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德
如果不是全国民间读书会议,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文洁若先生这样年高德劭的文化老人。更没有想到会与先生面对面地交流,聆听先生关于读书的真知灼见。
当1994年文洁若先生与萧乾,经历4年的艰苦卓绝奋斗,翻译的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出版时,我在一所普通高校任英语讲师,出于一种挑战“天书”,并夹杂着一份虚荣,从图书馆借来《尤利西斯》,埋下头啃了起来,但最终还是败倒在这本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的脚下,向这部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缴械投降了。我没有啃完全书。
由此,我对译者萧乾和文洁若先生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他们成为我心目中高山仰止的学者和翻译家,从此我开始阅读两位先生的作品。我尤其喜欢文洁若写的《巴金与萧乾俩老头儿》。在世人眼中,巴金和萧乾,无疑是两座辉煌的文学高山;但在文洁若先生看来,他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文先生以平实、朴素的语言还原了两位大家交往的历史真实,让人们看到人生晚年的两个可亲可爱的老头儿,看到两个老头儿持续66年的友谊与品质。
2014年在株洲召开的第十二届全国民间读书年会,是一个读书人的盛宴,是一场阅读嘉年华,我有幸受邀参加会议。在会前公布的嘉宾名单中,我看到八十七岁高龄的文洁若先生的名字,我便携带着这本《巴金与萧乾俩老头儿》赴会。
在开幕式上,当文先生穿着一件鲜艳的红外套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整个会场为之一亮,全体代表几乎是同时把目光投向入口处,接着手机、相机、ipad纷纷对准了文先生。文先生虽已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脸上泛着红光,两目明亮,很有精气神儿。
我是第一次见到文先生,她长得小巧精致,虽然青春不再,但依然保持着名门闺秀的范儿。她微笑着向代表们摆手致意。文先生缓步走到前排的座位上坐下,接着又是新一轮的“围攻”,除了那些摄影的“武器”外,又增加了书籍。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带来了文先生的著作、译作,以及萧乾先生的作品。会前这段时间,正是良机,纷纷走上前去,请文先生签名留念,把文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文先生来者不拒,在送到面前的每一本书上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穿着杂色衣服的代表们把文先生围在中央,就像一圈花瓣围着一株鲜红的花蕊。
我走上前,把那本《巴金与萧乾俩老头儿》和一张名片,递到文先生面前,文先生拿起书翻了翻,然后看了看我的名片,抬起头来说:“你也是学外语的?”我回答:“是的。专业是英语。”文先生又说:“学外语的人,更要勤奋读书,不但读中国书,还要读外国原文书。”我连连点头说:“是的。”文先生说:“每天都要读书。”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在书的扉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李树德同志 每日读书乐无穷 文洁若”几个字。文先生的字写得不连不草,清清楚楚。
每日读书。这是文洁若先生对我的叮嘱,也是先生自己的实践。我的朋友们有不少人曾多次拜访文先生当面请益。他们说,每次到文先生家,看到文先生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作,她自己实践着每日读书。
读书的意义自不待言,这里只想引述一下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笛卡尔的话:“阅读所有的优秀名著就像与过去时代那些最高尚的人物进行交谈。而且是一种经过精心准备的谈话。这些伟人在谈话中向我们展示的不是别的,那都是他们思想中的精华。”我们阅读鲁迅,头脑中就有了鲁迅的思想,阅读莎士比亚就有了莎士比亚的思想。书是有灵性的,在阅读这些大师著作的过程中,也产生了我们自己的思想。
读书,本来是一件非常个性化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一天下来,读了书,还是没有读,读了多少,读了什么,怎么读的,都是个人选择精神生活方式的自由。
但如果你自认为是一个读书人,就应该每日读书,使读书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个人生活的常态。“一盏孤灯夜读书。”那是古人读书的境界,现代人何尝不能如此。远离电化声光的诱惑,远离繁华闹市的喧嚣,远离是是非非的人群,灯下展卷,徜徉在书籍海洋之中,读孔孟、老庄,读鲁迅、巴金,读泰戈尔、昆德拉,与一个个智慧的大师进行心灵的对话,让那些睿智的语言和温情的文字舒展人性的心灵,让那满纸的芬芳荡涤掉世俗的尘埃和浊气。读到精彩处,拍案击节,读到忘情处,手舞足蹈。此时此刻已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已是夜静更深,唯有感情澎湃奔腾,只有思想纵横驰骋,这种读书的境界,真是妙不可言。
“今天我读书了吗?”这个问题应该成为读书人天天可问的恒常话题。犹如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当你每天都给予自己肯定的回答,你就正沿着书本构筑的阶梯稳步向前。
我要谨遵文洁若先生的叮嘱——每日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