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娱乐之划拳

张旻新

划拳起源于汉代，又称豁拳、猜枚、猜拳、拇战，唐代人称划拳为“拇战”“招手令”“打令”等，《胜饮篇》记载:“皇甫嵩手势酒令，五指与手掌节指有名，通吁五指为五峰，则知豁拳之戏由来已久。” 划拳作为我国古传至今的饮酒游戏，是民间流行的行酒令，可增添酒兴，烘托喜庆。

自西晋永嘉之乱大规模迁徙的中原汉人，一路颠沛流离、辗转迁徙至客家摇篮赣州，辟野拓荒、开基创业，渐至孕育衍生出客家民系，乡音不改、乡愁难忘，他们用坚韧的毅力开辟着这一方乐土，在这里耕种劳作、娱乐休息，古老的行酒令来到了新的家园，焕发新的朝气，代代相传。

颠沛流离的生活造就了客家人豁达开朗、孝友睦邻的性格，但深入骨髓的儒家传统文化，又让他们事事讲究、崇尚仪式，划拳亦然。

划拳的对象讲究。划拳是一对一的活动，划拳动作粗犷，行令时嗓门要大，围观的人多，不适宜女子及孩子娱乐，所以划拳的对象通常为客家成年男子，输拳者要接受喝酒惩罚，划拳人多为有一定酒量的客家成年男子。

划拳的场合讲究。首先，必须有酒有菜。划拳最终胜利者是让对手喝更多的酒，从这个意义上说，划拳是客家人的行酒令，输者喝酒。其次，必须有氛围。划拳的氛围喜庆、热闹，聚集的人相对较多，划拳的场合一般为喜庆、热闹的酒宴，酒宴可以是婚宴、可以是建新房宴、乔迁宴，可以是龙灯宴，酒桌上大家吃得开心，男人们则相邀划拳助兴。划拳的场合也可以是农耕宴，过去客家人一年中最忙的时节就是莳田、割禾，抢耕抢种，时间紧、劳动强度大，客家人多相邀亲朋好友或左邻右舍帮忙，农耕归来，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因为莳田、割禾都是体力活，请的帮手多是成年男子、壮劳动力，劳累了一上午，男人们划拳喝酒，中场休息娱乐一番后，下午接着干活，女人和孩子则围观，场面欢乐有趣。划拳的场合也可以是圩镇上的一个小酒馆，逢圩时，男人们没事赴赴圩，坐在小酒馆要上一碗酒，叫上一小碟花生米或芸豆或花生巴，大家侃侃而谈，兴致高时，就相约划拳娱乐，酒友们则围观吆喝，又是另一番欢乐的景象。

划拳的酒令讲究。客家划拳类似猜拳，有一套完整的酒令，很少有人去记录整理，老一辈人都是从小听着、看着父辈们划拳，听着、看着慢慢就会了，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了。划拳时首先要起调，起调一般用“六六”或“六啊六”，每划一轮都要用“六六”或“六啊六”起调，起调时两人的手同时握紧拳头同时喊“六六”或“六啊六”，喊完一边用手指比划数字，一边行酒令喊出数字，每人所出的手指只能低于或等于自己所喊的数字；所喊的数字与两人所出手指数之和相同的一方为胜，另一方则输，输者喝酒；若双方所喊的数字与手指之和都相同则为平手，互无胜负，重新再来；若口中喊的数字少，出的手指多，就是臭拳，也要被罚酒。喊数字时往往用与数字相配的吉利语，即行令。数字从零到十，行令如下：猜零，即“宝拳”或“宝一对”；猜一，即“一锭”“一锭金”或“一夫当关”；猜二，即“两家好”“哥俩好”、或“双喜临门”；猜三，即“三多多”“三桃园”或“三元及第”；猜四，即“四喜财”或“四季发财”；猜五，即“五魁首”或“五子登科”，猜六，即“六六顺”或“六六大顺”，猜七，即“七个巧”“七仙女”或“七子团圆”；猜八，即“八匹马”或“八仙过海”；猜九，即“久久长”或“九九归一”；猜十，即“满堂红”、“全部来”或“十全十美”。酒令都是吉祥用语，用词一般2至4个字，多为3字，大多酒令都有典故，如“三桃园”讲的是刘备、关羽、张飞桃园结义，“三元及第”是接连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考中了第一名，称“三元及第”；“五子登科”指的是后周窦禹钧教子有方,他的五个儿子先后考中进士的故事；“六六顺”，《左传》上说: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谓之六顺也；“八仙过海”即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蓝采和、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八仙，一日同赴蟠桃会，归途中经过大海，他们乘上各自的宝物渡海的故事。因酒令吉利，所以，划拳多在客家喜宴上，一来营造热闹氛围；二来为主人家讨个好彩头。

划拳的语调、语速讲究。划拳围观的人多，这就要求划拳人的嗓门要大，说话的调门要高，行令时讲究抑扬顿挫，赣南客家多用赣州话或当地客家话划拳，如起调“六六”音为“lou lou”取四声，一字一字顿开喊，比划手指后，行令语调要快，连在一起喊，重音在最后一个字。随着划拳的深入，场上气氛越来越高涨，划拳人也从坐姿变为站姿，动作更加豪放，划拳行令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反应慢的容易输拳喝酒，越喝越多，不盛酒力的人脸上、脖子上都是红彤彤一片，划拳人、围观人越玩越嗨，于是调门越起越高，语速越来越快，直到输的人投降不玩了，大家方尽兴散席而归。

划拳的动作讲究。划拳时一人出一个手，握拳头表示零，竖大拇指表示一，拇指和食指相配表示二；拇指、食指、中指或中指、无名指、尾指相配表示三，食指、中指、无名指相配不能表示三，视为无效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尾指相配表示四；五指齐出表示五。划拳时两人出的拳相加的数字与其中一位划拳人喊的数字相同则该划拳人赢，对手则输，例如：如果划拳时两人出的拳相加的数字是五，喊“五魁手”的就赢了，输的一方就要罚酒一碗。当然，如果一人喊的是“八仙过海”，而他仅伸出了一个手指，那么对方即使伸出五指也不可能凑成八，这种拳就叫臭拳，一般也要罚酒。

划拳的规则讲究。客家男人性格豪放粗犷，喝酒大多用碗，喝的酒多为本地酒坊自酿的土烧酒，度数从几度到三、四十度不等，度数相对不高，有一定酒量的人不容易醉倒，所以划拳活动持续的时间较长。划拳开始时，通常先拿来一只酒碗，将它搁在菜碗上，事先申明每次倒多少酒，不能多倒，也不能少倒，所以有将倒酒一事落实专人的，以图公正公平。再拿来十根筷子或十根火柴或十根牙签，以供记录输赢，酒桌上大家喝得昏头昏脑的，谁能记住输赢的数字啊，故以此为“子”，称为“抢子”。三局两胜，或一拳定输赢，胜者得一根筷子，输者喝一碗酒，谁先抢到十根筷子为最终赢家。这是规矩，需事先说好了。

划拳的技术讲究。划拳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要口到、眼到、心到、手到，反应要快，心到最重要，要有一定的小心机，要善于观察、琢磨对手的出拳习惯，摸索出对手的出拳习惯后，心算能力要强，要迅速计算出自己的酒令数字。划拳高手都有一定的技术技巧，不善划拳的人则往往主观臆断、随意乱划，结局输得较惨。

客家划拳还有一种老壳(即螃蟹)拳，相对“六六”拳来说，老壳拳是慢拳，一样是客家成年男子专属，目的同样用于喝酒，但是氛围相对更安静。客家男子多在酒馆喝酒时划老壳拳，老壳拳的酒令是一人喊“一只老壳一只壳(音Ke)”，另一人应“两只眼睛(或两把钳子)八只脚”；“两只老壳两只壳”，“四只眼睛(或四把钳子)十六只脚”等等，起头喊的人可以任意喊“几只老壳几只壳”，应的人必须对应对方喊的老壳数对上“几只眼睛(或几把钳子)几只脚”，数字必须准确，数字对不上的就输了，必须喝酒，输了喝酒以后，重新划拳，此时则由输家变成喊话人，赢家变成应话人。这种老壳拳，不用比划手指、拳头，其实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划拳，但它助酒兴的目的是一样的，喝酒行令的乐趣是一样的，但因为老壳拳令子更长，给人思索的点更多，所以划得非常慢，也因为并不太热闹，客家男子甚少划老壳拳，现今更是几乎绝迹了。

客家划拳古老、简单、质朴，在信息闭塞、娱乐活动相对较少的年代曾经丰富了无数客家人的生活，在无数客家人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随着信息网络的高速发展，电子产品、手机游戏进入千家万户，这种简单的快乐已逐渐远去，并最终流进历史的长河，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