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依萌(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 北京 100029)
本文所说的2022年北京冬奥会赛场周边,是指以冬奥场馆所在的北京市和河北省张家口市两个行政区(以下简称“京张地区”)。京张两地山水相连,在地里上属于华北平原向蒙古高原过渡地区。尤其是北京西北与张家口地区,群山起伏,孔道众多,古道遍布。该区域也是我国长城资源分布集中、代表性强且保存情况较好的区域。
全国长城资源认定数据①根据国家文物局长城资源保护管理信息系统2015年资料统计[DB/OL].http://www.greatwallheritage.com/.显示,北京市与张家口市境内长城分布在23个县域内,其中北京市6县域,张家口市17县(区)域②张家口市原下辖4区13县,2016年调整为6区10县,这里以长城资源认定数据为准。。京张地区长城历战国(燕)、秦汉、南北朝(北魏)、唐、金、明等六个时期。其中北京市境内分布有北齐、明代两个时期的长城,张家口市境内则有全部六个时期的长城分布。按长度计,两地长城全长1834.47千米,占全国长城总长度(21196.18千米)的8.7%。北京长城是万里长城精华段,总长度近600千米,其中延庆区境内长城总长度约175千米,居北京市各区县第二位。张家口市境内长城全长1300余千米,在全国有长城分布的97个设区市中居首位,时代、类型齐全,堪称露天长城博物馆,其中崇礼区境内长城全长206千米,居张家口市第二位。按类别数量计,沿途分布有长城资源6401段/座/处,包括墙体1005段,界壕/壕堑24段,单体建筑5083座,关堡275座,相关遗存14处,占全国长城资源数量(43721段/座/处)的14.6%。
2022年北京冬奥会场馆分布在3个赛区,分别是北京(城区)赛区、延庆赛区和张家口赛区[1]。其中延庆赛区核心区位于延庆区西部的小海坨山南麓,方圆20千米内四个方向均有长城分布;张家口赛区位于崇礼区东南部的白旗乡与四台嘴乡,与长城邻近,东西两侧几乎是以长城为界(图1)。
多年来,国家先后实施了一系列长城保护项目,但基础工作、尤其是考古工作薄弱,对长城保护工作的开展形成制约。京张地区是全国范围内开展考古工作相对较多的地区,具有较好的历史案例研究价值;另一方面,奥运场馆及配套基础设施建设的大规模开展,对当地长城保护势必造成影响,如张家口赛区场馆选址与长城很近,其建设需要妥善处理与长城遗迹和景观之间的关系;而高速铁路、公路的建设难免涉及长城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甚至穿越长城,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考古工作加以支撑。
有鉴于此,本文对北京市、张家口市境内长城考古工作进行了梳理,并提出存在的问题与下一步工作建议。冀望以2022年冬奥会为契机,促进“北京长城文化带”建设,践行张家口市提出的“长城脚下看奥运”口号,为冬奥场馆周边长城保护与历史文化价值展示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京张两地近年来配合长城保护维修工程、展示利用等项目开展了一系列的长城考古工作,成绩显著。尤其是北京市,基本形成了“修长城,先考古”的工作模式,在全国范围内具有示范意义。现将京张地区自20世纪初以来的长城考古工作简述如下:
1.田野调查与测绘
20世纪初以来,京张地区共开展了十余项长城调查。按照范围大体可分为广域调查(包括北京市、张家口市在内的更大范围的调查)、区域调查(针对京张地区的长城调查)和重要点段的专项调查三类;按照工作目的分主要包括文史考古类基础研究、配合保护管理项目的应用型研究等;按照工作方法主要有传统地面考古踏查和航空遥感调查两类。各调查项目在目的和方法上多有交叉,因此以下按照调查范围大小分述成果:
(1)广域踏查
1907-1908年,美国摄影师威廉·盖尔(William Edgar Geil)曾徒步踏查明长城全线,并进行了最早的全面测绘,其中就包括对京张两地的长城考察和测绘[2]。他于1909年出版的《中国长城》一书,是近代以来第一本关于长城史研究的专著。书中关于20世纪初长城沿线风土人情的记录和大量长城建筑照片成为当代长城研究与保护的珍贵史料。
1981-1985年,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北京市对境内长城遗迹进行了专门调查[3]。与此同时,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开展了明蓟镇长城调查,对北京市境内亓连口以东的明长城进行了全面调查,绘制了精确的长城分布图,并对每一段墙体、敌台、关堡进行了全面、详细的建筑测绘[4]。这两项调查可以说是国内对京张地区长城开展最早的系统性考古调查研究活动。
1984-1987年,华夏子在对明长城的考察中途经北京密云区、平谷县、怀柔县、延庆县,河北张家口地区赤城县、怀安县、万全县、宣化县、涿鹿县,重点梳理了明长城历史文献,并结合文献进行考证,收录了各区县基层文物部门长城保护工作成果[5],对于长城研究与保护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2007年,国家文物局和原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合作开展的全国长城资源调查,采取“文物定性,测绘定量”的方式获取了京张地区境内长城最为系统、完整、精确的走向、长度、分布等数据,基本摸清了京张地区长城的“家底”,基于GIS绘制了全国历代长城分布图,并以此为基础建设了长城资源数据库和面向管理、研究、社会参与各层面的长城资源保护管理信息系统,为下一步长城保护管理工作提供了迄今最全面、最科学的依据。
(2)区域调查
为了给1978年全国研究保护长城工作会议和1981年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提供依据,张家口地区有关地、县文物工作者分别于当年度对张家口市境内历代长城遗址进行了两次实地调查,基本查清了张家口市境内长城分布、走向与构筑特点,为改革开放以来当地长城保护工作的规划和实施奠定了重要基础[6]。
1982年,为做好长城保护“四有”工作,由张家口地区文化局统一部署,刘建华对张家口境内明长城现状进行了专题调查[7]。
1985-1986年,张家口地区文化局组织各县开展了大规模文物普查,发现战国时期边疆防御性城址36座[8],扩大了对张家口早期长城防御体系内涵及其外延、战国时期燕、赵两国军事态势和地理分野等问题的认识。
1984-1985年,地质矿产部、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和北京市人民政府联合对北京地区长城采用航空遥感技术进行了调查,查明了北京地区长城的空间分布格局;首次精确统计了北京长城长度及城台数③北京地区长城全长为629千米、全线共有城台(包括墙台、敌台或战台)827座,关口71座,发现圆台5座,地顶城1座,营盘及古遗址8座。;记录了长城的墙体、城台、关城的保存及损坏程度,以及城墙的外形结构、特点、质量、材科等情况;并首次公布北京长城的测绘数据;发现了明长城宣府镇与昌平镇分野的重要节点——“北京结”[9]。此次调查不但对当时较先进的技术进行了实践应用,对长城保护监测方法进行了有益探索,查明北京境内保存最完好、城墙最壮观的三个段落:八达岭(居庸关/八达岭/黄楼洼/广坨山)、北京结(黄花城/北京结点/莲花池)、司马台(古北口/金山岭/司马台/望京楼),认为这三段具有很高的军事价值、建筑艺术价值和旅游开发价值[10],是具有前期研究性质的长城展示利用早期实践。
(3)重要点段的专项调查
1981年初,北京市规划局邀请有关方面的专家学者,会同怀柔县建委,对怀柔、密云境内的黄花城、慕田峪、司马台等段长城先后进行了四次踏勘,在此基础上重点对慕田峪长城的构筑及该地区的水文、地质、气象、地貌、植被、交通、经济、民情、民俗等进行了周密系统的考察[11]。
1984-1988年,北京市文物工作者为配合北京怀柔县慕田峪关长城的修复与开放,对其建筑、碑刻、历史文献等进行了系统调查和梳理,获得了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慕田峪长城研究材料[12]。
1990年代中期,为配合居庸关长城保护修缮工程涉及方案的编制,朱希元以防御体系和关内建筑为重点对居庸关进行了全面调查[13]。
以上三项调查工作都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京张地区长城的保护与展示工作形成了有力支撑。
2.考古勘探与发掘
截至2018年,京张地区境内共开展了12项考古勘探与发掘项目。其中北京市9项,包括勘探2项,发掘7项;张家口市发掘项目3项,成果简述如下:
(1)北京市境内长城考古项目④北京市境内未出版正式报告的勘探与发掘项目,材料均由北京市文物研究所提供。
①延庆岔道城遗址(勘探)[14][15]
2002年,为了搞清岔道城城墙及城内遗址的分布情况,为古城的修复提供资料,促进延庆县旅游业的发展,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岔道城进行全面的考古勘探。本次勘探发现:西门瓮城城墙及城门、西城门影壁、北城墙、三官庙、城隍庙、关帝庙、清真寺、古井、公馆、公署、古戏楼、玉皇阁、钟座基础、石板桥,等等。
②延庆火焰山营盘遗址(发掘)[16]
2006年3-5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和延庆县文化委员会对火焰山营盘遗址进行了发掘清理,发掘总面积近3000平方米,揭露了大面积相联的建筑基址,同时也清理了庙台和北敌楼,出土板瓦、筒瓦、瓦当、脊饰、门匾等建筑构件,青花瓷碗残片,石杵、石砚等生活遗物及石弹丸、铁弹丸、手雷和火铳等兵器(图2)。
③平谷花峪长城遗址(发掘)[17][18]
2006年3月,为配合北京市平谷区花峪水库续建工程建设,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平谷花峪长城进行了发掘,搞清了墙体结构、尺寸与建筑工艺(图3)。
④密云北化石岭水关遗址(发掘)[19]
2013年4-5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发掘了密云区冯家峪镇北化石岭村东南长城水关遗址,发掘面积约200平方米,发现部分墙基遗存(图4)。
⑤昌平马刨泉长城遗址(发掘)[20]
2011年,为配合当地旅游开发,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昌平马刨泉长城遗址进行了发掘,发掘面积640平方米,发现了明代以前的房址。
⑥慕田峪长城地下文物调查(勘探)
2013年,为配合慕田峪长城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编制,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规划区内地下文物埋藏情况进行了勘探调查[21]。
⑦岔道城北山长城遗址(发掘)
2018年,为配合冬奥会展示与旅游开发,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八达岭岔道城北山长城遗址进行了发掘,清理墙体1段,烽火台6座,并对墙体进行了解剖,搞清了墙基宽度。
(2)张家口市境内长城考古项目
①万全区神威台遗址(发掘)[22]
2004年,为配合207国道建设,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会同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万全区明长城敌台神威台遗址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发掘了敌台基座、马道,搞清了台体的结构与构筑方式,出土花纹转、卯砖、带状砖、方砖、筒瓦、板瓦、滴水等建筑构件,子弹、弹夹、枪簧、石雷等武器,瓷碗、瓷瓶等生活用具,以及象棋子等。
②桥东区威远台(东榆林01号烽火台)调查与试掘[23]
2015年,为配合明长城威远台保护展示工程,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了调查,对威远台墩院墙体、院内地面、台顶地面进行了试掘清理,了解了墩院布局、建筑机构,并对台体进行了建筑测绘(图5)。
③崇礼岔沟梁牧场明长城(试掘)[24]
2017-2018年,为配合崇礼区岔沟梁牧场明长城保护前期试验项目开展,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长城岭松林背长城及岔沟梁牧场5号烽火台进行了勘探与试掘,搞清了墙基尺寸、墙体构筑方式,出土了火铳、石雷等兵器。其中出土的火铳残件铳身有铭文“赤城大边松林墩”字样,证明了岔沟梁牧场5号烽火台即正德《宣府镇志》所载赤城堡辖“松林墩”[25],这是目前国内第三座、张家口市境内第二座由出土实物证据证明自名为“墩”并能与文献相对应的明长城单体建筑⑤其他两座自名为墩的敌台分别为山西省山阴县平胡墩烽火台(石垛墕1号敌台)、张家口市赤城县新添镇川墩(万水泉长城敌台06号)。前者参见:华夏子.明长城考实[M].北京:档案出版社,1987:36,190;后者参见:国家文物局.长城资源保护管理信息系统[DB/OL]http://www.greatwallheritage.com/.2015.(图6)。
3.小结
京张地区长城考古工作已经开展了一个多世纪,海内外学者对两地长城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一是通过多次调查,基本摸清了长城的“家底”,即对两地长城的长度、构成、分布等有了全局性的认识;二是研究对象方面,注意到了早期长城分布情况和相关遗迹的调查,并且在发掘项目中关注到长城墙体、烽火台、关堡及相关设施等多类遗存,了解了一些地面遗迹不清晰的点段的建筑基础结构、尺寸和布局,对长城保护规划编制和保护维修工程实施提供了依据;三是上述研究目的多元,既有基础研究,又有应用研究,为两地长城保护工作的开展提供了重要参考;四是通过卫星遥感、GIS等空间信息技术的应用,大大提高了调查和测绘的精度,发现了很多传统调查方法无法观察到的新遗迹,并促进了长城考古研究的定量化和科学化,拓展了研究深度和广度。
尽管京张两地长城考古工作取得了不少成果,但相较于长城保护与研究需求而言,仍显单薄。一方面基础工作仍然不足;另一方面,长城考古与保护实践尚没有很好地结合。
1.基础工作不足
全国长城资源调查与认定工作是首次全国范围内针对长城的全面、系统的调查认定,基本摸清了长城“家底”,为长城保护与展示利用奠定了基础。京张地区长城的走向和布局已基本清晰,但一方面对长城的断代仍然缺乏依据;另一方面与历史文献研究和早期开展的研究工作没有很好的结合,存在调查数据与文献出入过大,以及比较明显的漏查、重复调查和数据错误的情况。
此外,自2012年长城资源认定结果公布至今,已过去七年,这期间京张地区通过新开展的一些考古与保护工作,发现了一些新的长城遗迹,出于促进长城整体保护、科学阐释与展示的需求,长城资源认定数据有必要进行更新。
(1)调查数据与文献记载差异过大问题
①明长城堡
表1 “长城资源保护管理信息系统”中张家口地区长城关堡名称坐标错误一览表
据《皇明九边考》《四镇三关志》《宣府镇志》《宣大山西三镇图说》《长城关堡录》等文献记载,京张地区长城关堡为482座,而长城资源调查仅登记275座。出现这一情况大致有三种可能性:一是漏查,如北京延庆岔道城;二是遗迹消失,如张家口万全区野狐岭关、柴沟堡等;三是登记信息错误导致,如在长城资源保护管理信息系统中所见,张家口宣化区青边口堡登记为葛峪堡,葛峪堡登记为常峪口堡,常峪口堡则登记为青边口堡;又如万全区新开口堡登记为宣平堡,宣平堡登记为膳房堡;膳房堡登记为洗马林堡,洗马林堡登记为王安堡,而王安堡则未登记[26](见表1)。
②墙体—山险墙
据《四镇三关志》,蓟镇、昌镇长城多有铲偏坡(即铲削式山险墙)的记载。至明隆庆年间,蓟镇铲偏坡234,745丈,约合751.2千米;昌镇约48,385丈,约合15.5千米⑥据相关研究推算,明代一丈约合今3.2米。参见:丘光明.中国古代度量衡[M]. 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1;景爱.中国长城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再加宣镇及真保镇之一部,推测京张地区铲偏坡至少可达1000千米以上。但据长城资源调查数据,京张两地山险墙总共仅11千米,与记录相去甚远。
③相关遗存
据明《四镇三关志》,为加强防御,蓟镇长城外侧曾“凿品坑”,即“品字窖”(陷马坑),仅古北口外(北京市密云区境内到明长城蓟镇古北口路)就曾挖掘品坑20000余座[27]。但长城资源调查仅在宁夏境内发现1座,京张地区则未见。
(2)漏查及新发现
①张北—尚义坝上战国赵长城遗迹
此段遗迹发现于1981年,“东起张北县东南部黄花坪、狼窝沟一带,即阴山北麓,沿阴山向西南走向,经东营盘、台路沟,到大河乡南缘进入尚义县甲石河乡鱼儿山,再经尚义、万全、怀安的交界处转而向西,从怀安县桃沟出境向北,进入内蒙古兴和县,全长约100千米”[28]。其中怀安、尚义县段经国家文物局认定为明长城,长度约35千米,余下约65千米,为长城资源调查遗漏。2014-2015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对尚义县境内战国长城进行了复查,发现墙体16.3千米,西起县西南界附近的上白窑村,距兴和县境内的战国秦汉长城东端约30千米,东至大柳沟村东北宣府镇明长城西侧中断[29]。沿线分布有烽燧38座,障城4座,相关遗存2处(图7)。
②延庆岔道城及北侧墙体与敌台
岔道城堡,位于延庆县岔道村、八达岭长城西北约2千米处,平面呈刀把形,南墙长约450米,东墙长约160米,北墙长约520米,西墙长约80米,面积约71315平方米,设东西两门,西门外有瓮城遗迹。
西墙北约50米处起有土筑长城墙体一道,呈南北走向,向北延伸至延庆县272号敌台与延庆县长城段47段相接,全长460米。墙体上有敌台2座。
③延庆八达岭关(延庆县43号敌台)
八达岭关平面呈矩形,为砖砌,西墙为延庆县长城段6段,北墙长65米,东墙长112米。南墙长90米,面积6169平方米。东西墙各开一门。长城资源调查将西门登记为“延庆县43号敌台”,误。
④昌平关沟南口烽火台
共2座。一为关沟南口北侧烽火台,位于昌平区南口村北山顶,矩形,石砌(图8);一为关沟南口南侧烽火台,位于昌平区南口村西南山顶,矩形,石砌。均为长城资源调查遗漏。
城台南北两侧凸出墙体,呈“中”字形,可能为文献所载师坡谷关,为植被覆盖,有待进一步考古工作。
⑥张家口战国长城相关军事城堡
共35座⑦刘建华文中为36座,其中15号城即位于奥运村核心区的太子城遗址,2018年经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发掘确认为金代城址。,其中12座属于代郡。刘建华认为,这12座城址中,除代王城为代郡郡治外,其他11座分别沿洋河、洪堂河和桑干河构成三道防线,分别防御匈奴、燕国和代王城[30](图9)。
⑦北京市境内北齐长城戍堡
戍堡共13座,分布于昌平区、延庆区、门头沟区境内。2004年由唐晓峰、陈祥调查发现[31]。
⑧密云长城敌台
密云280、281号敌台之间漏查敌台1座,为长城小站志愿者“闲云野鹤”发现。
⑨密云长城外侧烽火台
密云386、387号敌台之间北侧约1千米处烽火台1座,为长城小站志愿者石彬伦发现。
另据研究者调查,在北京市延庆区八达岭残长城景区周边、张家口市宣化区青边口长城沿线东侧分布有采石场遗迹(图10),青边口堡西墙外侧等地分布有明代砖窑遗址若干。这些遗址与长城修建可能存在联系,但均未进行过任何考古工作。
(3)行政区接边重复调查的情况
长城资源调查存在的接边重复调查现象较多,据统计,在京张地区有27座敌台分别有两个认定编码。如北京市密云区与河北省滦平县交界处的司马台长城与金山岭长城段,有两座敌台,分别被北京市和河北省登记,各有两个认定编码⑧密云281号敌台(编码110228352101170323)/金山岭01号敌台(编码130824353201170001);密云282号敌台(编码110228352101170324)/金山岭02号敌台(编码130824353201170002)。;又如北京著名的九眼楼,也有两个认定编码⑨分别被登记为延庆县108号敌台(编码110229352101170108)和怀柔区雁栖镇西栅子村西南169号敌台(编码110116352101170169)。。
2.长城数据缺乏有效应用
另一个问题体现在,长城考古的主动性、学术性不强,尚未对长城保护维修工作形成支撑。
根据国家文物局2014年印发的《长城保护维修工作指导意见》,在开展长城保护维修项目之前均应进行前期考古勘探。目前京张两地已经开展的长城保护维修工程已经超过60项,而考古发掘工作仅有10项,其中还有一些是为了配合基建和旅游开发等其他项目而开展的,罕有主动发掘。北京市开展长城考古工作较多,但工作成果大都没有及时公布,对长城价值研究与保护不能形成支撑。另外,已完成的10个考古发掘项目,有8项为配合旅游开发或展示利用开展的项目,而且目前除北京延庆火焰山营盘遗址进行了展示之外,其他地点暂无任何展示措施。例如明确以“配合当地旅游开发”为目的发掘的北京昌平马刨泉长城遗址发现的早期房址,张家口万全区神威台遗址发现的敌台结构、建筑构件、武器、生活用具等,崇礼区岔沟梁牧场明长城发掘所获的有铭火铳等遗迹和遗物,均具有重要的研究和展示利用价值,是下一步长城保护工作开展的重要依据,也是长城价值阐释与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但这些材料或未正式发表,或未开展后续应用研究工作,殊为遗憾。
全国长城资源调查和认定工作的结束,并不是长城调查的终点。根据《长城保护条例》和《国家文物局关于开展长城认定工作的通知》(文物保函【2011】1159号)文件精神,各地应从实际出发,积极开展长城资源补充调查与认定工作,并及时将新认定的长城资源核定公布为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一方面对遗址性质进行甄别,通过文物部门的正式管理程序赋予长城遗址文物管理对象的身份,成为长城保护项目开展的依据;另一方面,也为长城破坏的责任追究提供法律依据。2016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海原县的墩墩梁烽火台遗址被人为破坏,曾在当时造成了较大的社会反响。但因该烽火台无长城认定身份而无法依据《长城保护条例》对相关责任单位和人员进行处罚。据笔者实地踏查,北京市、河北省、辽宁省、山西省、宁夏回族自治区等省区均存在不同程度的长城资源漏查情况,因部分长城遗迹,尤其是夯土建筑遗迹,未经专业训练和未接受有效科普宣传的普通民众识别困难,在当前各地基础设施建设大规模开展和长城沿线部分地区居民生产活动频繁的情况下,存在十分严重的破坏隐患。各地宜吸取墩墩梁烽火台的教训,做好长城补充调查与认定工作。
笔者建议,由国家文物局牵头,北京市文物局、张家口市文物局组织两地文物考古研究机构与各区县基层文物管理机构联合实施长城关堡、烽火台及相关遗存的补充调查与认定工作,及时纠正长城认定数据的错误,使长城的价值得到更完整的展现,避免对日后的长城保护管理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京张地区长城有着很大的研究潜力。建议由两地省级文物行政管理部门分别组织文物考古研究机构、高校选择重要长城点段开展主动性考古发掘工作。一方面对长城的建筑分布与结构、消失段地下遗存埋藏情况、长城时代判定、建筑分期、长城军事聚落等开展研究;另一方面,文物部门应鼓励研究机构、高校等积极拓展长城考古研究领域,如长城地带史前考古、战国秦汉以来的代郡、上谷郡聚落考古等,加强长城起源、功能变迁等内容研究,丰富长城价值内涵;对文献记载的长城相关重要地点进行专题调查和考证,推进一系列悬而未决的历史问题的解决。如根据《四镇三关志》记载的蓟镇古北口路长城外侧2万余个“品坑”,北京境内至今未见一处遗迹,建议北京市考古部门可择机在古北口长城外侧一定范围内进行考古勘探,寻找“品坑”/“品字窖”遗迹,对文献记载进行证实或证伪,丰富北京地区长城遗存类型和数量;又如在张北县寻找战国赵国“城境”⑩《战国策·卷十九·赵二》:昔者先君襄王与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无穷之门”。所封的“无穷之门”;对蔚县南山北齐长城进行调查,考证其与汉代杜茂所置亭障是否有关;开展明代长城相关驿站、驿路调查研究(图11),发掘长城文化价值、丰富长城文化内涵等。对于上述相关研究,国家与各级文物部门应给予政策和资金支持。
一是京张两地应严格按照《长城保护维修工作指导意见》要求,在长城保护维修和保护规划编制项目中,配套开展科学考古清理,为保护工程的实施和各地长城保护详规的编制提供依据;二是做好长城考古与保护、展示利用研究的衔接,对长城保护项目前期考古工作中发现的重要遗迹遗物应积极进行展示和宣传;三是长城考古工作者应思考如何在长城保护工作中发挥考古研究的作用。长城拥有两千多年的建筑工程规划、修建、管理和军事史,积累了丰富的建设和管理经验,形成了严密的管理制度,凝结着古人的智慧。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对这些经验智慧的发掘和总结,使之继续发挥作用,指导长城保护管理工作,实现长城的当代价值。以明长城建筑工程为例,明长城采取整体规划、分段兴筑,责任到人的方式修建。据不完全统计,仅华北地区长城沿线现存的明长城界碑、记工碑、鼎建碑、阅视碑及各类牌匾、题记等,就超过400方,其中对长城修建者的身份、籍贯、职务、工程责任、实施时间、工程量和尺寸等均有明确记载,通过与《明实录》《明经世文编》《总督四镇奏议》《四镇三关志》《皇明九边考》等文献中的长城工程相关记录进行综合研究,总结明长城工程规划、审批、实施、验收的一整套制度,完全有可能提取出对当代长城保护工程及文物管理工作有借鉴意义的内容。笔者曾尝试对明长城砖砌空心敌台进行分期和类型研究,根据敌台建筑结构和纪年将其分为三型三期[32]。通过将研究成果与现有长城保护维修工作成果进行比较和评估,发现了如山海关靖卤台等空心敌台的修缮存在结构错误等问题(图12),并能够推测部分已坍塌敌台的形制,从而指导未来的长城保护修复项目。综上所述,长城考古研究在长城保护工作中的应用潜力巨大。
各类工作和研究成果应及时整理和公开发表,尤其是北京市配合基建考古项目较多,工作成果报告等材料应考虑结集出版,使之有效转化为长城价值阐释与保护的应用成果,避免造成研究材料的浪费。建议两地省级文物行政管理部门出台相关政策规定,要求全部配合长城保护规划、长城保护维修工程开展的考古勘探与清理工作均由专业考古人员按照《田野考古工作规程》实施,并在正式出版物发表考古简报或报告,同时鼓励专业考古研究机构开展以长城为对象的考古研究,督促两地长城考古研究成果的结集出版,将考古工作成果尽可能及时、全面地向社会公开,避免造成研究材料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