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西门
宋丹丹演过一个小品,其中有一句牛哄哄的台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形容签字售书的火爆场面。
可惜子虚乌有。
事实上,真正叹为观止的“人山人海”,就在每年的长假之中。
从全国各地传回来的照片看,那些历史地标、网红打卡点,从大漠到边关,从万里长城到天涯海角,无不摩肩接踵,人潮汹涌,好不容易来旅个游,现在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有一年春节的时候,海南温暖如春。
远方的客人开着车,千里迢迢,奔涌而来。
到了大年初七,该收心回来上班了,再不回来就玩野了。
可有人真的回不来。
因为他们返程时,遭遇了琼州海峡上空的大雾。
那一场雾,比以往大了很多。
9万辆车、40.8万人需要离开海南。
轮渡渡不了,车滞留着,人被困着。
有人困在自己的车里,差不多把前列腺都憋出来了;有人在咨询律师:“上班了我却困在海南岛算旷工吗?”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为海南经济社会的发展留下了真金白银,也在堵车现场留下了一地鸡毛——垃圾满天飞,随地大小便,集体鸣喇叭。
每一次过节,伴随大江南北的每一次出行和堵车,都会有一次大面积的集体献丑。
有人憋不住了,把海口的大街当作了露天厕所,有人开始骂娘,有人开始搞破坏。
有人把汽车喇叭都拍烂了,可惜仍是原地不动。
我们究竟长了个什么嘴脸,不须去照镜子,只需一次堵车就看得清清楚楚。
堵车,就是一场“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旅程。
人在囧途,不就是节日惹的祸吗?
就算按时回到工作岗位的人,他们的“节后综合症”也明目张胆地写在了脸上,有的还在回忆与家人团聚的快乐时光,有的心猿意马,对一次旅途的遗憾耿耿于怀,有的明显睡眠不足,坐在办公桌前仿佛贵妃醉酒……
而在中秋国庆之时,正值世界金秋送爽、人间桂花飘香,我们都像一条条快要被渴死的鱼,从城市鱼贯而出,奔向大海,奔向远方。
世界很大,你要到哪里浪?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首先得奔向高速路。
高速路很堵。
我们早有预见,也早有准备。我们可以在高速路上打羽毛球、斗地主、跳广场舞。
我们还要吃喝,那是我们堵车时最大的乐趣。
吃饱喝足了,就要拉撒。
并非所有人都是“中华憋精”。
有人就憋不住了。
人生有三急,内急就是其中之一。
有人跳下车来,背靠车流,面向青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解决了问题。
有人饿死事小,走光事大,会侦察地形,找一些树木或庄稼作掩护,失联一会儿才回来。
时间会打败所有人。堵得长了,你会发现,树林里,庄稼地里,草丛中,山岗背后,到处都有自己的队伍,到处都有人类活动的足迹。
有时我就想,为什么高速公路两边的庄稼长得那么好,其实是因为有人对这片大地施过有机肥的缘故。
这时候,路边还有另一个潇洒的身影,它用三只脚支撑自己的重心,把一只后脚抬起来,也将自己的肥料撒在了丰收在望的大地上。
那是一只几可盈握的小狗。
一位名叫“林冲”的网友生动地写道:千里车流,万里人潮。望高速内外,车行如龟,司机烦躁。一步不动,总是等待憋出尿。交通如此多焦,引无数大款也无聊。惜奥迪A8,慢如蜗牛,奔驰宝马,无处发飙。一代天骄,兰博基尼,泪看穷人把车超。俱往矣,还数自行车,边骑边笑。
一个山路十八弯的堵车场,一个男人似乎被堵哭了:“我的车根本没有动,我不想出去玩了,我想上班!”
节日有毒。
还有爱。
人在江湖走,怎能不喝酒?我奔跑千里,不就是为了和亲人团聚吗?不就是坐下来和他们开怀畅饮吗?不就是喝得二麻二麻的时候说着车轱辘话喋喋不休地回忆往事吗?
不就是到此一游无怨无悔吗?
我们都是被乡愁和梦想驱使着的一群囚犯,而春节和黄金周,就是阳光明媚的一次放风,就是脱缰野马的一次纵情奔跑。
我曾经跟家人说,只要回家,我不想在路上停一次车,不想在路上吃一顿饭,甚至都不想在路途上一次厕所。
哪怕耽搁了一秒钟,都是对乡愁的大不敬,都是合家欢乐的一次损失。
而在返程车辆的后备箱里,有人又在晒被爸妈塞得满满当当的爱:老妈托人买到的散养土鸡蛋、外公给的大米、南瓜和冬瓜、奶奶给的蔬菜、红薯和菜籽油、七大姑的洗衣液,八大姨自酿的葡萄酒……
每一个节日里,我们都像一只只憨头憨脑的飞蛾,哪怕被困被堵得遍体鳞伤,仍然义无返顾,虽堵死亦犹未悔。
因为我们的魂,总是朝着家的方向,朝着梦想成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