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云霞 林双倩
少数民族口述档案是国家档案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记录了各少数民族历史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历史信息,对于民族文化整体性保护,传承优秀民族文化意义重大。
参照档案界对少数民族口述档案的理解,笔者认为少数民族口述档案就是各少数民族以记忆为载体,口述为传播方式,反映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具有保存价值的原始口头记录。
许多少数民族没有自己本民族文字,只能依靠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承本民族历史文化。如哈尼族的古歌《窝果策尼果》和长篇迁徙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来自摩批①的口头传承;佤族的祭祀歌《木鼓词》和《叫谷魂词》以口传形式流传至今。事实上,很多有文字的少数民族也通过口述来传承和延续他们的文化,如白族的白族调和山花曲调,苗族的《贾理》,除了一部分内容有手抄本流传外,大都靠口头传承;壮族山歌《嘹歌》以古壮字抄本和口头传唱流传数百年。可见,不论少数民族是否有本民族文字,都有其口耳相传的历史传承下来,形成了一批数目众多,种类丰富的口述档案史料。对少数民族而言,这些口述档案有着更加广泛而深刻的内涵和价值。他们积淀和传承着一个民族地域的集体智慧和先进经验。深入研究少数民族口述档案的价值,通过开发利用,将其潜在价值转化为现实价值,对发掘少数民族文化精髓,发挥少数民族口述档案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就有重要的参考和借鉴价值。
傈僳族属于古氏羌人的后裔,是一个悠久历史文化的古老民族,与彝族有着很大的历史渊源。中国境内的傈僳族人口约有70.3 万,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两省,其中云南占了66.8 万,主要聚居于云南省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其它分布在丽江、迪庆藏族自治州等地。由于地理环境闭塞,傈僳族生产力水平低下,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国家的支持领导下,傈僳族经济得到极大发展。傈僳族有自己的语言,先后使用过三种文字,但文字出现得很晚,新中国成立前傈僳族人仍使用结绳、刻契等原始方法记事,文化传承则靠口传身授,由此形成了古老的口头传说,口碑古籍,这些口述档案资源是档案部门值得重视和收藏的珍宝,具有诸多领域的研究价值,有待于进一步开发利用。大体上来说,傈僳族口述档案的种类有民歌、诗歌、叙事长诗三种:
民歌是傈僳族传承最久的民族文化遗产,云南怒江地区的傈僳族就有“盐,不吃不得,歌,不唱不行”的说法。傈僳族民歌主要为“三大调”,即木刮、摆时、优叶,此外,还有民间小调、山歌、民谣、童谣等。其中,“木刮”意为古歌古调,是老人唱的叙事抒情调。如傈僳族的《创世纪》《牧羊歌》《古战散》就是用此种曲调演唱,流传很广。“摆时”意思是指“要说的话”,一般为一人领唱众人合唱,也可以由个人演唱,是一种少见的多声部原始复式音乐珍贵遗产。“优叶”即哼歌,主要唱悲欢离合的生活故事和情歌。如著名长歌《逃婚调》,流传于贡山、福贡等县。傈僳族民歌三大调有着“峡谷天籁”的美誉,2006年,傈僳族民歌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尤以三大调为主要代表。
傈僳族诗歌主要以歌唱形式呈现,分为传统民歌和新民歌两种。传统民歌有老年人唱的古老长篇叙事史诗和青年人唱的情歌情调,如《口弦调》《牧羊调》等。新中国成立后以,傈僳族人民创作了许多歌颂党和毛主席以及社会主义的诗歌,称为新诗歌或新民歌。如《摆时》调中的新唱词“新的太阳出来了,不高兴的人没有……”就是歌颂共产党、毛主席的新颂歌。
傈僳族有古老的三大叙事长诗,分别是《阿考诗经》《祭祀经》和《丧葬歌》。
在傈僳族口碑古籍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阿考诗经》,这是一部集创世史诗、神话史诗、英雄史诗为一体,融入了傈僳族传统的宇宙观、神话观、历史观、伦理观、自然观。这部口碑古籍,记录了傈僳族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和生存状态,《阿考诗经》是典籍,是历史,也是神圣的文化。《祭祀经》是一部在祭祀活动时吟调的口碑古典,由“盖房经”“婚嫁经”“祭祀经”三部分组成,它以诗歌祭祀的形式,讲述了傈僳族祖先怎样盖房、婚嫁和祭祀,以及对天地万物的敬重、祈祷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丧葬歌》是流传于怒江傈僳族民间的一部著名的叙事长诗。长诗以对歌的形式,描述了亡魂回归祖先居住地一路经过的地方,再现了傈僳族先民迁徙路线的影子和生活的场景。它用淳朴的唯物史观阐述了人类生老病死是一种自然规律,是无法抗拒的。
傈僳族口述档案记录了傈僳族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历史文化、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重要信息,蕴含着丰富的信息资源,具有多方面的重要价值。
对于文字记载历史并不长的傈僳族来说,其社会历史进程主要依靠一代代人口传身授的形式传承下来,可以说,傈僳族口述档案是“还原”傈僳族历史文化精髓、传承和延续民族记忆最为有效的方式之一,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生动地再现傈僳族历史。口述档案的素材来自于地方和民间,具有平民化、大众化的特点。现存的有关傈僳族的文献大都是汉字记载的,但是傈僳族口述档案不是以汉族为主的视角出发,而是从傈僳族自身的视角出发,对傈僳族的历史进行追溯和回顾,它所反映的是民族宝贵的文化和民族整体的记忆。所以,抢救保护好傈僳族口述档案,可以让傈僳族人民有“根”可寻,有史可传,这不仅仅是对越来越边缘化的民族文化的一种保护,也是对傈僳族历史的追溯和保护。
梁启超在其著作《中国历史研究法》中说道“得史料之途径,不外两种,一曰在文字记录以外者,二曰在文字记录者。在文字记录以外者,此项史料之性质,可略分为三类,曰现存之实迹,曰传述之口碑,曰遗下之古物。”由此可以看出,搜集史料不要只限于文字记载中,通过探导文化古物的历史残留,通过搜集口述史料的只字片语,这些都能为我们找到关于历史的蛛丝马迹。傈僳族口述档案是在采访当地人民亲历者或事件旁观者后形成的历史材料,很多叙述的部分细节是在已存文字材料中没有提及的,这些叙述可以为历史研究者提供更加丰富的研究材料。如傈僳族叙事长诗中的《祭祀经》,把傈僳族生产生活的历史场景用歌声生动活泼地展现出来,再现了傈僳族生产、生活、宗教、习俗的发展过程,体现了傈僳族古老先民在生产生活中创造的超凡智慧。这些口述档案不仅使人感受到傈僳族文化的无穷魅力,而且能从中触摸到远去历史中傈僳族文化久远而深邃、灵动而不朽的思想灵魂。
云南省政府提出建设民族文化大省、绿色经济强省的战略设想,就是立足实际,把保护、发掘和开发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置于战略发展的位置,大力发展高品位的民族文化特色产业。傈僳族多元的文化为打造民族文化经济提供了丰富的内容。傈僳族的乐器如阿其诀列和达提土造型独特,设计巧妙,可以演奏出优美的乐声,这些具有民族特色的乐器有很高的艺术开发价值。傈僳族还是一个能诗善歌的民族,他们在世世代代的生产生活中创作了无数的史诗和民歌。怒江州傈僳族农民无伴奏四声部合唱团曾参加1999、2000年两次国际合唱节,以优美动听的世界名曲合唱引起轰动。2006年,傈僳族民歌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无数的学者和游客慕名而来,只为亲身感受原汁原味的傈僳族民歌文化,这为云南省带来了巨大的旅游创收。
傈僳族口述档案内涵丰富,除了记录对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之外,还包含大量的生产生活技术和知识,积累了丰富的科学哲理,其内容涉及农牧业、医学等领域,直到现在,这些生产生活经验对我们的生活仍有很高的指导意义。傈僳族人民非常熟悉地根据地形分布的海拔高度的时序,科学地掌握生产节令和安排作物品种。他们根据山花开放、山鸟鸣啭、大雪纷飞的这种自然现象变化规律创造了“自然历法”,把一年分成开花月、鸟叫月、烧山火月、采集月、收获月、煮酒月、狩猎月、过年月和盖房月等十个季月。这种方法和我国古代历书中的《夏小正》很相似,其中蕴含着很高的科学价值和因素,较之其他历法也毫不逊色。傈僳族人民对养蜂采蜜也很有研究,他们有自己一套跟踪追捕野蜂的技能,傈僳族《捕蜂调》就唱出了捕蜂的过程。“造个蜂房很容易,要捉蜂王不好办”,捕蜂要捉王,如何识别捕捉蜂王,傈僳族人民将这些生活经验编成民歌,在朗朗传授的同时,又教会了人们实用知识。傈僳族人民把人类生产、生活过程艺术化,将传授自然社会知识与文化艺术手段相统一,具有一定的科学价值。
傈僳族口述档案含有许多传统伦理道德资源,很多传说故事和民间故事、谚语突出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如傈僳族人民倡导尊老爱幼、诚实守信、善良勇敢、和睦相处的美德,在他们的民间故事中,有大量的作品都反映了这方面的内容。如《孤儿和七公主》《半截梳子》都是有关孤儿的故事,《三兄弟》《毛狗精故事》讲的是敬老人修和睦的故事。傈僳族生产生活中流传的谚语也蕴含了这种精神文化。如“不管刀柄多美丽,光有刀柄是不能砍柴的”;“猎狗学撵山,好汉学知识”“不要瞧不起小小的星火,暴风吹来却可以燎原”等等,这些格言蕴含了哲理与智慧,直到今天仍具有深远的教育意义。这些包含了传统美德的傈僳族口述档案丰富了人们对傈僳族精神的认识,加深了对传统道德的理解,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教育了一代又一代傈僳族人民。可见,傈僳族口述档案在塑造民族性格、振奋民族精神、整合社会力量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
傈僳族口述档案作为了解傈僳族历史文化的一扇窗口,蕴含了多方面的价值,是传承傈僳族民族记忆最有效的资料和依据,人们渴望对其进行开发利用,以期充分发挥傈僳族口述档案的当代价值和现实效用。笔者对如何更好地开发利用傈僳族口述档案作如下思考:
保护意识的提高需要从两个方面:首先云南各级档案馆要加强对傈僳族口述档案的重视程度,充分利用互联网媒体等现代技术,对傈僳族口述档案进行大力宣传,通过各种渠道,号召傈僳族人积极配合,社会各界积极参与,将散存于民间的傈僳族口述档案收藏进馆,加以保存。档案部门还可以结合傈僳族的民族特色,编辑出版一些通俗易懂的傈僳族文化丛书,让傈僳族档案走入大众生活。其次是傈僳族群众应提高对民族文化传承重要性的认识,让他们正确认识和对待本民族文化遗产,自觉加入到保护和传承傈僳族民族文化遗产的行列中,真正发挥保护和传承主题的作用。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各民族间同化步伐的加快,傈僳族口述记忆逐渐消亡,傈僳族的子孙后代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和抢救濒危失传的傈僳族口述档案财富,让傈僳族历史文化得以传承和弘扬。而抢救和保护的根本目的在于实现其有效利用,如果为单纯的保护而保护,傈僳族口述档案独特的价值就难以体现。因此,在对傈僳族口述档案进行开发利用时,要正确处理好保护传承与开发利用的关系,按照“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方针,既不能因为经济利益的驱使而对傈僳族口述档案进行随意开发,也不能因为不当的开发会对傈僳族口述档案文化遗产产生消极影响而裹足不前,努力做到保护与利用并重,科学开发,合理保护,寻求傈僳族口述档案保护与开发的双赢之路。
由于口述档案具有口头性和不确定性,导致傈僳族口述档案的搜集工作十分困难。因此,档案部门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组织或机构来负责协调傈僳族口述档案的开展,统一规划和管理傈僳族口述档案的保护和利用(如:目前云南省档案馆征集整理处已开展少数民族口述档案访谈工作多年。)可向相关部门申请项目支持,提交预算,申请专项财政拨款等,通过扶持民间老艺人及其授徒,灵活征集傈僳族口述档案资料。同时,利用数字化、网络化等信息技术,根据其内容性质和形式特征及时著录和整理,征集档案资料为社会各界提供利用服务。
傈僳族是一个勤劳智慧、能诗善歌的民族,无论是民歌、长诗还是节日等其他方面,都是以傈僳族民间传说故事为创作素材,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丰富。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些文化成果,用特有的方式展现多姿多彩的傈僳族艺术风采,如出版发行傈僳族文化特色的画册、图书和音像制品,宣传傈僳族“阔时节”节日,以此开发云南傈僳族数口述档案的旅游文化,促进云南旅游业的发展。在生产生活方面,傈僳族的许多口述历史包含了大量的科学智慧和生活技巧,其内容涉及天文、医学、农牧业等诸多方面,我们要积极吸纳其中所蕴涵的文化精髓,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更好地指导我们的生活,服务于现实社会。
傈僳族口述档案是云南少数民族口述档案中最具特色的一部分。在新时期建立覆盖人民群众档案资源体系的方针指引下,加快少数民族口述历史档案资源建设,是档案部门的职责和历史使命。这既是党和国家提出的新任务和新要求,也是永久保护和传承各民族共同记忆的迫切需要,是提高民族特色档案事业质量和水平的重要途径。深入研究傈僳数民族口述档案的价值,去发现这个古老的民族所换发的独特生命力,去领略这个古老民族的精彩和感动。通过傈僳族口述档案,以唤起国内外各界人士更加关注和重视对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特别是对于像傈僳族这样文字记载时间不长甚至没有文字的民族文化,亟须建立完善的口述档案保护体系与机制,以增强我们对其重要性的认识,提高对其保护、传承的重视程度,并加大其开发利用力度,更好地服务于人们的生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