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向继武 向道芝 秦文印
建始县三里乡,通往高坪镇的公路边,一个不起眼的铁匠铺子,挂着“铁货批发”招牌。上台阶,进店面,一间30平方米屋子,因经年的烟熏火燎,变得泛黑。这个老铁匠铺,历经李氏家族五代人140多年的传承,47岁的李师傅依然坚守打铁手艺。他就是我们寻找的工匠——李正兵。
13岁随父亲、爷爷学铁匠手艺,14岁当师傅,一干就是34个春秋。李正兵,祖籍江西,清朝年间,其高曾祖李德清带着八口之家,迁居恩施,落户建始三里坝,祖孙五代专注打铁,从未间断。从高曾祖算起,曾祖李胜贵,爷爷李宗成,父辈李碧忠、李元忠,堂哥、堂弟李正清、李正宪……从事打铁代代相传30多人,李正兵屈指数来。
庞大的阵营,病逝的,年岁大的,随子女去的……唯有李正兵仍在坚守老本行。
打铁太苦太累,一块生铁,一块钢板,要经过4000℃的高温,才能熔化。“火的温度我是用眼睛观察的,看颜色就知道是不是我们需要的温度。我从父亲那里学习用眼睛看温度的技艺,用了一年时间。”李正兵说。
无论春夏秋冬,李正兵每天坚持打铁十几个小时。“夏天太热,凌晨3点起床,干到上午10点多回家休息,下午4点钟接着干,直到晚上8点回家或更晚。”李正兵说。
打铁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要打造出好的铁器,经验很重要,材料的可锻性、打铁的火候、起锻、打铁位置都有讲究。然而在经验丰富的老铁匠手中,坚硬的铁块也能如变戏法般地变得方、圆、长、扁、尖。
李正兵介绍,打铁过程中,屋内温度很高,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但丝毫不会影响打铁时的专注。打铁飞溅出来的铁花,把衣服烧得大洞小洞,手指烫缩了……打铁大锤和小锤的配合至关重要,如果两个锤子产生碰撞,在力的作用下,小锤很容易把人砸伤。随着时代的变迁,过去的大锤有了空气机(大锤)替代。“打铁先要本事硬”,沉重的大锤轮番起落,需要的是气力和耐力。
三里百年老街,又称石板街,这里有部“省立六高”的红色抗战史。这条老街,以前有个别名叫做“铁匠街”,因为民国时期,这条短短几百米的街上,有10余家打铁铺子30余座红炉。100多名铁匠师傅,叮叮当当的锤声,火红铁花飞溅,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李正兵说,解放前三里坝铁匠铺,主要是李姓、汪姓。李师傅的铁打得好,好使耐用,闻名十里八乡,茅田、高坪、红岩寺等地青壮年自发到三里坝拜师学艺。
上世纪50年代,国家实行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公私合营。三里属全县第一批成立的“三里铁业社”,李宗成等200多名铁业工人吃皇粮,月供58斤粮食(铁匠最高)。
1953年李宗成率队参加全县打铁比赛,斩获全县第一名,由此,“三里铁业社”名声鹊起,覆盖范围遍及红岩寺、高坪、茅田、三里等五个区万余农户。
俗话说,铁匠无样,边打边想。铁匠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根据用户需求,农具一般分为薅(锄)、挖(锄)、扁(锄)、钉(钉耙)、镰(刀)五大类别,九佬十八匠其中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各类样式百余种。
一把手工打造的菜刀需要经过30多次淬火,不断锤打,把杂质给砸出来,然后一遍一遍打磨。没有过硬的技术打不了铁,因为“好钢要安在刀口上”。钢安得好,刀口才不起夹层,更重要的是淬火的技术必须过得硬。淬火技术全凭实践经验,一般很难掌握。
李正兵说,各种铁器,尽管外形好看,如果淬火技术不过关,就是中看不中用:要不就是钢火硬了容易缺口;要不就是钢火软了容易卷口。铁匠们锤炼的不仅是铁坯,也是自身,他们忍受着炉火炙烤、铁屑烫身,锤炼着力与巧、勇与毅。
“火的温度我是用眼睛观察的,看颜色就知道是不是我们需要的温度。”
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卖豆腐。打铁排在首位,可想而知是何等艰辛。“初学打铁,父亲要求很严,经常一打就是一整天,那时候父亲抡小锤指挥,我抡大锤顺着父亲小锤打的地方打。打久了,巴掌起好几个大水泡,锤子握久了搞得巴掌都张不开,拿筷子夹菜都夹不住。打铁确实苦,但我喜欢,从来没喊过苦,也不怕吃苦。用一身伤疤,换来美名远扬。”李正兵严肃的脸上泛起甜笑。
菜刀,称为薄刀。一把手工菜刀要经过敲打、淬火、开刃、抛光等十几道工序,打制一把菜刀起码要四五个小时。“我家用的就是他们的刀,40多年了,依然好用。”刘女士说,“这次我是来给外地朋友预定4把,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他们从来不留存货。”
采访间,从远处来了三四个中年人询问打铁的事。打听得知,这些人是专程从官店开车来的。他们很早知道三里坝还有用传统手艺打农具的老铁匠铺,一方面想买把用传统手艺打的刀,另一方面也是对老手艺感兴趣,专程来看看。
铁器的使用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一次飞跃,也是先民贡献给后世子孙的杰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铁匠和铁匠炉,悄然淡出人们的视线。很多铁匠或是因为年老而放弃打铁,或是因为打铁收入不高而转行。如今,即使在乡村,打铁声也逐渐消散,成为一种正在逝去的文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