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宋詞》、《全宋詞補輯》重出互見詞考索 *

2019-12-16 05:56劉榮平王兆鵬
词学 2019年1期

劉榮平 王兆鵬

内容提要 《全宋詞》、《全宋詞補輯》受限於當時檢索條件的限制,一些重出詞篇未能予以説明,一些詞作的著作權存在疑問。我們在統計次韻詞目時,無意中發現一些不太爲人注意的互見詞作。經考訂,晏殊與張掄、晏幾道與無名氏、蘇軾與無名氏、黄庭堅與陳瓘、晁端禮與劉過、晁端禮與黄庭堅、陳師道與劉克莊、毛滂與吴則禮、葉夢得與無名氏、曹冠與曹遇、甄龍友與甄良友、張孝祥與胡于、張孝祥與鄧肅、辛棄疾與無名氏與芮輝、馬子嚴與無名氏、張敬齋與張明中、張輯與陸象澤、劉克莊與無名氏、無名氏與黄人傑互見的三十六首詞,應分别爲晏殊、晏幾道、蘇軾、黄庭堅、晁端禮、晁端禮、陳師道、毛滂、葉夢得、曹冠、甄龍友、張孝祥、張孝祥、辛棄疾、馬子嚴、張敬齋、張輯、劉克莊、黄人傑所作。《全宋詞》和《全宋詞補輯》當删去可考定之僞作。

關鍵詞 全宋詞 全宋詞補輯 互見詞 張掄

《全宋詞》是二十世紀詞學研究最重要的收穫,在學界享有巨大聲譽。隨著新資料的發掘和文獻研究的深入,書中存在的問題也不斷被發現,需要完善和修訂。林玫儀教授在其《韻律資料庫對詞學研究之助益》一文中指出;「《全宋詞》等全編性文本,是研究詞學最基本之資料,然而其中無論分片、斷句、標韻乃至於作者歸屬等,都有不少錯誤。」〔一〕《全宋詞》中的詞作互見,即屬於「作者歸屬」問題。一詞而見於兩位或以上作者名下,稱爲「互見」。唐圭璋先生《宋詞互見考》已專門考訂了宋詞互見作品的歸屬,解決了一些互見詞作的著作權問題。但《全宋詞》中的互見作品,受限於當時的檢索手段,唐先生和王仲聞先生都未能全部發現,或某些詞作雖知互見而未能按斷。孔凡禮先生後出的《全宋詞補輯》,又形成與《全宋詞》新的互見,有些詞作孔先生已指出見於《全宋詞》,有的則没有指出。因之,《全宋詞》的互見問題,還需要重加考訂。我們利用稻香老農研製的電腦作詩機統計次韻詞目,無意中發現了《全宋詞》、《全宋詞補輯》還有一些不太爲人注意的互見詞作,今擇取若干首,試作考訂。

編纂宋詞總集,無疑要從類書中輯補。《全宋詞》、《全宋詞補輯》主要利用了《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全芳備祖》、《新編通用啟劄截江網》、《百菊集譜》、《壽親養老新書》、《永樂大典》、《詩淵》等類書。類書中詞作多張冠李戴多不署名,這是造成《全宋詞》、《全宋詞補輯》互見詞頗多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有些類書魯莽滅裂,張冠李戴,恣意忘改,魯魚豕亥,頗貽誤後世。類書中所收詞作,如存在其他載籍,應取以比對甄别;如其他載籍未録,應作考辨,謹慎取用。本文所考三十六首詞作,有三十首詞作是因各種類書誤録而致《全宋詞》、《全宋詞補輯》重出。

本文之考證,首先考察一詞的版本及源流,以存詞較早版本爲可信據;其次考察詞作所傳達出的信息并結合作者生平事跡予以證實,力求信而有徵。至於各類書所收何以致誤,實難述及,蓋此等書多由書商牟利倉促出版,草率是其致誤之病根。

爲省便,每首詞末括注《全宋詞》、《全宋詞補輯》頁碼時分别簡稱「全」、「補」某某頁。不少互見詞作文字有差異,今全部録出,以便對照。

一 晏殊/張掄《望仙門》

紫薇枝上露華濃。起秋風。管弦聲細出簾櫳。象筵中。 仙酒斟雲液,仙歌轉繞梁虹。此時佳會慶相逢。慶相逢。歡醉且從容。(晏殊《望仙門》,全一〇二〔二〕)

紫微枝上露華濃。起秋風。管弦聲細出簾櫳。象筵中。 仙酒斟雲液,山歌轉繞梁虹。此時佳會慶相逢。歡醉且從容。(張掄《望仙門》,補三八)

玉壺清漏起微涼。好秋光。金杯重疊滿瓊漿。會仙鄉。 新曲調絲管,新聲更颭霓裳。博山爐暖泛濃香。泛濃香。爲壽百千長。(晏殊《望仙門》,全一〇二—一〇三)

玉京清漏起微涼。好秋光。金杯瀲灩酌瓊漿。會仙鄉。 新曲調絲管,新聲更颭霓裳。博山爐暖泛濃香。爲壽百千長。(張掄《望仙門》,補三八)

玉池波浪碧如鱗。露蓮新。清歌一曲翠眉嚬。舞華茵。 滿酌蘭英酒,須知獻壽千春。太平無事荷君恩。荷君恩。齊唱望仙門。(晏殊《望仙門》,全一〇三)

玉池波浪碧如鱗。露蓮新。新歌一曲翠眉嚬。舞乖裀。 滿酌蘭英酒,須知獻壽千春。太平無事荷君恩,齊唱望仙門。(張掄《望仙門》,補三八)

《全宋詞》據陸貽典、黄儀、毛扆等校汲古閣《宋六十名家詞》録晏殊以上三詞,《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張掄以上三詞,未指明見於《全宋詞》。

晏殊詞,南宋已結集。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和黄昇《唐宋諸賢絶妙詞選》均提及晏殊詞集《珠玉集》,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載南宋長沙坊刻本《珠玉集》。惜宋本皆佚,今傳鈔刻本有;明吴訥編《唐宋名賢百家詞》本,明毛晉汲古閣《宋六十名家詞》本,清《四庫全書》本(出自汲古閣)。三本均收晏殊以上三詞。明萬曆刻本《花草稡編》卷三、清沈辰垣《歷代詩餘》卷十二亦收晏殊以上三詞。《詞律》卷四收晏殊「玉池波浪碧如鱗」一詞。此三詞流傳有序,作者應屬晏殊。

張掄《蓮社詞》,今有《典雅詞》本(藏上海圖書館)和《彊村叢書》本,《彊村叢書》本《蓮社詞》之底本是《典雅詞》本《蓮社詞》〔三〕,二本均未收上述三詞。《典雅詞》原爲南宋杭州陳氏書棚刊行,今雖僅有鈔本傳世,然存宋本之舊。南宋黄昇《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和趙聞禮《陽春白雪》亦未收張掄此三闋。明人類書《詩淵》收此三首,題作張掄,當是誤傳。《全宋詞補輯》應删去張掄此三詞。

二 晏幾道/無名氏《撲蝴蝶》

風梢雨葉,緑遍江南岸。思歸倦客,尋芳來最晚。酒邊紅日初長,陌上飛花正滿。淒涼數聲弦管。怨春短。 玉人應在,明月樓中畫眉懶。魚箋錦字,多時音信斷。恨如去水空長,事與行雲漸遠。羅衾舊香餘暖。(晏幾道《撲蝴蝶》,全二五八)

煙條雨葉,緑遍江南岸。思歸倦客,尋芳來較晚。岫邊紅日初斜,陌上飛花正滿。淒涼數聲羌管。 怨春短。玉人應在,明月樓中畫眉懶。蠻箋錦字,多時魚雁斷。恨隨去水東流,事與行雲共遠。羅衾舊香猶暖。(無名氏《撲蝴蝶》,全三六六三)

《全宋詞》據《陽春白雪》卷三録晏幾道此詞,有按語;「《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九載此首作舊詞,不云何人作。明温博《花間集補》卷下以此首爲唐人作。」又據《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九録無名氏此詞,有按語;「此首别又作晏小山(晏幾道)詞,見《陽春白雪》卷二。未知孰是。明温博

《花間集補》卷下又以此首爲唐人詞,未知何據。」按,此詞最早見於《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復見於《陽春白雪》。《苕溪漁隱叢話》後集、《陽春白雪》均是南宋人著述,未言《撲蝴蝶》詞是唐人作。既然宋人編《陽春白雪》認爲《撲蝴蝶》是晏幾道所作,此詞風格又與晏幾道詞吻合,當屬晏幾道詞。

《花間集補》係明人温博輯,補選了李白、馮延巳、李煜等十四位作者的七十一首詞,但其選録甚草。率〔四〕謂此詞爲唐無名氏作不,可信據。

三 蘇軾/無名氏《虞美人》

歸心正似三春草。試著萊衣小。橘懷幾日向翁開。懷祖已瞋文度、不歸來。 禪心已斷人間愛。只有平交在。笑論瓜葛一枰同。看取靈光新賦、有家風。(蘇軾《虞美人·述懷》,全三〇六)

歸心正似三春柳。試著萊衣小。橘懷幾日向翁開。懷祖已嗔文度、不歸來。 禪心已斷人間愛。只有平交在。笑論瓜葛一枰同。看取靈光新賦、有家風。(無名氏《虞美人·和人生子》,全三七七三)

《全宋詞》據宋曾慥本《東坡詞拾遺》録蘇軾此詞,又據《翰墨大全》丙集卷三録無名氏此詞,未指明互見。

曾慥輯本《東坡先生長短句》二卷補遺一卷,刻於宋高宗紹興二十一年辛未(一一五一),原刻已佚,傳本有《唐宋名賢百家詞》等。葉曾雲間南阜草堂本《東坡樂府》二卷,刻於元延祐七年庚申(一三二〇),影刊本有《四印齋所刻詞》等。傅幹《注坡詞》十二卷,宋紹興初錢塘刻,今有劉尚榮《東坡詞傅幹注校證》。以上三本均收東坡此詞。《東坡詞傅幹注校證》此詞有詞序;「送浙憲馬中玉。」〔五〕蘇軾另有詞《玉樓春·次馬中玉韻》,可證他們之間有交往。明刻《宋名家詞》本《東坡詞》亦收入蘇軾名下。既然宋元明刻本東坡詞别集都認爲此詞是蘇軾所作,自當可信。成書於元大德年間(一二九八—一三〇七)的《翰墨大全》是類書,或有所據,然全詞與「和(賀)人生子」無涉。《全宋詞》當從無名氏名下删去此詞。

四 黄庭堅/陳瓘《蝶戀花》

海角芳菲留不住。筆下風生,吹入青雲去。仙籍有名天賜與。致君事業安排取。 要識世間平坦路。當使人人,各有安身處。黑髮便逢堯舜主。笑人白首耕南畝。(黄庭堅《蝶戀花》,全四一三)

海角芳菲留不住。筆下風生,飛入青雲去。仙籙有名天賜與。致君事業安排取。 要識世間平坦路。當使人人,各有安心處。黑髮便逢堯舜主。笑人白首歸南畝。(陳瓘《蝶戀花》,全六三四)

《全宋詞》據明弘治刻嘉靖修本《豫章黄先生詞》録入黄庭堅此詞,又據曾慥編《樂府雅詞》録作陳瓘詞,未指明互見。

《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景宋本《山谷琴趣外編》未收此詞。《彊村叢書》本《山谷琴趣外編》乃據南宋閩刻本收入并校以明嘉靖刻寧州祠堂本,間涉他校,未收此詞。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宋孝宗乾道間麻沙鎮水南劉仲吉宅刻《類編增廣黄先生大全文集》五十卷本,其中第五十卷收詞九十一首,亦未收此詞。〔六〕既然諸種宋本黄庭堅詞集未收此詞自,非黄氏作。南宋初曾慥編樂《府雅詞》作陳瓘詞可,信。此詞可判爲陳瓘作。《全宋詞》應從黄庭堅名下删去此詞。

五 晁端禮/劉過《滿庭芳》等

淺約鴉黄,輕匀螺黛,故教取次梳妝。減輕琶面,新樣小鸞凰。每爲花嬌玉嫩,容對客、斜倚銀床。春來病,蘭薰半歇,一管舞衣裳。 悲涼。人事改,三春穠艷,一夜繁霜。似人歸洛浦,雲散高唐。痛念你、平生分際,辜負我、臨老風光。羅裙在,憑誰爲我,求取返魂香。(晁端禮《滿庭芳》,全四二一)

淺約鴉黄,輕匀螺黛,故教取次梳妝。減輕琶面,新樣小鸞凰。每爲花嬌玉軟,慵對客、斜倚銀床。春來病,蘭薰半歇,滿笐舞衣裳。 悲涼。人事改,三春穠艷,一夜繁霜。似人歸洛浦,雲散高唐。痛念平生情分,孤負我、臨老風光。羅裙在,憑誰留意,去覓反魂香。(劉過《滿庭芳》,全二一五三—二一五四)

幽香閑艷露華濃。晚妝慵。略匀紅。春困厭厭,常愛鬢雲鬆。早是自來蓮步小,新樣子,爲誰弓。 畫堂西下小欄東。醉醒中。苦匆匆。卷上珠簾,依舊半床空。香灺滿爐人未寢,花弄月,竹摇風。(晁端禮《江城子》,全四三〇)

淡香幽艷露華濃。晚妝慵。略匀紅。春困懨懨,囗囗鬢雲鬆。早是自來蓮步小,新樣子,爲誰弓。 畫堂西畔曲欄東。醉醒中。苦匆匆。卷上珠簾,依舊半床空。香炧滿爐人未寢,花弄月,竹摇風。(劉過《江城子》,全二一五三)

《滿庭芳》(淺約鴉黄)一詞,《全宋詞》據汲古閣景宋鈔本《閑齋琴趣外編》卷一録晁端禮此詞,據沈愚本《龍洲詞》録劉過此詞,未指明互見。

按,晁端禮此詞既載宋本《閑齋琴趣外編》,自當可信。劉過全集是南宋理宗端平元年(一二三四)劉過弟澥輯刊的《龍洲集》十五卷,其中卷十三、卷十四録詞。此本爲劉過之弟所輯,所收自當可信。然宋刻本已佚,今傳明嘉靖王朝用刻本、清鈔本《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其中收詞二卷,凡四十五首。當從宋本出。〔七〕《龍洲詞》今存最早版本是明王朝用覆刻本,筆者未能寓目。清鈔本《龍洲先生集》有劉澥序,署「廬陵劉過改之著,西蜀王朝用汝囗校」,并有翁同跋云;「此石研齋秦氏故秩也,余别得一本,亦係劉澥序王朝用校。丁巳中和節,翁同書志於揚州軍中,是日春寒雨雪,曉起聞焦山艇船炮聲。」〔八〕可知此清鈔本即是據王朝用刻本抄録,未收劉過此詞。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龍洲集》,有劉澥序,亦未收劉過此詞。羅振常《蟫隱廬叢書》本,據沈愚刻本校刊,收詞八十七首,是明清以來收劉過詞最多最全之本,然其中有誤收之作。内有羅振常二序及諸本提要,又附明沈愚輯《懷賢録》一卷,輯録有關劉過傳記、軼事、序跋、題詩等資料,是研究劉過的不可或缺的資料。羅氏又刻有單行本,題《校訂足本劉龍洲詞》,癸亥(一九二三)孟冬蟫隱廬校印。一九七八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校點本《龍洲集》十二卷,其卷十一收詞八十七首,係以《蟫隱廬叢書》本《龍洲詞》爲底本。

又查吴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龍洲詞》、毛氏汲古閣刻《宋六十名家詞》本《龍洲詞》未收劉過此詞,據上可知明嘉靖王朝用刻本《龍洲道人詩集》十五卷也未收劉過此詞。此三本均未收,可斷此詞爲晁作。且此詞的風格與晁端禮詞的整體風格高度吻合,與劉過詞風基本不合。馬興榮《龍洲詞校箋》未對劉過此詞的著作權提出異議,當不知此詞在《全宋詞》中又作晁端禮詞。

《江城子》(幽香閑艷露華濃)一詞,《全宋詞》據汲古閣景宋鈔《閑齋琴趣外編》卷四録此詞於晁端禮名下,未指明此詞又見於劉過《龍洲詞》;又據《彊村叢書》本《龍洲詞》録此詞於劉過名下,未指明此詞又見於晁端禮《閑齋琴趣外編》,且有按語云;「此下原有《浣溪沙》(花插山榴映翠蛾)一首,乃晁端禮作,見《閑齋琴趣外編》卷四,今存目。」

清鈔本《龍洲先生集》未收劉過此詞,而清鈔本乃據明嘉靖王朝用刻本《龍洲道人詩集》抄録,可知王朝用刻本未收劉過此詞。吴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龍洲詞》、毛氏汲古閣刻《宋六十名家詞》本《龍洲詞》、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龍洲集》均未收劉過此詞。此詞可斷爲晁作。

且此詞的風格與晁端禮詞的整體風格高度吻合,又詞的完整度極好。雖曰劉過有《沁園春·美人足》有「金蓮」、「一鉤新月」語,影響很大,而宋人詞用此等詞語寫美人足者在在多有,不能據以定此詞爲劉過所作,儘管本詞有云;「新樣子,爲誰弓」。馬興榮《龍洲詞校箋》收此詞於劉過名下,乃據《蟫隱廬叢書》本爲底本,且未作校記,可能未見異文之故。題劉過此詞「囗囗」二字,或可據晁端禮此詞補足。

六 晁端禮/黄庭堅《玉女摇仙珮》

宫梅弄粉,御柳摇金,又喜皇州春早。盛世生賢,真仙應運,當日來從三島。車馬喧青曉。看千鍾賜飲,中人傳詔。最好是、芝蘭并砌,鳴珮腰金,彩衣相照。爐煙嫋。高堂半捲珠簾,神仙飄緲。

須信槐庭蔭美,鳳沼波澄,屈指十年三到。九敘重歌,元圭再錫,已把成功來告。四海瞻儀表。慶君臣會集,詩符天保。况自有、仙風道骨,玉函金篆,陰功須報。方知道。八千歲月椿難老。(晁端禮

《玉女摇仙珮》,全四二三)宫梅弄粉,御柳摇金,又喜皇州春早。盛世生賢,真仙應運,當日來從三島。車馬喧清曉。看千鍾賜飲,中人傳詔。最好是、芝蘭并砌,鳴珮腰金,彩衣相照。爐煙嫋。高堂半捲珠簾,神仙縹緲。須信槐庭蔭美,鳳沼波澄,屈指十年三到。九敘重歌,元圭再錫,已把成功來告。四海瞻儀表。慶君臣會集,詩符天保。况自有、仙風道骨,玉函金篆,陰功須報。方知道。八千歲月椿難老。(黄庭堅《玉女摇仙佩》,補八)

《全宋詞》據汲古閣景宋鈔本《閑齋琴趣外編》録晁端禮此詞。《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黄庭堅此詞,并加按語云;「此詞,『全』四二三頁别見,爲晁端禮詞。」又云;「此詞作者,《詩淵》謂爲『宋山谷道人』。」

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宋孝宗乾道間麻沙鎮水南劉仲吉宅刻《類編增廣黄先生大全文集》、《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景宋本《山谷琴趣外編》、《彊村叢書》本《山谷琴趣外編》均未收此詞,當非黄作。馬興榮、祝振玉校注《山谷詞》亦將此詞列入「存疑」之目。而《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本晁端禮《景宋本閑齋琴趣外編》卷二已收録,自當晁作,可判此詞爲晁端禮詞。《全宋詞補輯》當從黄庭堅名下删除此詞。

七 陳師道/劉克莊《卜算子》

纖軟小腰身,明秀天真面。淡畫修眉小作春,中有相思怨。 背立向人羞,顔破因誰倩。不比陽臺夢裏逢,親向尊前見。(陳師道《卜算子》,全五八九)

纖軟小腰身,明秀天真面。淡畫修眉小作春,中有相思怨。 昔立向人羞,顔破因誰倩。不比陽臺夢裏逢,親向尊前見。(劉克莊《卜算子》,補八二)

梅嶺數枝春,疏影斜臨水。不借芳華只自香,嬌面長如洗。 還把最繁枝,過與偏憐底。試傍鸞臺仔細看,何似丹青裏。(陳師道《卜算子·送梅花與趙使君》,全五九一)

梅嶺數枝春,疏影斜臨水。不借芳華只自香,嬌面長如洗。 還把最繁枝,過與偏憐底。試把鸞臺子細看,何似丹青裏。(劉克莊《卜算子》,補八二)

《全宋詞》據何義門校弘治本《後山集》卷三十録陳師道此二詞。《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劉克莊此二詞,未指明見於《全宋詞》,然有按語云;「《詩淵》此處共收《卜算子》組調六首,其一(亂似盎中絲)一首,已見『全』劉克莊詞。此五首之前三首,與後二首格調頗不類,姑録於此。」所謂「格調不類」者,即包含此二詞。

宋刻本陳師道《後山居士文集》未收詞。《直齋書録解題》卷十七載劉孝韙臨川刊本《後山集》三十卷,其中《長短句》二卷,今不傳。明弘治十二年(一四九九)馬暾刻《後山先生集》三十卷,與劉孝韙臨川刊本總數相合,當從之出。何義門校弘治本《後山集》,當是據馬暾刻本校勘,此本録陳師道此二詞。明吴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後山居士詞》、明毛氏汲古閣刊《宋六十名家詞》本《後山詞》均收陳師道此二詞。此二詞應是陳師道所作。

《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本《景宋本後村居士詩餘》,係據宋林秀發翻刻本《後村居士集》别出影刊,未收劉克莊此二詞。咸淳八年(一二七二)劉克莊季子劉山甫輯刻的《後村先生大全集》一九六卷本,收録劉氏作品最全,雖宋刻已佚,然今存明清鈔本,多存宋本之舊。《四部叢刊》本《後村先生大全集》,據顧氏賜研堂鈔本影印,此本未收劉克莊此二詞。此二詞可定爲陳師道作,《全宋詞補輯》應從劉克莊名下删去此二闋。

八 毛滂/吴則禮《絳都春》等

餘寒尚峭。早鳳沼凍開,芝田春到。茂對誕期,天與公春向廊廟。元功開物爭春妙。付與穠華多少。召還和氣,拂開霽色,未妨談笑。 縹緲。五雲亂處,種雕菰向熟,碧桃猶小。雨露在門,光彩充閭烏亦好。寶熏鬱霧城南道。天自錫公難老。看公身任安危,二十四考。(毛滂《絳都春·太師生辰》,全六六一)

餘寒尚峭。早鳳沼凍開,芝田春到。茂對誕期,天與公春向廊廟。元功開物爭春妙。傳與穠華多少。召還和氣,拂開霽色,未妨談笑。 縹緲。五雲亂處,種雕胡自熟,蟠桃猶小。雨露在門,光彩充閭烏亦好。寶熏鬱霧城西道。天自錫公難老。看公身任安危,二十四考。(吴則禮《絳都春》,補一六)

瀛洲春酒。滿酌公眉壽。日照沙堤春傍柳。恩暖朝天衮繡。 東君著意丁寧。芳酸先許梅英。要就升平滋味,待公來進君羹。(毛滂《清平樂》,全六六二)

瀛洲春酒。滿酌公眉壽。月照沙堤春榜柳,恩暖朝天衮繡。 東君著意丁寧。芳酸先許梅英。要就升平滋味,待公來後和羹。(吴則禮《清平樂》,補一七)

雪餘寒退。唯有青松在。春不加榮寒不悴。用舍如公都耐。 流肪磊硌龜蛇。會留紅日西斜。欲助我公壽骨,蟠桃等見開花。(毛滂《清平樂》,全六六二)

雪餘寒退。惟有青松在。春不加榮寒不悴。用舍如公都耐。 流肪磊落龜蛇。會留紅日西斜。欲助我公壽骨,蟠桃等見桃花。(吴則禮《清平樂》,補一七)

娟娟月滿。冉冉梅花暖。春意初長寒力淺。漸擬芳菲滿眼。 當時吉夢重重。間生天子三公。付與人間桃李,年年管領春風。(毛滂《清平樂·太師相公生辰》,全六六二)

娟娟月滿。冉冉梅花暖。春意初長寒力淺。漸擬芳菲滿眼。 當時吉夢重重。間生天子三公。付與人間桃李,年年管領春風。(吴則禮《清平樂》,補一七)

今朝何以爲公壽。極貴長年公素有。庭階不乏長芝蘭,少翁又是廷臣右。 三能粲粲依魁秀。八柱魏魏蟠地厚。皇家卜册萬斯年,年光長轉洪鈞手。(毛滂《玉樓春》,全六七五)

今朝何以爲公壽。極貴長年公素有。庭階不乏長芝蘭,少翁又是庭臣右。 三能粲粲依魁秀。八柱巍巍蟠地厚。皇家卜册萬斯年,年光長轉洪鈞手。(吴則禮《玉樓春》,補一七)

我公兩器兼文武。談笑巖廊無治古。紅顔緑髮已官高,赤舄繡裳今仲父。 我欲形容無妙語。頌穆清風須吉甫。望公聊比泰山雲,歲歲年年天下雨。(毛滂《玉樓春》,全六七五)

我公兩器兼文武。談笑巖廊無治古。經顔緑髮已官高,赤兒繡裳今仲父。 我欲形容無妙識。頌穆清風須吉甫。望公聊比太山雲,歲歲年年天下雨。(吴則禮《玉樓春》,補一七)

柏葉春醅,爲君親酌玻璃盞。玉簫牙管。人意如春暖。 鬢緑長留,不使韶華晚。春無限。碧桃花畔。笑看蓬萊淺。(毛滂《點絳唇·家人生日》,全六八三)

柏葉春醅,爲君親酌玻璃盞。玉簫牙管。人意如春暖。 緑鬢長留,不使韶華晚。春無限。碧桃花畔。笑看蓬萊淺。(吴則禮《點絳唇》,補一六)

何處君家,蟠桃花下瑶池畔。日遲煙暖。占得春長遠。 幾見花開,一任年光换。今年見。明年重見。春色如人面。(毛滂《點絳唇》,全六八三)

何處君家,蟠桃花下瑶池畔。日遲風暖。占得春長遠。 幾見花開,一任年光换。今年見。明年再見。春色如人面。(吴則禮《點絳唇》,補一七)

《全宋詞》據《彊村叢書》本《東堂詞》收毛滂以上八詞,《彊村叢書》本《東堂詞》一卷乃據璜川吴氏影寫宋本校刊。明吴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東堂詞》、明末毛氏汲古閣刻《宋六十名家詞》本《東堂詞》亦收上述毛滂八詞。而民國涵芬樓秘籍本吴則禮《北湖集》未收吴則禮以上八詞。既然吴則禮本集未收,而出自宋本的《東堂詞》早就收録於毛滂名下,此八詞應是毛滂作。《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吴則禮此八詞。第一首,《全宋詞補輯》已指明見於《全宋詞》,且有按語;「此詞,『全』别見,爲毛滂詞。文字間有異。」第二首至第六首,《全宋詞補輯》未指明見於《全宋詞》。後二首,《全宋詞補輯》已指明見於《全宋詞》毛滂詞中。

按,毛滂與蔡京有交集。蔡絛《鐵圍山叢談》卷二;「昔我先人魯公遭逢聖主,立政建事,以致康泰,每區區其閑。有毛滂澤民者,有時名,上一詞(原注;張本云上十詞),甚偉麗,而驟得進用。」〔九〕蔡絛爲蔡京之子。毛滂詞云;「餘寒尚峭。早鳳沼凍開,芝田春到。」可知毛詞之壽主「太師」生日應在春初。考蔡絛《鐵圍山叢談》卷三,有云;「先魯公生慶曆之丁亥,月當壬寅,日當壬辰,時爲辛亥。在昔幼時,言命者或不多取之,能道位極人臣則不過三數。及逢時遇主,君臣相魚水,而後操術者人人爭談格局之高,推富貴之繇,徒足發賢者之一笑耳。大觀初改元,歲復丁亥,東都順天門内有鄭氏者,貨粉於市,家頗贍給,俗號『鄭粉家』。偶以正月五日亥時生一子焉,歲月日時,適與魯公合,於是其家大喜,極意撫愛,謂且必貴。時人亦爲之傾聳。長則恣聽其所欲爲,鬥雞走犬,一切不禁也。始年十七八(原注;别本并無『七』字),當春末,携妓多從浮浪人,躍大馬遊金明,自苑中歸,上下悉大醉矣。馬忽駭,入波水中(原注;吴本『波』作『大』),浸而死。」〔一〇〕可知,蔡京生日在正月五日。毛滂詞題所云「太師生辰」之太師當指蔡京。《清平樂》祝壽詞之「太師相公」,指蔡京。毛滂詞謂「春意初長寒力淺」,所寫爲初春情事,正與蔡京生日合。

至於吴則禮,非但與蔡京無交集,反受其禍。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十八;「《北湖集》五卷,舊鈔本,宋吴則禮撰。則禮,字子副,《通考》作富川人。自署興國州人,爲御史中復子,龍圖學士曾布婿,其從兄弟立禮、審禮皆登科,則禮以父蔭入仕。嘗爲衛尉寺主簿,又遷軍器監主簿。崇寕元年(一一〇二),因臣僚言曾布與韓忠彦、李清臣交通,則禮外甥高茂華往來計議,共成元祐之黨。三年,編管荆南,與詩中『疇昔罪臣荆投州』句相合。」〔一一〕可知吴則禮在崇寧三年(一一〇四)就已編管荆州,那麽蔡京拜太師在哪一年呢?《宋史》卷二十;「(大觀)二年(一一〇八)春正月壬子朔‥‥‥‥己未,蔡京進太師。」「(政和元年,一一一一)八月乙未,復蔡京爲太子太師。」卷二十一;「(政和)二年(一一一二)春正月甲子‥‥‥‥二月戊子朔,蔡京復太師,致仕,賜第京師。」〔一二〕可知,蔡京拜太師前,吴則禮已貶竄荆南,無緣作詞壽太師蔡京。

《詩淵》題作吴則禮詞,當屬誤傳。《全宋詞補輯》應從吴則禮名下删去此八首。

九 葉夢得/無名氏《滿江紅》

雪後郊原,煙林靜、梅花初坼。春欲半,猶自探春消息。一眼平蕪看不盡,夜來小雨催新碧。笑去年、携酒折花人,花應識。 蘭舟漾,城南陌。雲影淡,天容窄。繞風漪十頃,暖浮晴色。恰似槎頭收釣處,坐中仍有江南客。問何如、兩槳下苕溪,吞雲澤。(葉夢得《滿江紅》,全七六九)

雪後郊原,煙林靜、梅花初拆。春初半、猶自探春消息。一眼平蕪看不盡,夜來小雨催新碧。笑去年、携酒折花時,君應識。 蘭舟漾,城南陌。雲影淡,天容窄。繞風漪十頃,遥浮晴色。恰似槎頭收釣處,坐中仍有江南客。試與問、何如兩槳下苕溪,吞夢澤。(無名氏《滿江紅·梅》,全三八二三)

《全宋詞》據《樂府雅詞》卷中録葉夢得此詞,又據《翰墨大全》後戊集卷六録無名氏此詞,未指明互見。明崇禎刻《宋名家詞》本《石林詞》、民國郋園先生全書本《石林詞》均録有葉夢得此詞。

按,曾慥《樂府雅詞》多據家藏「名公長短句」〔一三〕選録,成書於紹興十六年(一一四六)。其時葉夢得(一〇七七—一一四八)尚在世。其録作葉詞,自可信。又,詞末「何如兩槳下苕溪」之苕溪,在湖州,葉夢得南渡後即居湖州卞山,與其生活環境相合。自當是葉夢得自作。

《翰墨大全》是元大德年間劉應李輯,今存明初覆元大德刻本,其成書較《樂府雅詞》晚出一百五十多年,自不如《樂府雅詞》之可信。此詞應斷爲葉夢得作,《全宋詞》應删去無名氏此詞。《翰墨大全》所收此詞不合律,知被改竄。

十 曹冠/曹遇《宴桃園》等

西湖避暑棹扁舟。忘機狎白鷗。荷香十里供瀛洲。山光翠欲流。 歌浩浩,思悠悠。詩成興未休。清風明月解相留。琴聲萬籟幽。(曹冠《宴桃園·遊湖》,全一五三七)

廉纖小雨養花天。池光映遠山。蕙蘭風暖正暄妍。歸梁燕翼偏。 芳草碧,緑波漣。良辰近禁煙。酒酣午枕興怡然。鶯聲驚夢仙。(曹冠《宴桃園》,全一五三七)

鑒湖千頃,四序風光好。撥棹皺漣漪,極目處、青山繚繞。微茫煙靄,鷗鷺點菰蒲,雲帆過,釣舟横,俱被勞生擾。 知章請賜,獨佔心何小。風月本無私,同衆樂、寧論多少。浮家泛宅,它日效陶朱,烹鱸鱖,酌松醪,吟筆千篇掃。(曹冠《驀山溪·鑒湖》,全一五三八)

造物巧鍾賦,新臘報花期。江梅清瘦,只是潔白逞芳姿。我欲超群絶類,故學仙家繁杏,穠艷映横枝。朱粉膩香臉,酒暈著冰肌。 玉堂裏,山驛畔,最希奇。誰將絳蠟籠玉,香雪染胭脂。好向歌臺舞榭,鬥取紅妝嬌面,偎倚韻偏宜。羌管莫吹動,風月正相知。(曹冠《水調歌頭·紅梅》,全一五三六)

秋霽姮娥二八,寒光逼散浮雲。小山叢桂吐清芬。猶帶蟾宫風韻。 因念兩登仙籍,恩沾雨露方新。汝今妙歲已能文。早折高枝榮奮。(曹冠《西江月·示忠彦》,全一五三五)

西湖避暑棹扁舟。忘機狎白鷗。荷香十里供瀛洲。山光翠欲流。 歌浩浩,思悠悠。詩成興未休。清風明月解相留。琴聲萬籟幽。(曹遇《宴桃源·遊西湖》,全三五九一)

廉纖小雨養花天。池光映遠山。蕙蘭風暖正暄妍。歸梁燕翼偏。 芳草碧,緑波漣。良辰近禁煙。酒酣午枕興怡然。鶯聲驚夢仙。(曹遇《宴桃源》,全三五九一)

鑒湖千頃,四序風光好。撥棹皺漣漪,極目處、青山繚繞。微茫煙靄,鷗鷺點菰蒲,雲帆過,釣舟横,俱被勞生擾。 知章請賜,獨佔心何小。風月本無私,同衆樂、寧論多少。浮家泛宅,它日郊陶朱,烹鱸鱖,酌松醪,吟筆千篇掃。(曹遇《驀山溪·遊鑒湖》,全三五九一)

造物巧能賦,新臘報花期。江梅清瘦,只是潔白逞芳姿。我欲超群絶類,故學仙家繁杏,穠艷映横枝。朱粉膩香臉,酒暈著冰肌。 玉堂裏,山驛畔,最希奇。誰將絳蠟籠玉,香雪染胭脂。好向歌臺舞榭,鬥取紅妝嬌面,偎依韻偏宜。羌管莫吹動,風月正相知。(曹遇《水調歌頭》,全三五九一—三五九二)

秋霽嫦娥二八,寒光逼散浮雲。小山叢桂吐清芬,猶帶蟾宫風韻。 因念兩登仙籍,恩沾雨露方新。汝今妙歲已能文。早折高枝榮奮。(曹遇《西江月·示彦忠》,全三五九二)

《全宋詞》據《永樂大典》録曹遇以上五首詞,據《四印齋所刻詞》本《燕喜詞》録曹冠以上五首詞并校以《典雅詞》本,未指明互見。

四印齋乃據傳鈔本《燕喜詞》收録,校以蔣氏别下齋叢書本。此本前有淳熙丁未詹效之序,知是出自宋本。詹《序》云;「檢正曹公,行兼九德,渾然天成。文章政事,淵源經術,廉介有守,既和且正。太守大監詹公歎賞其文,摭其大略,而刊諸宣城學官。既有成集矣,復以其所著樂府,析爲别集,名曰《燕喜》。竊嘗玩味之,旨趣純深,中含法度,使人一唱而三歎。蓋其得於六義之遺意,純乎雅正者也。」〔一四〕據知曹冠詞集原爲南宋淳熙十四年丁未(一一八七)梓刻。曹冠紹熙元年(一一九〇)知郴州,是詞集刻成時其人在世,自不會誤收他人之詞。今傳南宋時成書的《典雅詞》本《燕喜詞》亦收此五首。此五詞應是曹冠作。《永樂大典》誤題爲曹遇詞。《全宋詞》應從曹遇名下删去此五首。〔一五〕

十一 甄龍友/甄良友《南鄉子》

十月小陽春。放榜梅花作狀元。重慶禮成三日後,生賢。第一龍飛不偶然。 勸酒自彈弦。更著班衣壽老仙。見説海壇沙漲也,明年。此夜休嗔我近前。(温經云;海壇沙漲,温州出相。)(甄龍友《南鄉子·壽木狀元,十月廿二》,全一五六〇)

十月小春天。放榜梅花作狀元。會慶禮成三日後,生賢。第一龍飛不偶然。 勸酒自彈弦。更著班衣壽老仙。見説海壇沙張也,明年。此夜休嗔我近前。(甄良友《南鄉子》,補五五)

《全宋詞》據《翰墨大全》丁集卷四録此詞,原不著姓氏,《全宋詞》另據《齊東野語》卷十三補作者爲甄龍友,作小傳云;「龍友字雲卿,永嘉人。紹興二十四年(一一五四)進士,官國子監簿。」《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甄良友此詞,并加按語云;「此詞,『全』一五六〇頁爲甄龍友詞,别見。」

按,清孫衣言《遜學齋文鈔》卷十《沈樞仙巖題名拓本跋》;「甄良友亦無其人,而《選舉志》有紹興甲戌(二十四年,一一五四)進士甄龍友,今按其字則良友,即龍友也,龍友之字亦獨見於此耳。」〔一六〕可知甄龍友即是甄良友,《全宋詞補輯》可删甄良友此詞。

詞題中的木狀元,指孝宗隆興元年(一一六三)狀元及第的木待問〔一七〕,與甄龍友同時。

十二 張孝祥/胡于《鷓鴣天》

去日清霜菊滿叢。歸來高柳絮纏空。長驅萬里山收瘴,徑度層波海不風。 陰德遍,嶺西東。天教慈母壽無窮。遥知今夕稱觴處,衣彩還將衣繡同。(張孝祥《鷓鴣天·提刑仲欽行部萬里,閲四月而後來歸,輒成,爲太夫人壽》全一六九四—一六九五)

去日清霜菊滿叢。歸來高柳絮纏空。長驅萬里山收瘴,徑度層波海不風。 陰德遍,嶺西東。天教慈母壽無窮。遥知今夕稱觴處,衣彩還將衣繡同。(胡于《鷓鴣天·壽》,補九七)

阿母蟠桃不記春。長沙星裏壽星明。金花羅紙新裁詔,貝葉旁行别授經。 同犬子,祝龜齡。天教二老鬢長青。明年今日稱觴處,更有孫枝滿謝庭。(張孝祥《鷓鴣天·爲老母壽》,全一六九五)

阿母蟠桃下記春。長沙星裏壽星明。金花羅紙新裁詔,具葉傍行别綬經。 同龍子,祝龜齡。天教二老鬢長青。明年今日稱觴處,更有孫枝滿謝庭。(胡于《鷓鴣天》,補九七)

楚楚吾家千里駒。老人心事正關渠。風流合是階除玉,愛惜真成掌上珠。 紆彩綬,薦芳壺。老人還醉弟兄扶。問將何物爲兒壽,付與家傳萬卷書。(張孝祥《鷓鴣天·平國弟生日》,全一六九五)

楚楚吾家千里駒。老人心事正開渠。風流不減庭前玉,愛惜真如掌上珠。 紆緑綬,薦方壺。老人沉醉弟兄扶。問將何物爲兒壽,付與家傳萬卷書。(胡于《鷓鴣天》,補九七)

《全宋詞》據《于湖先生長短句》録張孝祥以上三詞,未注版本。《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胡于以上三詞,未指明見於《全宋詞》。

《四部叢刊》景宋本張孝祥《于湖居士文集》卷三十二、《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本《景宋本于湖居士樂府》收張孝祥以上三詞。既然宋本已收作張孝祥詞,自屬張孝祥作。

張孝祥號于湖居士,《詩淵》署名「胡于」,或爲筆誤,或故意顛倒。第一首詞題的「仲欽」,即張維,字仲欽。《景定建康志》卷二十二《城闕志三》;「于湖張公孝祥留題云;『隆興甲申八月,當塗闕守,檄建康府通判事張君仲欽維攝焉。』十有九日,安國置酒餞别,且言曰;『所領州饑民十萬,死生之命懸於仲欽之手,仲欽勉之哉!安集流亡左餐右粥,以無負聖天子哀矜之意,仲欽勉之哉!』」〔一八〕據此可知張仲欽與張孝祥(字安國)本有交往。張孝祥《于湖居士文集》卷三十一有《念奴嬌·張仲欽提刑巡邊》詞。

第三首詞題的「平國」,乃張孝祥之弟張孝直,孝直字平國〔一九〕,《于湖居士文集》多次提及其人,如卷二十六《揔得居士命作爲平國弟度僧疏》、卷三十二《鵲橋仙·壽平國弟生日》等。以上三詞爲張孝祥作無疑。《全宋詞補輯》應删去胡于此三詞。

十三 張孝祥/鄧肅《菩薩蠻》

乳羝屬國歸來早。知君膽大身猶小。一節不須論。功名看致君。 鎮西樓上酒。父老爲公壽。更祝太夫人。年年封詔新。(張孝祥《菩薩蠻·和州守胡明秀席上》,全一七〇七)

乳羝屬國歸來早。知君膽大身猶小。一節不須論。功名看致君。 鎮西樓上酒。父老爲君壽。更壽太夫人。年年封詔新。(鄧肅《菩薩蠻》,補二八)

《全宋詞》據《于湖先生長短句》録入,未指明版本。《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入,并加按語云;「此詞,『全』(一七〇七頁)爲張孝祥詞,别見。」

《四部叢刊》景宋本張孝祥《于湖居士文集》卷三十四,《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本《景宋本于湖居士樂府》收張孝祥此詞。鄧肅文集,宋代有乾道五年刻本、淳祐四年重刻本,今俱不傳。明正德刻本鄧肅

《栟櫚集》、明萬曆刻本鄧肅《栟櫚先生文集》、王鵬運《四印齋所刻詞》本《栟櫚詞》,均未收鄧肅此詞。既然宋本都收作張孝祥詞,而鄧肅本集未收此詞,此詞可判定爲張孝祥作。《全宋詞補輯》應從鄧肅名下删去此詞。

十四 辛棄疾/無名氏/芮輝《虞美人》

翠屏羅幕遮前後。舞袖翻長壽。紫髯冠佩御爐香。看取明年歸奉、萬年觴。 今宵池上蟠桃席。咫尺長安日。寶煙飛焰萬花濃。試看中間白鶴、駕仙風。(辛棄疾《虞美人·趙文鼎生日》,全一九〇二)

翠屏羅幕遮前後。舞袖翻長壽。紫髯冠佩御爐香。看取明年歸奉、萬年觴。 今宵池上蟠桃席。咫尺長安日。寶煙飛焰萬花濃。試看中間白鶴、駕仙風。(無名氏《虞美人·壽趙倉》,全三七五二)

屏羅幕遮前後。舞袖翻長壽。紫髯冠珮御爐香。看取明年歸奉、萬年觴。 今宵池上蟠桃席。咫尺長安日。寶煙飛焰萬花濃。試看中間白鶴、駕仙風。(芮輝《虞美人》,補四〇)

《全宋詞》據中華書局景印元大德信州刊本《稼軒長短句》録辛棄疾此詞,又據《截江網》卷五録無名氏此詞,未指明互見。《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芮輝此詞,并加按語云;「此詞,『全』一九〇二頁録入,爲辛棄疾詞,三七五二頁又録入,爲無名氏詞。」

按,《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本《景宋本稼軒詞乙集》收辛棄疾此詞。其他宋元本《稼軒詞》亦收録。宋本《稼軒詞》,分甲乙丙丁集,刊於寕宗嘉泰三年(一二〇三)以前〔二〇〕,其時辛棄疾尚在世,絶不會誤收他人之詞。又詞題中之趙文鼎,乃辛棄疾友人。辛棄疾另有《蝶戀花·用趙文鼎提舉送李正之提刑韻送鄭元英》、《鷓鴣天·用前韻和趙文鼎提舉賦雪》詞。《虞美人·趙文鼎生日》乃辛棄疾作無疑。《截江網》誤收作無名氏詞,《詩淵》又誤作芮輝詞。《全宋詞》應删去無名氏此詞,《全宋詞補輯》應删去芮輝此詞。

十五 馬子嚴/無名氏《滿江紅》

瑞靄秋空,銀河裏、非煙非霧。應想是、岳鍾神秀,再生尹傅。昨夜五雲隨夢入,今朝萬象朝元去。正六星、炳炳耀文昌,循初度。 五馬貴,多文富。人品異,心朝古。似冰清瑶水,玉森元圃。天子方將循異政,靈孫又合爲霖雨。問汾陽、幾考在中書,從今數。(馬子嚴《滿江紅·壽傅尚書》,全二〇七一)

瑞靄長安,京城裏、非煙非霧。須通道、岳鍾神秀,再生商傅。節過重陽才一日,祥開蓬島群仙聚。見箕星、昴宿輝文昌,欣初度。 五馬貴,榮朝著。人品異,多文富。况清廉如水,襦歌督府。佇想君正煩燮理,一封召入爲霖雨。指莊椿、祝壽八千春,從今數。(無名氏《滿江紅·壽傅府尹,九月初十》,全三八〇六—三八〇七)

《全宋詞》據趙萬里輯《古洲詞》録馬子嚴此詞,趙萬里是據《截江網》卷四輯録,《全宋詞》又據《翰墨大全》丁集卷四録無名氏此詞,未指明互見。

《截江網》,宋佚名輯;《翰墨大全》,元劉應李輯,今有明初覆元大德刻本。本著以宋證宋的原則,此詞可暫定爲馬子嚴作。馬子嚴,字莊父,自號古洲居士,建安(今福建建甌)人。淳熙二年(一一七五)進士,歷鉛山尉,嘗知岳陽,撰《岳陽志》二卷,不傳。馬子嚴詞中傅尚書,或指傅墨卿。宋施宿《嘉泰會稽志》卷十五;「傅墨卿,字國華,山陰人‥‥‥‥宣和四年,以禮部尚書持節册立高麗王楷有功,還,賜同進士出身,進龍圖閣學士。靖康元年春,爲京城東壁守禦使,出知舒州,提舉杭州洞霄宫。建炎中,守正奉大夫致仕。」〔二一〕馬子嚴詞云「天子方將循異政」,或指傅墨卿出使高麗事,但目前未查到傅墨卿與馬子嚴交往的材料。從詞本身來看,《翰墨大全》所收之詞不倫不類,知爲俗筆所改。首句「瑞靄長安,京城裏、非煙非霧」,長安與京城詞意重出,説京城非煙非霧肯定不及説銀河非煙非霧好。「問汾陽、幾考在中書,從今數」,此本切合傅尚書的身份,卻被置换爲「指莊椿、祝壽八千春,從今數」,變成簡單地祝人長壽,意味頓失。汾陽郡王郭子儀任中書令時,曾主持考績達二十四次,故有汾陽考之稱。

馬氏淳熙二年(一一七五)才中進士,而傅墨卿於建炎中(一一二七—一二三〇)已致仕,二人相距近半個世紀,時代不合。二詞差異較大,似是後詞改前詞而成。二詞并存可也。

十六 張敬齋/張明中《賀新郎》

卓煢歐陽子。是江山、毓秀鍾靈,異才間世。恰則韶光三月暮,蓂葉堯階有四。正天啟、懸弧盛事。金鴨亭亭書雲篆,散非煙、南極真仙至。來爲爾,薦嘉瑞。 神清洞府丹書字。擁笙歌、綺席高張,更羅珠翠。個裏長春人不老,仙籍玉環暗記。但判取、醄醄沉醉。擬作新詩八千首,待一年、一獻稱俾爾。耆而艾,昌而熾。(張敬齋《賀新郎·壽歐陽新卿》,全二四二五)

卓煢歐陽子,是江山、毓秀鍾靈,異才間世。恰則韶光三月暮,蓂葉堯階有四。正天啟、懸弧盛事。金鴨亭亭書雲篆,散非煙、南極真仙至。來爲爾,薦嘉瑞。 神清洞府丹書字。擁笙歌、綺席高張,更羅珠翠。千里長春人不老,仙籍玉環暗記。但判取、醄醄沉醉。擬作新詩八千首,待一年、一獻稱俾爾。耆而艾,昌而熾。(張明中《賀新郎》,補八一—八二)

《全宋詞》據《永樂大典》卷七千三百二十九郎字韻引宋《張敬齋詩集》録入張敬齋此詞。《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引《言志集》録入張明中此詞,有按語云;「此詞,『全』别見,作者爲張敬齋。」并作張明中小傳云;「明中有《言志集》,不傳。《詩淵》自第十册至第二十四册,録明中或明中《言志集》之詩,多達十餘首。《賀新郎》詞,《永樂大典》卷七千三百二十九郎字韻引宋《張敬齋詩集》亦收,『全』録入。又,文淵閣書目(《讀畫齋叢書》本)卷十月字號;『張敬齋《言志録》(原注;一部一册闕)。』則張敬齋即明中。又,宋徐光溥《自號録》載,張延祚,自號敬齋,則明中或爲延祚之字。」此考張敬齋即爲張明中,可信。徐光溥《自號録》;「敬齋吕鑒仲權張延祚」〔二二〕,意謂張延祚字吕鑒,一字仲權,號敬齋。根據中國人的習慣,名、字、號之間都有一種隱約的關聯。人是生下來不久就取名,一般成人冠禮時取字,號一般是自取的固定的别名,通常表示個人的情懷。「延祚」之意是延續生命血脈,「明中」之意是明乎中道凡事適中就能延續生命血脈,二者確實有關聯,此或可爲「明中或爲延祚之字」添一證。

張明中有《歐陽新卿賦薇藥》詩云;「昨宵點滴山間雨,弄晴賸著花上露。主人曉起試吸將,便得長生之妙處。」〔二三〕乃贊歐陽新卿醫術者。另《永樂大典》卷三千六載宋張敬齋詩《活人》;「扁鵲倉公一笑還,頓令僵僕忽開顔。君於郍處傳衣缽,名與古人齊等班。直欲陰功垂後世,肯同流俗戰蝸蠻。書生若得君醫法,醫國還同反掌間。」〔二四〕《永樂大典》卷三千四載張敬齋詩《贈楊山人》;「有客針磁覓秀峰,展松高識可追風。掌中訣是眼中法,天上仙爲地上翁。不向個邊求指顧,更於何處訪窮通。荷囊金紫無難致,莫問肥家金粟紅。」〔二五〕都云與醫術醫道有關。唯不知歐陽新卿是宋代何時人。民國張玉藻《續丹徒縣志》卷三下;「張敬齋,字廷玉,宋高宗時太子有疳疾,張廷玉一藥而愈,高宗異之,對以『蝦蟇疳』云。遂賜金蝦蟇一,并金帛、酒果。事載前《志》方技後,有稱『金蝦蟇』張者,即因此也。」〔二六〕此張敬齋亦好醫術,或以醫術見稱於世。此張敬齋字廷玉,不知是否與《自號録》所載爲同一人,如字廷玉者即是本詞作者,則張敬齋是宋高宗朝的人。《全宋詞補輯》當删去張明中此詞。

十七 張輯/陸象澤《賀新郎》

笛唤春風起。向湖邊、臘前折柳,問君何意。孤負梅花立晴晝,一舸淒涼雪底。但小閣、琴棋而已。佳客清朝留不住,爲康廬、只在家窗裏。湓浦去,兩程耳。 草堂舊日談經地。更從容、南山北水,庾樓重倚。萬卷心胸幾今古,牛斗多年紫氣。正江上、風寒如此。且趁霜天鱸魚好,把貂裘、换酒長安市。明夜去,月千里。(張輯《貂裘换酒·寓賀新郎,乙未冬别馮可久》,全二五五一)

笛唤春風起。向湖邊、臘前折柳,問君何意。孤負梅花立晴晝,一舸淒涼雪底。但小閣、琴棋而已。佳客清明留不住,爲匡廬、只在家窗裏。湓浦去,兩程耳。 草堂舊日談經地。更從容、南山北水,庾樓重倚。萬卷心胸幾千古,仰首駸駸紫氣。正江上、風寒如此。且趁霜天鱸魚好,把貂裘、换酒長安市。明夜去,月千里。(陸象澤《賀新涼·送靈山馮可久通守潯陽》,全三一八四)

《全宋詞》據《江湖後集》卷十七録張輯此詞,又據趙聞禮《陽春白雪》外集録陸象澤此詞,未指明互見。

按,《江湖後集》成卷録張輯之作,所收張輯作品應可信。而黄昇《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卷九録此詞,亦署張輯。《陽春白雪》外集録作陸象澤詞,或係流傳過程中誤題。此詞應爲張輯詞,《全宋詞》或可删去陸象澤此詞。

十八 劉克莊/無名氏《水龍吟》

昔人風調誰高,二疏盛日還鄉里。公卿祖道,百城圍盡,爭傳佳事。聞自垂車日,都門外、送車凡幾。今世無工,盡置之勿道,焜煌處、獨青史。 佳甚東陽山水。是昔時、釣遊某地。風流脱似,洛中耆老,一人而已。好爲霞觴釂,正庭階、彩衣榮侍。便明朝有詔,啟門解説,值先生醉。(劉克莊《水龍吟·壽趙癯齋》,全二六四六—二六四七)

昔人風調誰高,二疏盛日還鄉里。公卿祖道,百城圖畫,爭傳佳事。聞自垂車日,都門外、送車凡幾。今世無工畫,署之勿道,焜煌處、燭青史。 佳甚東陽山水。是昔時、釣遊某地。風流脱似,洛中耆老,一人而已。好爲霞觴釂,正庭階、彩衣榮侍。便明朝有詔,啟門解説,值先生醉。(無名氏《水龍吟·壽癯齋趙侍郎》,全三七四八)

《全宋詞》據《截江網》卷五録作劉克莊詞,别據《截江網》卷四録作無名氏詞,未指明互見。

按,《截江網》將一詞兩收於不同作者名下,可見其編纂并不謹嚴。錢仲聯《後村詞箋注》曰;「此詞《全宋詞》録自《截江網》卷五。趙癯齋未詳,據下半闋語,知爲東陽人。《截江網》卷五載有趙癯齋《買陂塘·壽監丞吴芹庵》一首。」〔二七〕《全宋詞》已收趙癯齋此詞。吴芹庵,南宋中後期詩人,曾官監丞,與趙癯齋有交往。〔二八〕藉此可大致推測趙癯齋與劉克莊爲同時人。「昔人風調誰高,二疏盛日還鄉里」二句,化用韓愈《送楊少尹序》,以漢之二疏擬趙,贊趙辭官歸鄉。「劉克莊雅好韓愈此文,除了《水龍吟·壽趙癯齋》不動聲色地檃括外,《木蘭花慢·癸卯生日》云;『兒時某丘某水,到如今、老矣可樵漁。』亦是用此文寫退隱之樂。」〔二九〕此詞當爲劉克莊作。《全宋詞》可删去無名氏此詞。

十九 無名氏/黄人傑《賀新郎》

垛翠雲峰遠。日烏高、炎官直午,暑風微扇。二六堯蓂開秀莢,跨海冰輪待滿。怪院落、笙簫如剪。太乙燃藜天際下,慶卯金仙子生華旦。依日月,近雲漢。 經時持橐明光殿。問江鄉、年來有幾,只君方見。入座夫人難老甚,炯炯金霞照眼。笑指點、瓊觴教勸。但得調元勳業就,爲江泉石磴輕軒冕。歸共作,赤松伴。(無名氏《乳燕飛·慶被書,五月十二》,全三七九五)

垛翠雲蓬遠。日鳥高、炎官直午,暑風微扇。二六堯蓂開秀莢,跨海冰輪待滿。怪院落,笙簫如剪。太乙然藜天際下,度卯金仙子,生華旦。依日月,近雲漢。 經時持橐明光殿。問江鄉年來有幾,只君方見。入座夫人難老甚,炯炯金霞照眼。笑指點,瓊舟權勸。願得調元勳業就,爲紅泉石磴輕軒冕。歸共作,赤松伴。(黄人傑《賀新郎·壽劉秘書》,補五七)

《全宋詞》據《翰墨大全》丁集卷三録無名氏此詞。另在黄人傑名下作小傳云;「人傑,南城人。乾道二年(一一六六)進士。有《可軒曲林》,今不傳。」《全宋詞補輯》據《詩淵》第二十五册録黄人傑此詞,并作黄人傑小傳云;「人傑,『全』已見。《詩淵》『人傑』作『仁傑』。宋徐光溥《自號録》亦作『仁傑』。『人傑』當即『仁傑』。《詩淵》共收人傑詞四十一首,與『全』重者二首。」據此,還不能確認黄人傑即是黄仁傑。宋徐光溥《自號録》;「可軒黄仁傑叔萬。」〔三〇〕意謂黄仁傑,字叔萬,號可軒。明郭子章《豫章詩話》卷五;「旴江黄人傑,字叔萬,有《可軒曲林》一卷。」〔三一〕旴江、南城,都屬於今天江西撫州。如此可信黄人傑即是黄仁傑,因爲二者的字、籍貫相同,也可信《可軒曲林》的作者即是黄仁傑。《全宋詞補輯》已指明黄人傑《臨江仙》(六月炎官收火傘)見於《全宋詞》,另一首即黄人傑此詞未指明見於《全宋詞》。

《詩淵》録有黄仁(人)傑詞四十一首,當是據《可軒曲林》録入。此詞可歸入黄人傑名下。詞中「炎官」一詞也見於黄人傑《臨江仙》(六月炎官收火傘)詞,可爲語痕之一證。「日鳥高」之鳥,應據《翰墨大全》改爲烏。

綜上所考,署名晏殊/張掄《望仙門》(紫薇枝上露華濃、玉壺清漏起微涼、玉池波浪碧如鱗)三首詞應爲晏殊作;署名晏幾道/無名氏《撲蝴蝶》(風梢雨葉)應爲晏幾道作;署名蘇軾/無名氏《虞美人》(歸心正似三春草)應爲蘇軾作;署名黄庭堅/陳瓘《蝶戀花》(海角芳菲留不住)應爲陳瓘作;署名晁端禮/劉過《滿庭芳》(淺約鴉黄)、《江城子》(幽香閑艷露華濃)應爲晁端禮作;署名晁端禮/黄庭堅《玉女摇仙珮》(宫梅弄粉)應爲晁端禮作;署名陳師道/劉克莊《卜算子》(纖軟小腰身、梅嶺數枝春)二首詞應爲陳師道作;署名毛滂/吴則禮《絳都春》(餘寒尚峭)、《清平樂》(瀛洲春酒、雪餘寒退、娟娟月滿)、《玉樓春》(今朝何以爲公壽、我公兩器兼文武)、《點絳唇》(柏葉春醅、何處君家)八首詞應爲毛滂作;署名葉夢得/無名氏《滿江紅》(雪後郊原)應爲葉夢得作;署名曹冠/曹遇《宴桃園》(西湖避暑棹扁舟、廉纖小雨養花天)、《驀山溪》(鑒湖千頃)、《水調歌頭》(造物巧鍾賦)、《西江月》(秋霽姮娥二八)五首詞應爲曹冠作;署名甄龍友/甄良友《南鄉子》(十月小陽春)應爲甄龍友(二者爲一人)作;署名張孝祥/胡於《鷓鴣天》(去日清霜菊滿叢、阿母蟠桃不記春、楚楚吾家千里駒)三首詞應爲張孝祥作;署名張孝祥/鄧肅《菩薩蠻》(乳羝屬國歸來早)應爲張孝祥作;署名辛棄疾/無名氏/芮輝《虞美人》(翠屏羅幕遮前後)應爲辛棄疾作;署名馬子嚴/無名氏《滿江紅》(瑞靄秋空)詞,差異較大,似是後詞改前詞而成,可以并存;署名張敬齋/張明中《賀新郎》(卓煢歐陽子)應爲張敬齋作;署名張輯/陸象澤《賀新郎》(笛唤春風起)應爲張輯作;署名劉克莊/無名氏《水龍吟》(昔人風調誰高)應爲劉克莊作;署名無名氏/黄人傑《賀新郎》(垛翠雲峰遠)應爲黄人傑作。

本文共計訂正三十六首詞的著作權。

〔一〕林玫儀《韻律資料庫對詞學研究之助益》,《清華大學學報》二〇〇七年第六期。

〔二〕本文所引《全宋詞》(文中簡稱「全」)《全宋詞補輯》(文中簡稱「補」),均分别據中華書局一九六五年版、一九八一年版。爲求省便,所引詞作隨文夾注二書頁碼,另引二書小傳、按語,不另標頁碼。

〔三〕參鄧子勉《宋金元詞籍文獻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八年,第一四頁。

〔四〕趙崇祚等《花間集 花間集補 尊前集》(本書説明),遼寧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八年。〔五〕劉尚榮校證《東坡詞傅幹注校證》,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六年,第二六二頁。

〔六〕王兆鵬《唐宋詞史的還原與建構》,湖北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五年,第一六三—一六五頁。

〔七〕《唐宋詞史的還原與建構》,第二四六頁。

〔八〕劉過《龍洲先生集》,清鈔本,卷末。

〔九〕蔡絛《鐵圍山叢談》,中華書局,一九八三年,第二七頁。

〔一〇〕《鐵圍山叢談》,第四二頁。

〔一一〕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清光緒刻本,卷二八第一六頁。

〔一二〕以上引文分别見《宋史》,中華書局,一九八五年,第三八〇頁、第三八六頁、第三八九頁。

〔一三〕曾慥《樂府雅詞》,遼寧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七年,《引》第一頁。

〔一四〕王鵬運輯《四印齋所刻詞》,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二年,第七四九頁。

〔一五〕羅敏端《全宋詞誤收曹遇詞》(《學術研究》一九八六年第四期)已指明曹冠、曹遇五首詞在《全宋詞》中互見,并判此五首詞爲曹冠作,但羅文未作考證。王兆鵬、劉尊明主編《宋詞大辭典·詞人》「曹遇」條;「《全宋詞》據《永樂大典》輯録其詞五首。然此五首與曹冠詞互見,《全宋詞》失注。疑原爲曹冠詞,《永樂大典》誤收。」《宋詞大辭典》,鳳凰出版社,二〇〇三年,第五五八頁。

〔一六〕孫衣言《遜學齋文鈔》,清同治刻增修本,卷一〇第二二頁。

〔一七〕龔延明、祖慧《宋登科記考》,江蘇教育出版社,二〇〇九年,第八九一頁。

〔一八〕周應合撰《景定建康志》,清嘉慶六年(一八〇一)金陵孫忠湣祠刻本,卷二二《城闕志三》第二二頁。

〔一九〕韓酉山《張孝祥年譜》,安徽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第一二九頁。

〔二〇〕王兆鵬《詞學史料學》,中華書局,二〇〇四年,第二〇八—二〇九頁。

〔二一〕施宿《嘉泰會稽志》,清嘉慶一三年(一八〇八)刻本,卷一五第一四頁。

〔二二〕徐光溥《自號録》,清光緒十萬卷樓叢書本,第一六頁。

〔二三〕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編《全宋詩》,北京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第三六七九〇頁。

〔二四〕解縉等編《永樂大典》,中華書局(影印本),一九六〇年,第四二册卷三〇〇六第一〇頁。

〔二五〕《永樂大典》,第四一册卷三〇〇四第二四頁。

〔二六〕張玉藻《續丹徒縣志》,民國一四年(一九二五)刻本,卷三下第二頁。

〔二七〕錢仲聯《後村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〇年,第三四五頁。

〔二八〕查雪巾《〈全宋詩〉及其「訂補」失收詩人七家補遺》,《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二〇一五年第三期。

〔二九〕劉京臣《韓文對宋詞影響研究》,《聊城大學學報》二〇一三年第六期。

〔三〇〕《自號録》,第二六頁。

〔三一〕郭子章《豫章詩話》,明萬曆三〇年(一六〇二)吴獻臺刻本,卷五第二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