选。
单明栀从那群人里找到了鹿鸣,就如同她料想的那样,鹿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十分雀跃,他不住地问单明栀是不是真的。单明栀全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微笑着回答道:“我那里有网剧的剧本,你想不想看?”
也如同她料想的一般,鹿鸣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回到家后,单明栀找出早就打印好的剧本,说:“这就是剧本了,你先看看。”鹿鸣翻开第一页,逐字逐句往下看,丝毫没有意识到单明栀沉重的表情。
单明栀离开书房,走向卧室,她想起和网剧导演交流时候的场景。
胖胖的导演举起酒杯,道:“既然明栀小姐力荐,那就让他来试一试镜。”
单明栀举杯和她碰了一下,笑问:“那试镜需要的剧本呢?”
导演饮下一口酒,笑容颇有些神秘的意味,说:“没有剧本,让他明天准时到就好。到了再给剧本,即看即演,这样才比较真实嘛。”
单明栀打开衣柜,当她决定帮助鹿鸣的时候,也将她心底的阴霾彻底赶走。即使帮鹿鸣作弊又怎样,只要她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鹿鸣提前看了剧本。她放松下来,换上先前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高中校服裙。
头发简单扎起来,单明栀顾不上去仔细整理,只潦草梳了几下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鹿鸣闻声转过头来,他眸中的讶异似要溢出来。
单明栀拿过鹿鸣手中的剧本,说:“光是看剧本还不够,得多练习,揣摩人物的情感,”她放下剧本,说,“接下来你和我对戏。”
她语气淡淡的,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五
在鹿鸣连续演砸了五次后,单明栀无奈地说:“这是双向暗恋,在女主角告白之前,男主角也多次揣摩过她的心思,只是以为她喜欢的是别人,因此他在面对女主对自己的告白时,是……”
单明栀转眼瞧见他在出神,不禁加重了语气说:“鹿鳴,根据我刚才的分析,你觉得男主角在面对女主角的告白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鹿鸣回过神来,努力回忆着单明栀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终于,在单明栀的脸色彻底多云转阴之前,答道:“是惊喜,惊喜里面又有一些惊讶。”
她拉起鹿鸣,又在下一刻放开他的手,进入到戏中。她低着头,嗫喏道:“学长,我喜欢你。”
鹿鸣回想着刚才那番人物剖析,忽然如同醍醐灌顶。他抬起有些颤抖的手,将愕然藏在了笑容后,随即弯下身说:“真巧,我也……喜欢你啊。”
他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台词,无论是剧中的聂冉冉,还是现实里陪自己对戏的单明栀,他都在这一刻心动沦陷。
他想他理解了,理解了剧本里的人物内心。
在这之后,鹿鸣和单明栀的对戏很顺利,在几个经典片段都对完之后,单明栀翻到后面配角的戏,指着其中一段,说:“这一段是男二号所有的戏里面,感情爆发最强的一场,你要不要试一试?”
鹿鸣蹙眉,他看向单明栀,问:“你可以吗?”这段戏里有亲吻和拥抱的情节,像是怕单明栀尴尬,鹿鸣又补充了一句,“吻戏的话,借位也可以。”
单明栀按灭屋内的灯,说:“那就开始吧。”
单明栀很快进入情境,沉声说:“向越,我们分手吧。”
鹿鸣伸手想要抱她,却被单明栀躲远,她再次重复:“我们分手吧。”
仅这一句话,就将鹿鸣所扮演的向越的心理防线击溃,他不顾单明栀的挣扎,硬是将她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单明栀的脊背上,柔声问:“不分手,不分手好吗?”他在祈求,他的声音在颤抖,但这并没有让单明栀心软,她狠狠拽开他的手,想要尽快离开。
却在下一刻,她被鹿鸣拉入怀抱,顷刻间,就有将落未落的吻落在唇边一寸的位置,伴随着错乱的呼吸声响起的,还有那句台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单明栀踮脚倾身,她有意让鹿鸣吻上自己,等真正吻上那两片微凉的唇时,又怔住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也开始沦陷?明明从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鹿鸣符合自己的审美而已,和他在一起能给平静的生活注入一些波澜。
这认知让单明栀猛然清醒,她想要后退,却被鹿鸣揽着腰狠狠吻住。
那吻铺天盖地袭来,鹿鸣吻得生涩,几次都咬到了单明栀的嘴唇,痛意让她更加清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让她到了今日要交出自己的真心?
六
鹿鸣试镜当天就被拍板定下演男一号,听到这个消息后,单明栀毫不意外。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看了鹿鸣的表现后,陆商也看中了他。
陆商没有认出卸去特效妆的鹿鸣就是当日被自己训责的丧尸首领,他试图通过单明栀联系到鹿鸣,遭到单明栀明确的拒绝后,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鹿鸣的号码。
抄完号码,陆商打趣道:“怎么,和男朋友闹脾气了?”
单明栀抓起手边的硅胶模具砸了过去:“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比鹿鸣大了五岁,这三年一块金砖,她和鹿鸣隔了快两块金砖,因此,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思逐渐变了样后,她选择及时止损。她有意躲着鹿鸣,但鹿鸣并不自知,只要一下戏,就会跑去找单明栀。
单明栀逐渐从一开始的抵触到了无所谓,她想,既然都是成年人,偶尔接触一下又如何。她不再抗拒鹿鸣的接近,有空的时候还会去片场看他演戏。
和鹿鸣搭戏的女一号是剧组内定的,据说是某位传媒老总的女儿。她演技不行,脾气却很骄纵,甚至在片场里突然跳出来向鹿鸣表白。
看着鹿鸣不知所措的样子,单明栀心里揪成了一团。她当然知道女主角的背景,女主角背后有业内最大的传媒公司当靠山,先在网剧中当主演,只是不想一开始就那么高调。若是鹿鸣选择了她,之后的路必然顺风顺水。
周围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单明栀转身往外走,在将要走出人群时,听见了鹿鸣拒绝那女孩的话。她走得飞快,也就没有看见鹿鸣朝着自己离开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后坚定地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单明栀在娱乐圈里当了六年的特效化妆师,关于娱乐圈的一些事已然谙熟于心,她心知鹿鸣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她没有想到剧组会直接和鹿鸣解约。伴随着解约一同来的还有对鹿鸣的诋毁,网络上开始开始有文章大肆羞辱鹿鸣的演技。
单明栀本以为鹿鸣会伤心难过,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以比之前还要努力的态度去影视城门口蹲戏练习。
这期间,鹿鸣演了好几个特约,每每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他都显得很开心,但镜头很快闪过。在捕捉到鹿鸣失望的表情后,单明栀安慰道:“我坚信你会以主演的身份出现在电视里的。”
“在那之前,要自信,要努力……”她眼尾一弯,蕴出一点儿笑意,“还要耐得住寂寞。”
七
失去了出演网剧的机会后,鹿鸣以男三号的身份进入了陆商的剧组。
陆商要求很严,经常一场戏卡三遍还不给过,也正因为他的严厉,鹿鸣进步得飞快。
拍戏的两年多里,单明栀亲眼见证了鹿鸣的成长,也看着他褪去了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稚嫩,成长为和戏里的角色一样成熟男人。
拍最后一场戏时,鹿鸣裹着大氅匍匐在壕沟里,在听到开始的指令后,迅速躬身跑出壕沟。这场戏是说他的爱人在战乱中死去后,为了带回爱人的尸体,他选择了迎着炮弹逆行。但他到底没能带回爱人,没能越过枪火炮弹,倒在了战火下。
陆商抓紧了手中的对讲机,视线仍胶着在监视器上,吩咐道:“爆破组准备。”
爆破一结束,关于鹿鸣的戏也就杀青了。在鹿鸣穿过最后一道壕沟时,爆破声震耳欲聋,热流混杂着火焰舔噬上来,还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爆破带来的巨大火焰就在一瞬间吞噬了他。
鹿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解开身上围着的大氅扔了出去,他再也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单明栀哭着跑过来的样子。
单明栀陪着鹿鸣在医院里住了四天,实在撑不下去才回家休息了一晚,刚回到醫院,就得知了鹿鸣失踪的消息。
医院监控显示他戴着口罩走出医院后就再也没回来,单明栀在护士的陪同下去报了警,并提交了监控资料。这期间她一直没有停止寻找鹿鸣,一直不间断地拨着鹿鸣的号码,终于在第七天晚上,她拨通了那个号码。
单明栀捂着嘴,话未出口泪就流了下来:“你在哪儿?鹿鸣,你在哪儿?”
那边静默了许久,有叹气声顺着电流传入耳蜗,她听见他的声音里满是倦意:“我在罗瓦涅米。”
八
单明栀没有告诉任何人鹿鸣的下落,连夜订了从上海飞赫尔辛基的机票。她不知道鹿鸣为什么要去罗瓦涅米,但她想,她应该把他找回来。
飞机冲破云层时,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单明栀闭着眼昏睡过去。这些日子,她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终于在前往罗瓦涅米的路上,陷入了梦境。
梦还是那个梦,她不断重复地梦见和鹿鸣对戏的时候。那时的鹿鸣演技青涩,情感却很真挚。他弯身,揉了揉单明栀毛茸茸的脑袋,说:“真巧,我也……喜欢你啊。”
那时的单明栀一抬眼,就望进一双温柔的眼眸里。她耳尖通红,那是她第一次在鹿鸣面前乱了心跳。
梦醒时,飞机也稳稳停落,单明栀走下飞机,她没有耽误,很快前往中央火车站订好前往罗瓦涅米的极地特快。在特快列车的轻微颠簸里,她不断试想等见到鹿鸣时要怎么说。
列车停下,单明栀走出站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夜里三点的报时,又看了看天边的太阳。也在这一刻,单明栀才倏忽想起以前地理书上看过的极昼季,在极昼季里,太阳是不会落下的,在极昼季里,罗瓦涅米不会有星光升起。
单明栀站在罗瓦涅米的大街上,她点开微信发出一条消息,随即直奔小旅馆。等办完入住手续后,单明栀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又点开共享实时位置,等这一切做完后,她才拎着箱子“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连夜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已,她顾不上等待手机那头的鹿鸣上线,抱着柔软的抱枕陷入了梦境。
九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单明栀捞过枕边的手机,看见微信页面上显示:“2人在共享位置”。
单明栀于是按下页面上的语音键,道:“你不许走,我现在去找你。”
对面隔了许久才有回应,他只回了一个“好”字,却让单明栀无比心安。
单明栀惯来是路痴,等她找到鹿鸣时,已经快到傍晚了。她贴着鹿鸣坐在山坡上,迎着山风感叹道:“这里风景真好,难怪你会不愿意回去。”
鹿鸣低着头不说话,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个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三十,面容可怖的自己。
单明栀拔起一根草含在嘴里,故作轻松道:“放松了这么久,该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问出这句话后,单明栀紧张到了极点,她捏紧了拳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太阳正在往山谷里藏,光渐渐暗下来,她的眼里没有旁人,只有鹿鸣。
鹿鸣不去看她,只是道:“我的父亲是多年以前隐退的著名演员,他曾红极一时。我以他为榜样,想要成为他、超越他。”他歪头靠在单明栀的肩上,眼下是一片青黑,这昭示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山谷里的风吹来,单明栀听他道:“但母亲不愿我进入演艺圈,她曾对我说,我成为演员的概率,比太阳永不落下的概率还要小。”
“我不知道她和父亲离婚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死后,为了缅怀他,也为了我自己,我想进入演艺圈。”
“在爆炸之前,我从未在意母亲说过的话,但在事故后,我找到了罗瓦涅米,想要来到这里,想要证明……罗瓦涅米的太阳不会落下,我可以成为演员。”
他睁开眼睛,仰头看着天地间残留的最后一抹日光,怅然道:“但是你瞧,罗瓦涅米的太阳随着极昼季的结束而落下,太阳终会回归山谷。”他合上雙眼,“或许我该放弃了。”
单明栀静默了许久,她没有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鹿鸣有权选择是否在接近梦想之前原路返回。
她捏着那截草,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道:“世上没有永不落下的太阳,”她捻动草叶,看着它在风中荡来荡去,继续道,“但你心底有。”
十
从罗瓦涅米回到上海后,鹿鸣就消失了。单明栀联系不上他,只好泄愤一样拉黑了那个在她发出无数条消息却不肯回一句的鹿鸣的联系方式。在拉黑鹿鸣后,单明栀靠坐在飘窗上想,她或许应该快刀斩乱麻,斩断心里关于鹿鸣的一切乱麻。
做下决定后,单明栀很快办理好护照。
启程那一天,单明栀没让陆商送,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踏上了异乡的旅程,她将要在芝加哥进修学习三年。
在芝加哥的那三年,她刻意不去打听鹿鸣的消息,快要归国时,还是没能忍住在搜索一栏里输入他的名字。浏览器页面跳出来的报道多数是关于三年前的那场爆破意外,将鼠标滑到最底端时,单明栀看见一则关于鹿鸣隐退的报道。
在读完那篇报道后,单明栀不禁失望,她收好电脑,径自去了机场。
单明栀甫一下飞机,就看见陆商冒着暴雨等在机场外。她迎上去,眼底有些湿润,说:“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陆商嗔道,随即凑近问,“接不接活儿?有个大制作,公司找到我说想要你来带队负责。”
“接。”单明栀言简意赅。
她刚刚回国,需要尽快投身到工作中,熟悉一下离开了三年的环境。于是当晚,单明栀就收到了甲方发来的合同。签完合同后,夜已经深了,单明栀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视挑了一个节目看。
屏幕上是一部言情剧,男人将女孩“壁咚”在花树下,唇边扯出一抹笑,说:“不要乱喊,我可不是你的师父。”他俯身亲吻下去,动作极尽温柔。
一吻结束后,他的手指摩挲上女孩的唇:“人都有七情六欲,吻所爱之人,过分吗?”
接下来是一双眼睛的特写,那双眼睛像极了鹿鸣。莫名地,单明栀的胸口开始堵得慌,她走到电视跟前,“咔嗒”一声直接按下了电源键。
十一
在见到明暗之前,单明栀对这个新晋影帝并不了解,只是从陆商口中听说他在出道的三年里,接连斩获大奖小奖项无数,连代表着演艺界最高荣耀的金玉兰奖都被他摘得。
单明栀并不关心这些,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在听到化妆室的门被推开的声响时,回头看见了那张昨晚在电视里看到的脸。明暗朝她伸出手,眼里漫上笑意,说:“我是明暗。”
单明栀象征性地和他握了个手,在松手时感受到他似乎不愿放开,单明栀暗觉奇怪,却没有多想。她仔细替明暗戴上光头头套,又捞过一旁的融边剂刷在头套边缘。
为了更快地风干融边剂,她拿起便携小风扇吹着打了融边剂的位置。来回吹了几下,手腕就被明暗抓住。单明栀愕然道:“你做什么?”
反而是明暗,很委屈一样:“为什么不用嘴巴吹干?”
单明栀霎时黑了脸,说:“请你放尊重点儿!”
明暗离开椅子,反手将她困在一方窄小的空间里,说:“真的认不出了吗?我是鹿鸣。”
他凝望着单明栀,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在即将吻上她的唇时,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鹿鸣撇了撇嘴,说:“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抓住单明栀的手,在她手心里落下一个吻,“这三年,我很想你。”
单明栀退出鹿鸣的怀抱,盯着那张和梦中出现无数次,却又全然不像的一张脸,咬牙道:“鹿鸣,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儿吗?”她转身拉开房门,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快步离开。
单明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片段,她跑到罗瓦涅米去找鹿鸣,她拉黑鹿鸣的微信,她前往芝加哥进修……只有单明栀知道,说是进修,其实只是为了遮掩她想要躲避鹿鸣的心思。
她曾心怀侥幸,或许鹿鸣发现自己被拉黑后会来找她,但是没有。鹿鸣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三年,如今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难道她就要选择原谅吗?
转念一想,她和鹿鸣之间从来没有明确的关系支撑,一直只是她一厢情愿,如今已经成为明暗的鹿鸣,站在她的眼前,她不该是这个反应,这样倒显得她欲盖弥彰了。想通了之后,单明栀打车又回了剧组,她的工作还没完成,不应该擅离岗位。
她推开化妆室的门,鹿鸣竟然还在等她。她一言不发地找到桌上的延展油和肤蜡,将肤蜡拉扯成不同的形状,又铺了一层延展油在上面,好方便肤蜡能够更好地涂抹均匀。做完这些后,她无视鹿鸣不断变换的表情,淡然道:“把头抬起来,”她将肤蜡狠狠往他的脸上一拍,“我们继续。”
十二
化特效妆的三个小时里,单明栀从鹿鸣的口中还原了他过去的三年是如何度过的。
在他回国后,他拿着公司赔给他的钱找到了国内顶尖整容医生,为了恢复得更快,他基本上不用手机,除了锻炼就是疗愈,再不然就是练习“声、台、行、表”。
他看过单明栀发来的信息,但那时他手臂打着绷带没法回复,准备回复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因为单明栀道别得格外不正式,所以他才以为单明栀是不想让自己去打扰她的意思。
单明栀想了想,当年她见鹿鸣不回复,气急之下发了:“再见!我要去芝加哥学习进修了!”然后就拉黑了鹿鸣。
他说到这里,委屈巴巴地抱住单明栀,说:“为了不打扰你学习,我忍得很辛苦……”
单明栀冷笑着拍开他的手,说:“哦,所以呢?”
鹿鸣还想再说,就被单明栀打断,单明栀冲着外面扬声道:“陆导,明先生的妆好了,可以开始拍了。”看着鹿鸣欲言又止的样子,单明栀莫名地心情大好,她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连着被单明栀拒见了十次后,鹿鸣也生气了。下了戏后,鹿鸣特意蹲在单明栀离开剧组前必经的道路上,并在她出现时杀了她个措手不及。鹿鸣单手箍紧单明栀的腰不让她离开,他磨着牙,语气里带了些气恨的意味:“你这是想‘始乱终弃?”
单明栀淡淡地说:“我不想再纠缠下去。”
她懒得和鹿鸣纠缠,也懒得将真心说明,只是眼前的鹿鸣实在难缠。他小声讨好着:“你生气就生气,可总要说出来一些道理,总要让我知道我哪里错了吧?”
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拍在单明栀的锁骨处,激起一阵酥麻。单明栀推开他,说:“我没有生气,也请你认准自己的定位,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你不要误会。”
鹿鸣急了,他拽住单明栀的手腕:“什么叫只是同事?”
单明栀不再挣扎,睨了鹿鸣一眼,说:“不然你以为呢?难道是男女朋友关系?”
鹿鸣直视着她的目光,回答:“是。”单明栀不再浪费口舌和他辩解,迈开步子往外走。鹿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越发慌乱。他跑过去,从背后硬是抱住了单明栀,他将脸贴在单明栀的脊背上,软声道:“就算是分手,也要说完理由再走。”
单明栀掰开他的手指:“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又哪儿来的分手?”
鹿鸣抓着她不放,眸中漾出恐慌来,质问道:“你说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你为什么要在对戏的时候吻我?为什么在我吻你的时候不躲?为什么要在我受伤的时候哭着跑过来?为什么要在我受伤之后在医院里照顾我?为什么还要跑去罗瓦涅米找我?”
单明栀揉了揉太阳穴,她心里乱糟糟的无法理清头绪,只硬邦邦地说:“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是你在先让我动心的!”
单明栀被他堵得一时没话说,她在心底酝酿着该怎么回答时,被鹿鸣紧紧地握住了双肩。
鹿鸣俯身贴在她的耳边说:“明明是你让我心动了。”他抬眼望着单明栀的眸子,“明是你,暗是我。我的名字有你的一半,有了你,我的生活才有了光。”他咬牙,“单明栀,你现在跟我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十三
鹿鸣的受害者言论让单明栀少有地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还是觉得明暗说的既有道理又没道理。她没有向鹿鸣表白过,鹿鸣也没有向她表白过,那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单明栀想来想去脑海里仍是一团糨糊,她叹气,想着或许她要赔甲方一大笔违约金了,因为她打算离开剧组。
次日一早,单明栀顶着一双熊猫眼来到公司,还没进门就被鹿鸣堵住。他的怀中捧着一大捧狗尾草,他挑了挑眉说:“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还不知道,这么过分一定要当众告白。”
单明栀皱眉道:“鹿鸣,你在做什么!”
鹿鸣递出那捧包装精致的狗尾草,字斟句酌道:“狗尾草的花语是暗恋,我喜欢你六年,但沒有当面向你告白过,这只能算是暗恋。”他倾身,视线与她齐平,“现在我不想藏起我的喜欢了,单明栀,我喜欢你。”他的眸光坚定,“我要和你在一起。”
欢呼声像要震破耳膜,单明栀发现,她昨晚建设了一夜的心理防线,似乎在这一刻坍塌了。
她仰起脸看着鹿鸣:“我二十六岁时遇见你,如今你二十六岁,已经事业有成,我们之间隔着年龄、阅历的鸿沟,你确定你还要喜欢我?”
回应她的,是一个轻柔地落在额上的吻。
“请相信我。”那捧狗尾草又递了过来,“我爱你如初。”
单明栀在心底叹了一声,她原本坚定的心再次动摇,再度变得柔软。她接过那捧狗尾草,在心底小声吐槽哪儿有人表白送草的?
她抬头甜蜜地瞪了他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