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燕
2019年9月21—22日,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汉学》编辑部和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暨海外中国学研究中心合作,在上海举办了“新世纪以来海外中国史研究的趋势与动态”学术研讨会。此次会议围绕近年来海外中国史研究的发展,广泛探讨了海外中国史的著作、专家、学术脉络、专业领域的发展、可资借鉴之处、值得商榷的地方,以及未来的趋势,等等。在此基础上,会议突破了国别限制,把汉学和中国学置于更为广阔的世界和全球背景之中,既从世界互动的角度探讨汉学和中国学的发展,又重新思考全球化时代的中国给汉学和中国学知识带来的变化。
本次会议由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王东教授和北京外国语大学比较文明与人文交流高等研究院张西平院长为大会开幕致辞,山东大学儒学创新中心访问讲座教授汪荣祖先生、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王永平教授和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副所长周武研究员分别为大会作主旨发言。会议分七大专场讨论,并以《国际汉学》编辑部主任杨慧玲和华师大历史系主任孟钟捷的致辞圆满结束。
会议的七大专场讨论中,第一、三、四专场为基于日本、英国、美国的中国研究,但又不局限于国别。在日本中国史研究专场,李孝迁以横阳翼天氏曾鲲化的《中国历史》(1903)为切入点,深入研究日本近代研究中国的学者如何借鉴西方历史的编纂方法,截取中国历史中的素材,创作出各种中国史研究成果,这些研究又如何为晚清留日中国学生借用,编纂成影响中国人历史记忆的史学著作;辛文仔细考察了日本《和汉朗咏集》(1011)的书写,指出该书有选择地吸收了晋唐书风,形成了日本士人独特的风格;周妍运用诸桥辙次(1883—1982)来华旅行的笔记,观察日本传统汉学家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态度和书写;王锐反对近年来中国学术界对宫崎市定(1901—1995)的肯定,认为宫崎的中国史和亚洲史著作虽然暗合“全球史”的路径,但其背后有日本军国主义的政治意图;李伟强发现,宇野哲人(1875—1974)的《周易研究》(1925)大量借用西方的社会学、伦理学方法,同时受到国家主义的影响,后为好战分子所利用;贾菁菁追溯了20世纪30年代中西、中日史学的交互影响和争胜与中国东北研究的勃兴之间的关联。在英国中国史研究专场,董永强采访了史怀梅(Naomi Standen),介绍了她的宋辽边疆史研究。史怀梅本身的学术经历是全球化的,她的宋辽边疆史研究也跨越多个族群和国界,甚至出现了跨族群研究现象;魏泓介绍了《史记》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和接受过程,展现了中国文化世界化的具体个案;张坤通过讨论威妥玛(Thomas Francis Wade,1818—1895)对《海国图志·日本》的译介,呈现了知识传播和交流的复杂过程;梁曼容详细分析柯律格(Clunas Craig)如何运用吉尔茨(Clifford Geertz, 1926—2006)等当代西方学者的理论,从全新的角度研究明代“藩王”;刘莉审视外交和国际政治对英国的中国研究产生的影响。在美国中国学研究专场,杨华、张惠深入分析裴宜理(Elizabeth J.Perry)的中国农民运动和革命研究,指出裴的研究既体现了美国学术界的多次转向,也结合了中国大陆史学界的研究路径;冯佳从美国的新清史和大分流两个不同的学术流派中找出一条主线,即寻找中国和欧洲相近的“早期现代性”;胡青松研究20世纪上半叶在美国出版的两部中国史学研究著作《中国传统史学》(ChineseTraditional Historiography, 1938)和《中国史学纲要》(Elements of Chinese Historiography, 1955),认为这两本著作加深了西方学者对中国传统史学的理解;丁嘉晖比较了美国和日本清代法律史研究的异同,肯定其去除西方中心主义的共同努力;李嘉卿则关注日常作息史这个较新的领域,分析其形成、发展沿革,梳理其问题意识、概念范围、理论方法等。以上研究都显示,即使以国别为基础,海外汉学和中国史研究也已经离不开全世界人文和社会科学知识的传播与接受。
第二、五、六专场以专题作为划分依据。第二专场讨论了世界背景中的中国史。胡成指出,中国史已经是一个世界性的学问,中国内地学者需要借鉴台湾和日本的经验,与世界学术进行平等对话;胡志宏亲身经历了汉学和中国学成果引入中国的三四十年的历程,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学者与世界汉学和中国学的关系开始紧张,进而对话,最后融为己用;吕杰认识到西方史学界一方面认可中国文明对全球的贡献,另一方面又在全球史中解构中国文化的连续性和同一性;付正分析《中国季刊》(The China Quarterly)这一全球性期刊对中国改革开放的认知;刘双如聚焦宓亨利(Harley Farnsworth MacNair, 1891—1947)出版的《远东国际关系史》(Far Easter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1928)一书如何将复杂的远东国际关系写成专著介绍给世界各国学者。第五专场涉及几种不同的中国通史著作和相关的学界互动。孙健以冯秉正(Joseph-François-Marie-Anne de Moyriac de Mailla, 1669—1748)的《中国通史》(Histoire Générale de la Chine, 1777—1785)为中心,考察18世纪中国传统史学观念进入欧洲知识体系的过程;孙越则以马伯乐(Henri Maspero, 1883—1945)、白乐日(Étienne Balazs,1905—1963)、谢和耐(Jacques Gernet, 1921—2018)为例,探究了20世纪法国汉学界有关中国通史书写范式的转变;方新圆集中讨论了最新的《哈佛中国史》(History of Imperial China, 2007—2009)及其全球化的学术特征;王传有关俄国人类学家史禄国(S.M.Shirokogoroff, 1887—1939)与上海学术界交往的研究,非常生动地呈现出中、俄、英、美等学术界人士在华的互动;阮洁卿采访了法国汉学家蓝莉(Isabelle Landry-Deron),介绍了她的杜赫德(J.-B.Du Halde, 1674—1743)研究。第六专场为性别史专场。刘晓艺评析了博格(Daria Berg)和司马懿(Cholë Starr)编辑的《在中国寻求风雅:超越性别与阶级的商榷》(The Quest for Gentility in China: Negotiations Beyond Gender and Class, 2007)一书;褚艳红整理了英语世界对中国妇女解放问题的研究,并尝试做出分期和评论;刘倩文梳理了英语文献中的中国计划生育研究;杨婧宇探讨了海外学术界对《良友》和其中性别问题的研究现状;王燕从美国“新女性”研究出发,思索“新女性”研究与海外中国史研究的合与不合;姜进指出海外中国妇女史研究的理论、方法、成果等可以借为己用。以上专场强调了学术互动的跨国界和多元特征,指出了中国史研究已经出现的世界性趋势。
本次会议的压轴专场主题是“域外汉学与中外互通——兼纪念朱政惠先生”。张西平介绍了耶稣会传教士白晋(Joachim Bouvet, 1656—1730)的两部著作《中国现任皇帝传》(Histoire de Lempereur de La Chine, 1697)和《中华帝国现状》(Etat présent de la Chine, 1697),这两本著作是中外早期互通的典范,也是18世纪欧洲中国热的推手之一;马军将他爬梳的1958—1966年间《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章》上有关“海外汉学”的论文汇编成目录,介绍给与会学者,以此发掘封闭时代里的中外互通;邬国义考察了19世纪70年代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 1833—1905)提出“丝绸之路”至1949年之前“丝绸之路”名称、概念的传播和转变,将“丝绸之路”放在中、德、法、日等国互通的视角下,梳理其接受史;吴原元以长时段的视野来考察百年来中国学人对域外汉学的批评,他提出,在新时代里,中国学者更需要坚守自己的主体性,反思西方对中国的认识;最后,龚咏梅总结了海外中国史研究领域的先驱朱政惠教授的学术成就,她强调,朱教授的海外中国学研究扎根史学史领域,在海外中国学越来越受国家重视的背景下,他的学术根基和学术精神越发值得重视。周武对本专场进行了评论,他高度赞扬张西平对白晋的研究,并期待能尽早看到白晋著作的再版。对马军几十年默默耕耘目录汇编的精神,他特别表达了学界的敬意。周武期待邬国义能把“丝绸之路”研究延续到1950年之后,打通整个“丝绸之路”史。他对吴原元的文章提出了一些技术性的意见,并在龚咏梅的基础上,谈了自己对朱政惠教授的深情回忆。
本次会议的主旨发言表达了学界对海外中国学的两个基本看法。第一,海外中国学和汉学对中国学者有很大的启发,但也存在诸多问题。汪荣祖从自己在美国学术界几十年的经历入手,指出对方的理论、成果可资借鉴,但他同时强调要注意分辨美国中国学界中存在的问题。他特别以“新清史”为例,细致入微地谈到“新清史”研究中存在的诸如史料解读、政治立场等问题。他指出,欧立德(Mark C.Elliott)等人对满文史料的解读存在诸多失误,同时,他们的阐释也给人以瓦解中国的政治口实。第二,海外汉学和中国学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产生的,也要在这一背景下去理解和解决问题。王永平向大会宣讲了“全球史”方法的缘起,介绍了一些著名的“全球史”学者,并分析其研究方法。他指出,海外中国史研究已经被纳入“全球史”的研究中,如何与这种研究方法对话衔接,是学界面临的核心话题之一。周武追溯了中国知识进入欧洲知识体系的早期和世界中国学的兴起,他认为,这两个过程都源于中国对世界的吸引力。他赞同王永平的看法,认为“中国知识的世界化”和“世界中国学的兴起”已经超越了原先国别的学问,进入了更新的层次,这既是理解中国学的基础,也是未来几十年中国学的发展方向。
“新世纪以来海外中国史研究的趋势与动态”学术研讨会加深了各地学者的交流。通过继承老一辈学者的优良学术传统,发扬新生代学者的优势,海外汉学和中国学研究将被推向一个更新的轨道,服务于国家发展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