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文康 中国传媒大学
和大多数现代主义艺术追求的叙事稳定性不太相同,在后现代主义的创作理念中充斥着碎片化和零散化的特点[1]。这进一步导致后现代主义的叙事进入了主体消亡的过程。对于舞台表演艺术而言,这意味着每次表演都会因为戏剧的偶发性而产生截然不同的剧情走向和创造性叙事。
对后现代表演形式的探索往往是即兴表演发展的结果,具有非物质性、不稳定性和扩散性。而对于舞台表演艺术这种依赖现场的艺术形式而言,观众的参与程度也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特征。桑塔格指出,即兴创作对待观众的方式的某些方面似乎是故意设计来模仿和滥用观众[2]。她形容为滥用和嘲弄观众,实际上是一种刺激和等待创作者回应观众。卡普罗认为,在他的即兴表演中,艺术家、观众和外界的互动深入,这种相互作用和融合相互作用、相互制约[3]。观众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表演的叙述。随着后现代社会文化的不断发展和深入发展,行为艺术也呈现出了更完备的不确定性。
浸没戏剧作为后现代表演艺术的代表性艺术表现形式,充分体现了叙事手段和表现形式的创造性,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暴露出后现代表演艺术的一些叙事“瓶颈”。
在传统戏剧表演中,演员主要依靠声音和身体动作来表演,而在浸没戏剧中,演员往往没有台词,他们的表演主要是依赖身体动作和表情。在浸没戏剧《不眠之夜》的整个表演中,演员基本没有对话,所有的表演都取决于演员的动作和音乐的配合。浸没戏剧对演员的表现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演员在远离观众的地方进行无台词表演。与吸引观众视觉和听觉的传统戏剧不同,浸没戏剧的这种“沉默”决定了其需要强有力的舞台表现手段作为支撑,以完成具有良好沉浸感的演出。
在传统戏剧中,戏剧的核心是一个好故事。在浸没戏剧中,不再试图完整清晰地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也不力图展现故事的核心戏剧冲突,而是打破以往单一的线性情节推进,创造性地使用多线同步推进。换言之,故事演绎模式将从系列单行解释变为并行多行解释。例如,在《不眠之夜》中,故事的核心仍然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麦克白》,但其解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该剧情在五层楼的空间中分层面展开,一楼是一个空荡荡的舞厅,二楼是邓肯的卧室和小餐厅及书房,三楼分为公墓和室内,四楼是黑暗的雕像区和麦克白夫人的卧室,五楼是森林和精神病院。通过这种方式,不同的内容可以在不同的场景中演出,分支线上共有106 个小故事,几条重要的情节线将重复三次。最后,所有演员和观众都集中在一楼宴会厅,麦克白在长桌前吊死的剧情将在此处上演。
在各空间同时进行的多线叙事方式使观众不可能一次性看到全部表演,可能会错失某个重要段落,或漏掉其中的某些重要桥段。在这种情况下,观众对一部戏剧的诉求已不再是“剧情上的完整”而变成了“叙事上的交互”。当前已有的浸没戏剧或以经典的戏剧著作为蓝本,如《麦克白》《爱丽丝漫游仙境》等,或由创作风格极具标志性的作者、导演执导,如孟京辉《死水边的美人鱼》。观众对剧情早已了然于心,或对作者的风格有了很深入的了解。而多线叙事方式则更需要沉浸的、高效的交互手段,以满足观众的探索欲和参与热情。
在传统戏剧中,观众经常静静地坐在舞台前,在沉浸式戏剧中,观众可以在剧场空间中选择不同的路线,在欣赏表演的同时积极追求,从而看到完全不同的表演和情节。在《不眠之夜》中,带有白色鬼魂面具的观众被禁止发出声音,但可以自由地在5 层空间中漫步,或随意触摸任何物体,或跟随演员,或欣赏演员的表演,或独自探索演员和人群。总之,观众可以选择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进入,可以从头到尾地跟随一个角色,或选择随意跟随另一个角色。在这一过程中,观众的欣赏不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奔跑并选择欣赏不同的情节。
在观众随时可以选择介入剧情的情况下,如何保证在叙事流畅的前提下为观众带来良好的交互体验,是当前许多浸没戏剧亟待解决的问题。
传统戏剧往往是“前台,观众下”。沉浸式戏剧只能在特别改装的剧院中演出,观众被包围在整个舞台上。Emursive Theatre Company 的Hilworth 说:“我们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到合适的场地和一位很愿意做出这样的尝试并从心底深爱的好主人。找到地点后,这是一个漫长复杂且耗资巨大的场馆建设。[4]”对于身临其境的戏剧,寻找独特而合适的场地是成功戏剧的重要组成部分。Punchudrunk Troupe将其购买的三个废弃仓库打造成一家豪华的曼哈顿酒店,该酒店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被废弃。在9300 多平方米的五层楼空间里,每个场景的面积都很大,每个物品的面积都很小,它们都很现实和精致,可以承受任何接触和欣赏。观众一进入,他们就会陷入黑色、阴沉、腐烂的旧时代。
在这样的开放舞台上,戏剧创作者需要考虑的是,被观众包围的演员们是否能遵循传统的交互模式来引导剧情的发展[5]。
数字交互技术在戏剧中的应用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艺术家对幻觉的追求,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还营造了另外一个世界,借助技术手段使观演者身临其境,难辨真假。但与此同时,观众与演出之间的审美距离消失了。浸没式戏剧一反传统戏剧模式,在其中观众可以参与戏剧演出,融入演出并沉浸其中。这就与戏剧演出产生了一种交互行为,这种交互促进了沉浸感的营造。这与数字技术应用下的戏剧颇为类似。
而将数字交互叙事加入浸没戏剧中,一方面保留了浸没戏剧极力创造的浸没感,另一方面也消除了当前浸没戏剧使用传统叙事交互手段上的诸多“瓶颈”。
交互式沉浸戏剧的诞生及发展出现了一种对传统戏剧观念的反叛。传统戏剧观念中,戏剧指以演员的表演为中心、通过舞台演出而诉诸观众感官的艺术表现形式,也称为“演员艺术”或“舞台艺术”[6]。戏剧通过演员创造出的人物角色,剧本中的文学人物才能以角色的名义得以展现,如果抛弃了演员创造角色这种形式,所演出的也就称不上是戏剧了。在交互式沉浸戏剧中,观众因为也参与演出,变成演出的一部分,甚至成了某个角色,使“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
通过数字化的叙事交互手段,演员摆脱了台词与空间的桎梏,能够最大限度地引导众与之互动。再如,在环球影城的哈利·波特园区中,通过数字化的交互手段,每天进入园区的数以万计的观众们都能身临其境地体验魁地奇球赛的乐趣。这为浸没戏剧的叙事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借鉴。数字化技术在当今得以飞速发展,在各种艺术门类中的应用也越来越多,不仅拉近了参与者与艺术的距离,更意味着一个艺术平民化的时代已经开启。
数字化的交互手段在叙事层面与浸没戏剧结合,将传统戏剧与科技发展从二元对立合二为一,创作者和观赏者之间的界限变得不再明确,戏剧发展的新时代也由此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