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 泉
诗人们都喜欢说“乡愁”,其实在我看来,“乡愁”的“乡”是很难定位的。是祖宗归葬之地?出生之地?还是一生住得最久的地方?
我在邵阳市城南公园附近的地方生活了整40年,家一直没挪窝。一到空闲时间,我几乎都在这个公园走动,对这里的亭台馆阁、花草树木非常熟悉。我也曾阶段性离开,去这里那里,在外面的时候,经常想起的就是这个公园。如果这种思念也算“乡愁”的话,这里难道就是那个“乡”?
近两年我常居长沙。一次回邵阳,雨后去公园散步,只见到处一片葱茏,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味道,感觉特别亲切。到处都开着花。要不是有手机APP的帮助,我只认识能结果子的桃树李树之类,现在居然能辨认出公园里的迎春、海棠、樱花、紫荆、木瓜、碧桃等十几种植物了。这一点让我很兴奋。但想起两千多年前屈原就在《离骚》里将蕙、芷、兰、椒等二三十种花草写得有情有调,心里多少有点沮丧。
公园虽然离城市中心很近,但鸟很多。我避开跳广场舞的地方,独自漫步到山道小径,听到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因为小时候曾随大人去山里打猎,对鸟的知识要比对植物的丰富得多。我听出了鹧鸪的叫声,有点像老母鸡下蛋后的咕咕咕。这种鸟非常谨慎,飞起来非常敏捷,让人听到声音却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古人比我们有情调,说它的叫声是“行不得也哥哥”,大约是依恋故土的意思吧。明代诗人丘濬诗:“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就是写鹧鸪的叫声的。
接近暮春了,公园里布谷鸟叫得特别起劲,有时像在近处,有时又像在很远——“割麦插禾”!我有意问了几个年轻人,这鸟在叫什么?他们都茫然说不晓得。我知道在农村,收麦后马上要开始春耕播种了,大忙季节,游子当思乡。而文人墨客听到的却是杜鹃滴血——“不如归去”。李商隐的《锦瑟》中有这样的句子:“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古人的乡愁是诗情画意的,我的乡愁却是琐碎的。我觉得,当我离开我长居的地方时,那里的一座山、一条路、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只鸟的叫声,以及居住在那里的我的亲人、朋友、同学、熟人,他们的一颦一笑,都会偶然出现在我的梦里,这就是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