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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高中时,班上有个同学名叫曼丽。她长得美,瓷白的脸,红唇小口,眉眼跟画里的一样,看上去俏生生的。她喜欢笑,嫣然一笑,春风十里。她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小小年纪,居然会写诗,爱跳舞,善绘画,弹一手好古筝。
她那时是班长,青涩的少年追着她喊小曼,小曼,抢着帮她收发作业。连女生都喜欢她,以跟她走得近为荣。她聪慧、单纯,多才多艺,是一朵人见人爱的花。
时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次见到她,是在一次同学会上。我们都已到中年。那天她来得晚,一进来,全场皆惊。她烫着波浪卷发,身穿墨青旗袍,周身洋溢着端庄秀雅之气。
同学打开音响,唱歌跳舞,喝酒笑闹,她坐在一旁,清浅地笑。我走过去,跟她搭话,问喝什么饮料,她晃晃手中的茶杯,笑着回道:“我现在喜欢简单,只喝碧螺春,就爱这味道,苦中带一缕淡香。”
聊起过去,才知她经历曲折。她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几年,然后又回国,其间结婚离婚,又再婚。
在国外留学时,她被一位华裔企业家追求,爱如烈焰,灼烧着她的心,两人很快结了婚。蜜糖般的日子很短暂,她渐渐发现,自己失去了自由,成了精致的瓷瓶,只供他独自观赏。
最终她离了婚,回到国内。她到一所大学里教书,闲时写作、绘画,几年后,结识了现在的爱人,重又步入婚姻。
我问:“他待你好吗?”她说,他是个工程师,黑又瘦,也离过婚,还有个女儿。我们都被生活伤过,两个千疮百孔的人,能彼此懂得体谅,这已是很好了。
只要她喜欢的事,他便极力赞成,让她放心去做,还开车送她去学绘画。不幸的是,几年前她患了病,是癌。他四处凑钱,陪她看病化疗,尽心照料她。她疼得夜不能眠,他便一夜夜地抱着她,宽慰她。好在上天垂怜,再去复查,身体恢复很好,她喜极而泣。
40岁那年,她出版诗集、举办画展,终于了却心愿。她不肯停下来,说第二本诗集正整理出版,接着还想办个古筝独奏会,遍游山川采风作画。她是蚌,把硌人的沙子藏进身体,磨成珍珠,串成项链,闪耀于颈间。
你是幸运的,至少,比陆小曼幸运。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她粲然一笑,一朵好看的芙蓉面,仍那么美,风华依然。这样的女子,有一颗玲珑剔透心,不为取悦他人,只安然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眸一笑间,透着时光沉淀出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