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拼贴:彼时与此时的西宁

2019-12-17 08:10马钧
雪莲 2019年10期

彼时,双峰驼驼队搭挂着异国他乡的驮囊,倾听头驼脖颈的摇铃一路叮当,时时反刍迢遥风尘的无尽况味。“一只西里伯斯的白鹦,一条撒马尔罕的小狗,一本摩揭陀的奇书,一剂占城的烈性药”……像植物染料浸染着织布。丝绸的疆土于是闹轰轰旋起一阵阵异彩流光。而彼时的西北边陲呢,也远非仅只一地边塞孤烟,三两声犬吠,遍野荒凉。谨记:萨珊王朝的金币曾经同样燃亮了都兰王者的瞳仁,而最初穿上连珠纹波斯织锦的都兰公主,身姿摇曳,意态嫣然。宴飨行者的豪放夜宵,使歌者低回的韵腔减缓了喉节的振荡,浓化了边塞的夜色。

彼时,方形的府城建有佛寺、清真寺、文庙、城隍庙、道观、基督堂,四方信众各随所愿地敬事其主。而流徙边地的汉家子嗣们,化归北土,蜀葵似的初萌于异乡僻壤,把灿然的花朵高高别在茎干,望乡,终以他乡转为故乡,且以如此方式度日居家:“元旦,昧爽,列香案牲果,祀天祀祖。尊卑长幼,序列行礼毕,出拜师友、亲邻,交相称贺。饮食宴会,必半月而始止。元宵,通衢点列花灯,逐傩祀年,群相驰逐,遍于市廛。二月社日、清明日前后,具牲醴香楮,诣先茔。祭奠毕,壶觞竟日。五月五日,食角黍、枣糕,饮雄黄酒。门插柳、艾,小儿手足腕系五色线以避毒。族党间互相馈遗,相聚饮。中元日,具果品,焚纸钱于先茔。八月望日,以月饼、瓜、果、酒肴相遗,相聚饮。十月朔日,用扁食祀祖。冬至日,设酒烹肉祭祖,尤重拜师友亲邻。腊日,以白、黄二米煮粥,杂肉菜以祀祖先,俗名“腊八粥”。十二月二十三日,设饴糖、灶饼等,祀于灶下。除夕,贴春联、门神,酒肴宴饮,祀祖守岁。”

彼时,斯土斯民的夯砣起起落落,版筑的庄廓错落而生。依稀有诗经时代的吟哦回荡于他们的脑颅:“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勝。”(学者程俊英如此翻译:他们领工建新房,拉开绳墨直又长。树起夹板筑土墙,建成宗庙好端庄。铲土噌噌掷进筐,倒土轰轰声响亮。捣土一片登登声,括刀乒乒削平墙。百堵土墙齐动工,声势压倒大鼓响。)如今残剩无几的夯土院墙,带着丝丝缕缕土的气息,被坚硬的砖混结构的楼宇凌厉取代,它们只能弱弱地指示着自己的骨血,自己久远的前世,连同其间被已逝的主人们模制过无数的长条形胡墼,尚存的一截一截残败的胡墼墙,如今已酥化得如同泥质的酥饼。

此后,亦有不少群落以罂粟花盛开的田地,兑换过他们度日的食粮、柴米油盐。而现今,爨烟早就飘淡了光阴,唯有高原多见的白色蛱蝶,也飞得越来越远,远得无迹可寻。

彼时,郡城中能够读诵《诗经》《离骚》《古文观止》、司马迁、李白、杜甫、苏东坡,习练二王书体、揣摩泰山经石峪金刚经的读书人,遇到上元节必去赏花;遇上同道中人高寿,必得操办一番七秩、八秩的寿庆;遇上中浣、清明、九日诸节日,必会邀约于南禅寺、土楼山、西郊公园、香水园等地,或者曳杖行吟,或者登高雅集,相互唱和,旋在酒家薄醉而归。

彼时西宁文人的意态风神,或可从《寻芳书屋诗集》《鸿雪草堂诗集》《双鱼草堂诗钞》《岭南杂咏》《惜阴轩诗草》《敬业草堂嚼蜡吟》《守一斋文存》《绘云阁诗草》……得其仿佛,也可以从“敬斋”先生——闻名郡城的书法家钟锡九先生珍贵的文字中得其仿佛——不啻为一段西宁旧影的“世说新语”。

西宁古称湟中。湟中有八景,人皆知之,湟中有八棍,而人不知也。所谓八棍者,非赌棍,亦非恶棍,乃八人所持手杖之姿势也。欲知其详,待分述如次:

一、周月秋之棍——地面拉。

月秋系西宁人,清末秀才。能诗善书,兼长山水画。著有《绘云阁诗集》及画页,已复印分赠其亲友。终年九十有六,虽有杖而不拄,常于地面拉之。

二、余永年之棍——膀上夹。

永年为浙江人,寓居西宁甚久。为人凸额而深目,须髯如戟。工诗文,爱用僻典奧句,人多不解。著作盈尺,惜已散失,唯《守一斋轶稿》一卷由魏君明章复印存之。此老杖常挟于膀下,已属司空见惯。

三、徐必达之棍——空中奓(奓者,高举之状)。

必达籍出循化县,活跃于名场之中,颇好文墨。执手杖行街头,向上下左右乱挥,大有顾盼自雄、旁若无人之概。

四、徐仁溥之棍——腕上挂。

仁溥,西宁人。原系葆宁寺僧,后还俗,与邻妇同居,亦佛门中之风流种子也。尝捐资为土楼山建修福临楼,久已毁圮。徐身长而杖短,杖常悬于腕上,飘飘然。

五、马余三之棍——肩头搭。

余三为循化人,大半生在宦场中生活。晚岁习中医,颇有名,编有《汤头歌诀》。能写颜字及魏碑,惜为外物所牵,缺久练之功。与人谈话,常将杖搭于肩头,习惯耳。

六、王秉谦之棍——地上扎。

秉谦,河北省人,解放前一年来西宁定居。能京胡,会唱二簧,曾自诩京胡为西宁第一。六十岁以后,专写颜字小楷,颇见苦功。其手杖末端嵌一铁,触地铿然声甚厉,路人惊怪之,自若也。

七、王伦五之棍——颜色花。

伦五系皋兰县人。久在各县衙当钱谷及刑名师爷,颇好读书。晚年在街头卖自作书画,惜水平不高,顾客稀少。其手杖颜色斑驳,故以“花”名之。

八、钟锡九之棍——指天画。

锡九,西宁人。能诗词,著有《澹园吟稿》即将复印。喜研书法,尤娴魏碑,对青年循循善导,谈到兴浓时,常以手杖指天画地,娓娓不倦。

上列八棍之特点,简括言之,即“拉、挟、奓、挂、搭、扎、花、画”是也。此乃老友王五长期观察之结果。偶与敬斋谈及,亦以为刻画尽致。恐其久而忘之,乃笔之于纸,以授王五收藏,倘他年开缄视之,亦可觇知吾湟中人之一段生活趣闻,可供茶余酒后之谈资耳。

嗟夫!王五之言,不免好事之讥;敬斋之作,更属多事之尤。是亦不可以已乎?答曰:否。古人有言:“不作无益,何以遣有涯之生。”世有知者,当不以余二人为罪也。

我出生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满城还见不到一双蓝眼珠子,一头黄发的洋人。彼时我们倒是满嘴里说着、用着洋火、洋蜡、巴拉洋糖。那时的城,我们谁也没见过染发、卷发的女人。阿城说过:“现代中国人的爱烫卷发,应该是近代对西方世俗审美的隔代趋时,因为《水浒》里的赤发鬼刘唐还是古典丑男,现在则是男女刘唐满街走,意气风发。”,彼时,我甚至一次次在摩洛哥卧车橡胶轮胎电镀金属圆盘的锃亮里,照度(度取揣度之意)自己的身影(彼时我也毫不清楚“摩洛哥”是个域外的国名)。彼时我们玩耍着羊拐骨的游戏,浑然不觉那可是草原人给我们城里人的馈赠。彼时我在湟光花纱布公司我姨娘家的木楼仰尘上,阅读报纸上的西哈努克亲王、恩威尔·霍查、铁托、金日成……阅读《看图识天气》;怀着逃票者独有的忐忑心跳,在西宁宾馆的礼堂里偷看内部影片《野火春风斗古城》《山本五十六》《啊海军》《虎虎虎》(想起来那时候关于银幕的一句顺口溜:越南的飞机大炮,朝鲜的哭哭笑笑,中国的新闻简报。)……翻阅小人书,解读着如何躲避原子弹冲击波,如何迅速躲到某个掩体;我和伙伴们还在父辈们挖掘出的备战地道里藏猫猫。那时候,西宁的街道上谁也不曾见过手牵手的男女,不知道什么叫拥抱,什么叫吻。看不到肉色诱惑力的我们,却从《霓虹灯下的哨兵》中女特务丝网手套里露出的肉色里引动了隐秘的苏醒,隐讳的情欲。彼时的我们,偶尔见到一对新人,便会尾随在他们身后,群情欢悦地编织着我们发明的顺口溜:新郎新娘,屁放着叮当……

彼时,城墙围绕的地盘上,东西南北地戳起一座座平顶四合院,院中砌筑小花坛,植丁香、沙枣树、大丽花、桃树、蜀葵、凤仙花等绿植,听凭花木酬香,布荫。一院的人家抬头见,低头还见,每日吃饭必然会于院中,碗里的葱花辣子,调香了光阴的味道。房顶上被雨水和西风浣白了的小三角红旗,仍旧成为鸽子归巢的地标。

……

现如今,城市的中心正在悄然西移。新的城區名叫——海湖新区。楼厦的山岳抹去了平旷,朝日和星月卡(qia)在楼谷之间,成为家家窗扉里切割的一角风景碎片。

与旧城区的不同在于,这里不庙,不寺,不观。这里也不再有左绕右拐的巷道。有的是大型超市、豪华宾馆、大剧院、体育馆、时尚影院、科技馆……有的是忽然把人的时空感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唤作“唐道637”的地标,是布景般原地不动的火车,是一群城市街舞的不动身姿。

正是在这里,无人机的方阵以闪亮的光点,勾勒藏羚羊踏步夜空;正是在这里拱形的地堡式书店,我们年轻的九零后,以爽利的英语直接跟来自大洋彼岸的动物学家夏勒博士发问交流;正是在这里的殿庑,52个白键和36个黑键把交响的音乐织体,织进如醉如痴倾听的耳廓。在这里,有声线极具磁性的喉嗓,诵读着这样的诗句:

我们云集广场。

我们的少年在华美如茵的草坪上款款踱步。

看不出我们是谁的后裔了?

我们的先人或是戍卒。或是边民。或是刑徒。

或是歌女。或是行商贾客。或是公子王孙。

但我们毕竟是我们自己。

我们都是如此英俊。

2019年1月30日,龙仁青、马海轶、詹斌、马钧、郭建强、洛嘉才让、卓玛、诺尔曼、冯晓燕在北城七区艾米1895电影街的小型放映室,观看本土成长起来的藏族导演松太加粗剪而成的新片《拉姆与嘎贝》。他和一起出道打拼的万玛才旦,已经成为国际电影节上受人关注的名字。

个子高挑,脑后扎着一束长峰毛笔笔肚似的辫子,鼻梁上框架一副黑边眼镜的摄影师海忆水,在西城的唐道637几何书店,策划了一个叫“池的行囊”的“摄影展”(加引号是因为海忆水不认为这是一次严谨意义上的“摄影展”)。照片的作者“池”是一个遍历西藏东南亚印度斯里兰卡土耳其摩洛哥诸国,正值芳华之年的女子。

沿着一折三拐的展墙扫看下来(期间不时穿插社交瞬间:旧友引见新朋,淡淡的窘混合着淡淡的兴奋——如果转换成酒这种物质,恐怕近于鸡尾酒的成色和滋味;与久未晤面的朋友交头接耳、点头招呼——不是虔习于绅士的礼仪和教养,而是身逢小规模展厅艺术氛围,一只手的手指夹持透明“高脚”,手掌像自然开放的花苞,托着斟有小半杯紫色葡萄酒的圆肚形玻璃杯身,实在腾不出手去触感久违的亲近)。我自己给这个“展览”安顿了一个风格类型标签:一个女子的行旅摄影札记。

接下来,主办者把现场观众移步换景到一个能够容纳百八十人的多功能演示厅。在幽暗的光线里,在电动投影幕布上,演示着一些照片来和随意散座的观众互动。海忆水和摄影作者面向幕布的强光,身陷于整个空间影厅似的光线,形成时明时暗的移动剪影。“剪影”一边即兴解说,一边随意调动现场气氛,让原本沉默的照片配上了一张会轻轻旁白的嘴。我忽然想起木心《已凉未寒二》里的句子,非得“篡改”一下,方能妥帖于我此刻想说的意思:轻轻旁白是一种快乐,隐隐观赏是一种快乐。如果不能歆享这两种快乐,洗耳恭听便是愁苦。然而只宜轻轻、隐隐,逾度就滑入武断流于偏见,不配快乐了。这个“度”,这个不可逾的“度”,能够灵机意会的人知道。幻灯式的播放,让照片上斑斓炫丽的放大的光影,同时在幕布和观者的脑海里共时掠飞——鸟儿的翅影轻捷地掠过水面,鸟身接触到水面的距离那么薄,薄得就像湿手难以揭剥的米纸,像晨光和落照的光色之锋刃。那一刻,水波和脑脉冲一阵连环震颤,直到余音袅袅,烟篆消失。

在即刻和之后,我听凭我的大脑自动开启过滤模式。我知道,它不可能对刚刚闪烁于视网膜上的每一幅照片都做到过目不忘,悉数收留;它不是镜子,能够有来必应,能够过而不留,圆满自性,通融无碍。吾辈根器不敏,免不了常常在一滩一滩的稀泥里拔取高腰长靴。何况,幻灯播放的速度时快时慢,慢的时候就像“饿饭的时间那么长”,而快的时候无异于一次电闪。谁能在那么短暂的刹那,让记忆死死地咬住雪花般纷如的历历瞬间?

正在踌躇着退出演示厅的当儿,记忆的截屏馈赠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惊喜发酵于一张舍夫沙万小镇的照片。我第一次知道这么一座闪耀着蓝色之光的迷人小镇。“池”介绍说,这个地方坐落在非洲西北部的摩洛哥。那凝固着地中海波色的蓝色墙体,一下子就把我拽入了柔软而透明的深蓝(脑海里叠印着一柄透明伞状水母,伞盖下伸缩浮动着一簇簇游丝,像隐去秀目和脸庞的佳人戴着贝雷帽飘过人海)。更让我的眼眸骤然发亮的,是那些高高低低、横横斜斜的房子,它们相互错落着弥漫于整个山谷,像一丛丛几何状植物密密挨挨地生长在一起。如此的建筑格局怎么会在我的心底唤起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想起来了,是朋友在微信圈里发过的色达寺喇荣五明佛学院和东嘎寺的照片,那些层层叠叠密集的僧舍,像八宝景天花似的庄严地覆盖了那片山地。

这似乎还不是脑颅里的全部波痕,它还有好几道呢。有一道记忆,像马尔克斯笔下的吉卜赛人拖着两块磁铁沿着马孔多镇挨家串户地走着,很久很久找不到的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什么的,开始纷纷从隐匿之地现身。我的“魔铁”给我唤来的是荷兰画家埃舍尔的风景版画。这位长着数学般脑袋的画家,在意大利之旅中痴迷上了那里的奇伟建筑。那些建筑的特别之处,就是沿着高低起伏的山势,在悬崖边上建造房屋。不论是《卡斯特罗瓦尔瓦》,还是表现卡拉布里亚地区莫拉诺和帕里茨小镇的版画,“高耸入云的山峦好像金字塔一样雄伟,而密布其上的房屋则如火柴盒一样渺小——这是大自然和人类共同创造的奇迹。”

这些房屋的营造智慧里,都藏有一種不想被他人一眼窥测殆尽的秘密,藏有对粗暴、蛮横者窥伺欲望的警惕和反抗,藏有它不屈服的骨头。对于一切透明的笔直大道,它把自己的街道和居住空间变成了让人无法长驱直入的座座迷宫。它在这里坚守着迷人的曲径和曲里拐弯的拐角。它让所有强势的直线发生弯曲,让所有直线型的脑壳久久地困扰于不辨东西的眩晕,恍若乘坐飞动的旋转木马,恍若跌入尼亚加拉河峡谷最凶险的涡流。

这类建筑如此密集,几乎就是肩和肩并着,背和背靠着,但它们通往邻里和山下的道路一定是款款然曲而折之,这在栖居者那里是多么亲切和熟悉的路标啊——每一户门庭都有它不同于别人家的门脸:门框、门柄、门帘、门前的台阶、门墙上的痕迹……都各有各的形貌和质地,每一扇的窗扉也都各有各窗语和窗姿,既不雷同也不会混同。而在现代世界,建筑同样如此密集,个个却像模具里倒出的水泥方块。家家户户的铁门扇,睁着千篇一律的猫眼,提防和拒绝着门外的访客。它们像成千上万个光着膀子的躯体,从不甩动胳膊,从不敞开门扉。它们表情肃穆,冷酷。

黑格尔在古典世纪曾经赋予建筑以“凝固的音乐”之令名,如今遍在的城市建筑只图凝固,哪里还有音乐!我只在回眸里,恋恋不舍地仰视过西班牙最伟大的建筑设计师安东尼奥·高迪的“建筑音乐”:古埃尔公园、米拉公寓、巴特罗公寓、圣家族教堂……尤其是圣家族教堂,有文字这样描述:这座教堂突破了基督教千篇一律的传统格局,是用螺旋形的墩子、双曲面的侧墙和拱顶双曲抛物面的屋顶,构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复杂结构组合。教堂的上部,四个高达105米的圆锥形塔高耸入云,纪念碑般地昭示着不朽的神灵。塔顶是怪诞的尖叶柿,整个塔身通体遍布百叶窗,看上去像镂空的大花瓶……

汉字是由数量不等的笔画搭建起来的字符建筑,最初它们像鹿角的枝杈移动于龟甲,继之,它们铸于青铜彝鼎,透出凝重古拙的气息;再继之,摹勒上石,飘飘如冠带。承继者,先者细柳依依之小篆,后者燕尾俏翘之汉隶,再后者,如剑戟刀苗雄且杰之魏碑。至大唐天下,则有圣殿般庄重的正楷,亦有了音乐般流动的草书——字的飞动起来建筑。线条已然成为乐器弓弦,吹奏笛孔,琴键,口唇上随心随意的啸歌。

附记:苏联喜剧导演梁赞诺夫曾经拍摄过一部贺岁片《命运的捉弄》。故事讲的是:新年前夜的莫斯科,外科医生热尼亚和朋友们按照传统去公共浴池洗澡,以洗去一年里的晦气,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在那里,朋友们一时兴起喝得酩酊大醉,因醉酒错上了飞往列宁格勒的飞机,又误打误撞来到和莫斯科同街道同门牌而且和他家完全一样的房间,之后与房子女主人娜佳发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