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文化的休闲要素及其时代休闲价值

2019-12-14 14:40
地域文化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徽州文化

郑 航 方 青

徽州地区坐落在安徽南部山水环绕的地理环境中,范围包含了历史地理概念中的徽州府及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六县,独特的地理空间造就了富有地域特色体系的徽州文化。①张建平:《徽州——拾捡历史的碎片》,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6年,第7页。徽州文化经由图腾巢居的早期江南文化、依山傍水的山越文化、迁徙融合的新安文化等阶段,至南宋时期开始形成具有浓郁徽州特色的地域文化,并伴随着徽商群体的壮大在明清时期走向繁荣。②黄德宽:《论徽学》,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51页。

休闲是人生存的一种形式,是生命的一种状态,是育化生命的“侍者”。③马惠娣:《自由与审美——休闲的两只翅膀》,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4年,第3页。在中国,休闲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从“桑者闲闲”到“采菊东篱”,古人不仅将休闲作为放松游娱的途径,还赋予了它修身人和的文化色彩。长久以来,作为人类基本生活追求的休闲受到资源条件的限制,往往是特定阶层的专享。但在徽州地区,丰富纷呈、形式多样的休闲活动却成为徽州文化的外溢表现,徽州人追求休闲、拓展休闲、共享休闲、雅致休闲,是徽州文化中值得探究的一环。学界对徽州休闲的研究涉及徽州居民的宗教信仰活动④关于徽州居民宗教信仰活动的相关研究,可见王振忠《华云进香:民间信仰、朝山习俗与明清以来徽州的日常生活》,《地方文化研究》2013年第2期;黄忠鑫:《明清时期徽州地方宗族对九相公崇拜的塑造》,《安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另可见陶明选《明清以来徽州民间信仰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年;何巧云:《清代徽州祭祖研究》,安徽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体育游乐活动⑤卢玉、金涛、陈双:《徽州民俗体育文化概述》,《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期。、节日娱乐活动⑥吴杰:《清以来徽州人的节时休闲活动研究》,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艺术收藏活动⑦范金明:《斌斌风雅——明后期徽州商人的书画收藏》,《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3年第1期;张长虹:《明末清初江南艺术市场与艺术交易人》,《故宫博物院院刊》2006年第2期。等,这些研究从休闲活动方式出发,丰富了人们对徽州日常休娱活动的认知,但缺少文化价值层面的探讨。本文意在探究徽州文化与徽州休闲活动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掘徽州文化中的休闲要素,分析时代背景下徽州文化的休闲价值,为新时代居民美好生活构建和休闲社会发展起借鉴指导作用。

一、徽州文化与徽州休闲

徽州文化是中国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发轫于皖、浙、赣交界山环水绕、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由于徽州历史上行政区划的相对稳定,因而徽州文化也体现出全程性、积累性的特征。徽州文化是一个文化概念,它根植于徽州本土,是由传统徽州一府六县的“小徽州”与周围文化辐射形成的“大徽州”文化融合形成的文化宝库。从徽州文化传承、发展的行为主体上看,徽州地区居民世代生活在徽州文化的人文环境氛围下,自然是徽州文化的重要继承者。而以乡族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商人群体——徽商,同样也是徽州文化的开拓者与传承者。徽州文化中重学、重教、崇儒、崇理的人文精神内核,在长期的历史沉淀中构筑入徽州地区的日常生活,影响着徽州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浓厚的徽州文化特质不仅涉及宗族制度、族谱家规、教育理念、书法画派、民俗戏剧、传统体育等,还在宗祠建筑、园林艺术、篆刻雕刻、徽茶徽菜等物质形态上表现出来。与之相应的是,徽州文化也影响到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黟县志》记载:徽州人“舟车往返,必载书箧自随。每遇山水名胜之区,或吟诗,或作画”①(清)谢永泰修:《黟县三志》卷5,成文书局,同治九年刊本。,将深厚的文化雅致印刻到徽州的休闲活动之中。

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是徽州居民和徽商在劳动、生产活动以外重要的日常生活方式。它一方面满足了徽州人追求生活质量、寻觅生活乐趣的需求,一方面也起到了实现精神放松、促进劳动生产的生理功能。从实现方式上看,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种是以身体力行、体力参与为主导的娱乐、体育、戏曲、礼俗活动,这类休闲活动往往需要休闲者投入一定体力、精力。例如傩戏、目连戏、渔灯会、青阳腔等徽剧、徽戏、徽曲。又如徽州传统体育休闲活动,常同戏曲表演相结合,有舞龙、舞火、叠罗汉、跳钟馗、蜘蛛结网等多种形式。第二种是以视觉感官、品质追求、美学欣赏、艺术鉴赏为活动目的的高雅文化型休闲活动,具体休闲方式包括了书法字画、游览园林、盆栽园艺、徽茶品茗、宝玩收藏、篆刻雕工等多种形式。高雅文化型休闲活动主要主体是徽商群体,他们助推新安画派、徽州园林、徽州盆栽等徽州文化遗产的发展,在丰富徽州休闲活动的同时,拓宽了徽州文化的休闲意涵。

二、徽州文化的休闲要素

长久以来,人们定义徽州文化的精神内核为“崇儒、崇学、重礼、重教”,这固然总结概括了徽州文化最为本质的文化特质,但谈及徽州地区人们的日常生活,抑或是徽商群体的生活行为,单纯地用崇儒重礼去概括稍显局限。徽州地区的日常生活,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宗族信仰,都体现着徽州文化的特征,徽州文化也深刻渗透到徽州地区人们的社会关系中。这其中,徽州文化在休闲生活中明显体现,徽州人崇尚休闲、享受休闲、共同休闲、品质休闲,休闲要素的创造与承袭,一定程度也丰富了徽州文化的人文精神内核。徽州文化的休闲要素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一)休闲意趣的构建

徽州地区作为中国古代典型移民社会,早期驻足、立业于此的是来自中原的门阀士族。虽然门阀士族失去了原有的特权,但仍保留着对基本生产生活之外休娱活动的渴求,移民文化中也保留着一些源于故乡精英阶层的休闲元素。徽州虽然地处皖南山区与外界沟通不便,却为徽州居民提供了相对和平、稳定的生活状态,在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前的千百年间,徽州地区几乎没有经历过较大规模的战役。山环水绕、烟雨蒙蒙的地理环境不仅为徽州地区提供了封闭的内部发展空间,在农作物生产、资源再生、水旱灾害应对方面也相对北方平原地区更为稳定,这为徽州居民在生产之外的农闲活动创造了条件,清代诗人吴梅颠在《徽城竹枝词》中写道“羊大如牛人共论,平台纸扎费多工”①(清)吴梅颠:《徽城竹枝词》,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藏有手抄本。。长期人文精神和进取精神的熏陶使得徽州人并不拘泥在徽州地区,明中叶之后徽商群体逐渐跃为中国第一大商帮,贸易经营的商业利润为徽商所获,他们将资金、宝玩、字画、戏班等带回故乡,从物质资源层面又进一步拓宽了休闲活动的条件。②徐道彬:《清代旅外徽商家族的人文情怀与文化贡献》,《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在地理环境、文化遗存、素质培养、经济背景等多重因素作用下,徽州文化衍生出丰富人文精神、拓宽生命形式、追求意趣心闲的处世哲学,涌现出戏曲、书法、体育、饮食等具有徽州地域特色的休闲活动,为身处徽州地区的时代居民提供了生产活动之外充足的生活乐趣。

(二)休闲参与的共享

作为移民社会的徽州,“捧祖像,怀家乘,率妻孥,偕老幼”带来的不仅是新住民,还有家族宗法的团结观念。在应对土著居民和外界侵入风险的背景下,同宗相拥、聚族而居、协同发展的理念促就了以宗法族规、宗祠族谱、礼仪礼教为手段的封建宗法制传统文化形成。③章尚正:《徽州文化的基因、特质与解构》,《合肥学院学报》2014年第9期。自此宗法制社会结构成为徽州文化在人际关系显现上的重要表象,由家族群体为中心的传统长老制成为徽州地区社会生活的基本文化内核。在此背景下,徽州地区对宗族集体性质的休闲活动格外重视,具体表现为休闲参与群体的宗族色彩及休闲内容的宗族文化性质两方面。宗族集体为核心的休闲活动是徽州人参与的主要形式,例如徽州的“叠罗汉”活动往往动员整个家族群体参加,通过集体协作取得活动的成功,强化集体意识的同时增强了宗族的归属感与凝聚力。④吴灵萍等:《徽州民俗体育项目“叶村叠罗汉”的特征与价值》,《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又如徽州的傩戏、目连戏和渔灯会常汇集起家庭中的妯娌亲属共同参与,《歙西竹词》里即描述了“要与戏台相对面,姑姑嫂嫂结成堆”这样阖家参与休闲活动的景象。⑤朱万曙:《徽州戏曲》,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2-37页。除了休闲参与的家族模式,徽州文化重孝、崇礼的内涵也渗透到休闲活动的内容中。例如祁门目连戏的经典作品《目连救母劝善戏文》,一百多出戏剧围绕着孝道展开,从休闲活动的内容层面彰显出徽州文化重孝重情的特征。

(三)休闲品质的推崇

基于文化生态学的角度考察,徽州地区居民对徽州雕刻、民居、祠堂、饮食等物质文化具有较高的认同感及归属感,且文化程度较高、工作经验充足的徽州居民拥有对徽州文化更高的文化自觉。①郑玉玉、路幸福、陆林:《文化主体的文化自觉研究——以黟县居民为例》,《人文地理》2013年第4期。徽州居民对徽州文化的文化自觉使得书法绘画、宝玩鉴赏、篆刻雕工、园艺盆栽等具有艺术元素的休闲活动在徽州地区广为流传。新安理学重教、重学的思想观念也将文化素质的提升融入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之中,促就休闲活动对艺术品质的追求与推崇。对休闲活动艺术品质的注重及鉴赏能力的具备需要高度的文化素质,徽州宗族对知识素质的培养从休闲能力层面为徽州人从事文化休闲活动打下基础。明清以来,徽商群体在商业上的经营发迹从资金和器物层面进一步壮大了休闲的物质条件。徽商将休闲视为人文情怀抒发、高雅情趣追求、素质能力培养的途径,而非简单的放松娱乐,徽商之间也通过琴棋书画、篆刻品茶相互交流。如徽商鲍廷博、黄长寿、孙延焘、汪志德等人,无不在休闲娱乐中追求高雅品质。他们投入殷实的财力去购买古玩字画、邀请曲艺戏班,通过较高艺术性的休闲活动熏陶自身,把知识学习、结交友群有机结合到日常休闲之中,显示出独特的休闲行为地域文化特色。②董家魁:《明清徽商休闲娱乐活动的特色》,《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7期。

(四)休闲形式的拓展

在山越文化、吴越文化、江淮文化和中原文化等多元文化融合发展下形成的徽州文化,其本身即蕴含了包容广博的文化个性。这种包容个性既是内敛的,又是开放的。尽管徽州的社会文化生活基本是在宗族、伦理模式下开展和继承,但徽州的休闲娱乐依旧在规矩中绽放出形式多样、异彩纷呈的特征。无论是诗文、作画、听戏、篆刻、收藏,还是寄情园林、畅游山水、制茶品茶、灯会祭祀,多元且丰富的休闲方式在徽州立足发展,并得到徽州人的尊重与喜爱。随着时代的发展,民国年间的徽州地区还出现了照相馆等新式休闲场所。位于屯溪的照相馆和徽菜馆,吸引了众多居民前来消费休闲,生意兴隆。③赵焰:《老徽州》,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8-39页。由上可见,休闲娱乐活动在徽州不仅是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一环,其多样且丰富的形式也受到了徽州居民的认同与尊重。究其原因不难发现,休闲文化与崇尚人文精神、尊重民俗风俗的徽州文化一定程度是耦合的。重视教育、注重培育的徽州人很早就意识到休闲活动对于个人素质培育的重要性,休闲不单纯是娱乐、玩耍,其中还蕴含着丰富的人文价值元素。因此我们能够看到,徽州地区存在着内容广泛、形式多样且富含人文精神的休闲活动,这不仅体现了徽州人对休闲的热爱,更体现了徽州文化对休闲理念和多元休闲方式的包容。

三、徽州文化的负面休闲元素

作为内敛且较封闭的文化单元,徽州地区较为落后的休闲活动在1949年之前长期存在,一些休闲活动中呈现出的陋习风气也依附在封建文化背后,长久约束着徽州休闲活动自由意趣的发挥。徽州文化休闲意涵的负面休闲元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落后休闲方式的存在与发展。徽商群体为封闭文化环境下的徽州开辟了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他们不仅带来了殷实的财富,也带回了鸦片、娼妓等腐朽的行为活动。清末时期,吸食鸦片、参与娼妓占据了部分徽州居民的闲暇时间,不仅损害了人民的身心健康,更危害了社会的稳定。此外,赌博活动也是徽州地区1949年以前突出的一项落后休闲方式,虽然官府对其有所打击限制,却仍以各种形式根植在地方的土壤之上。作为宗教历史悠久、宗教传播广泛之地,徽州地区部分居民异化了宗教的活动方式,利用大肆烧香、求神占卜和“求菩萨”“求仙方”等行为寄托自身的心理诉求,一方面侵占了闲暇时间,另一方面也消耗了大量的物质财富。①方静:《东岩志》,皖内部资料HS2016-029号,2016年,第99页。

二是休闲活动附着了过度礼俗及奢侈色彩。由于徽州文化重礼、重义、重孝、重情,但凡涉及到家族宗族性的休闲活动,整个家族往往倾其全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对涉及长辈休闲娱乐活动的投入多少,成为衡量礼俗情义的标志,孝敬长辈而大兴园林常成为礼俗背景下的家族称赞,一定程度助长了徽州休闲活动的礼俗之风。而随着徽商群体聚集起大量的财富资源,明清之后奢侈浮靡的休闲活动方式也逐渐在徽州地区蔚然成风。奢靡之风体现在徽州居民饮食、衣着、出游等多方面日常生活中,消耗着徽商群体经商的辛苦所得,在当时也引起有识之士的重视与抵制。

三是特定群体休闲参与的受限与制约。受程朱理学尤其是其中纲常伦理的道德约束,徽州文化对女性群体的思想禁锢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演变成徽州地区的自觉风俗。徽州女性被视为甚至自视为男性的附庸,守贞、守节、抚育、尽孝成为徽州女性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在此背景下,休闲娱乐活动往往成为男性群体的独享,加之纲常理学下对女性读书学习的限制,徽州女性群体在面对书画、篆刻、宝玩等休闲鉴赏活动时也缺乏基本的艺术文化功底。虽然受到多方面的限制,休闲作为人类的基本追求仍体现在徽州女性的日常生活中,民间史料记载了徽州妇女自发组织了数铜钱、九连环等休闲娱乐活动。②卞利:《徽州民俗》,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30页。

四、徽州文化的时代休闲价值

(一)休闲与素质培育的融合

无论是徽州书院广纳学子、印行书籍,还是徽州文人著书立说、传播文化,亦或是徽州家族延聘名儒,徽州文化对知识学习和素质培养的重视渗透到徽州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③周晓光:《徽州传统学术文化地理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86-199页。融合教化培育、培养雅趣逸致、推崇儒教理学的目的在历史变迁中已深刻印记到徽州的休闲活动里。人们在闲暇时间里以文会友、以学致用,促就了徽州地区雕刻篆刻、绘画书法、盆景园艺、戏剧灯会、品茶饮食等多样休闲方式的推广,既丰富了徽州居民的闲暇时间,又提升了他们的文化素质。绩溪冯氏家族甚至在家谱中具体建议家族休闲活动的内容:“宜以《小学》《呻吟语》《五总遗规》及先哲格言等书常常观看,弹词、小说最坏心术,切勿令其入目”。④绩溪《东关冯氏家谱》卷首上《冯氏组训十条》,转引自李琳琦《徽州教育》,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41页。徽州人对素质教育的重视,与休闲自身的积极意义不谋而合。休闲除了消除人类体力上的疲劳状态、满足人们的精神慰藉,还蕴含了创造文化氛围、传递文化信息、构筑文化意境的文化价值。⑤马惠娣:《休闲:人类美丽的精神家园》,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4年,第66页。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的休闲活动在社会经济发展的背景下愈加蓬勃发展,人们也更多地将对素质培育融合到休闲活动之中。城市中的博物馆、剧院、画馆、茶社等蕴含着人文素养的游憩空间吸引了众多休闲参与者,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徽州休闲活动长久以来崇儒重理和素质培育的文化特质。富含徽州文化底蕴的宗祠祠堂、古建民居、木刻砖雕、园林村落大量保留在徽州地区,时至今日仍能够为前来旅游体验的游客传递崇儒重教的人文价值。

(二)休闲与人伦关怀的实现

新安理学是徽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继承发展了儒家传统中的人伦思想,特别强调宗法关系、以家庭(家族)为本位的人伦思想和人伦规范。①周晓光:《新安理学》,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44页。因此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往往也是以家庭、家族为单位开展,并在休闲活动中融入了集体协同、互动配合、团队行动的元素,使得休闲活动的完成不单是个人的行为,更需要宗族集体的参与。徽州文化受到伦理观的影响,其呈现出的休闲集体性,往往是较为原始的血缘、地缘关系纽带,例如马山目连戏班演员,从团长、副团长、司鼓、打锣、笛子、唢呐到行头管理、剧本设计、戏服制作,都由马山叶氏家族内部成员构成,家族成员通过互动配合,共同完成目连戏。②朱万曙、卞利:《戏曲·民俗·徽文化论集》,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80-185页。现代社会高节奏、快速化的生活方式,对家族群体性发展的重视程度已然不断降低,年轻人在外拼搏奋斗,而家族长辈更多地留在了生长于斯的乡村,空巢老人、独居老人也由此产生。而徽州地区宗族协同的休闲活动将老中青三代结合起来,不仅有利于青年人的个人发展,更将赋闲的老年群体组织起来,帮助他们再次实现人生价值。虽然当代青年在闲暇时间分配上受到都市生活的限制,但传统年节仍是他们回归故乡、组织同家族群体性休闲活动的契机。通过休闲活动凝聚家族情感、实现人伦关怀,是徽州文化对当代休闲活动开展的重要启示。

(三)休闲与山水意趣的追寻

“徽州山村依山傍水,徽水河蜿蜒清澈地流过……青山逶迤,绿水蜿蜒,树影婆娑的水口,棹楔峥嵘的牌坊,粉墙黛瓦的民居,钩心斗角的祠宇,以及桥吐新月、塔摩苍穹”。③赵焰:《千年徽州梦》,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7年,第71页。徽州地区在地理上位于皖南群山环绕之中,黄山、齐云山等名山不仅风光秀丽,还保留了诸多历史文化遗存,发达的新安江水系为徽州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和迤逦的环境。徽州地区对于自然资源的利用,充分考量到徽州独特的山水地理环境,无论是村落选址、民居建造,还是对村庄流水出入“水口”的设计,都体现出徽州文化着重人与环境、自然与社会、身体和精神的结合统一。④赵焰:《徽州老建筑》,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5页。良好的山水环境和自然景观,为徽州地区的休闲活动提供了卓越的资源条件,例如新安画派对徽州山水绘制,彰显了浓厚的自然意趣。壮阔的明山秀水之外,徽州人甚至可以在建筑中打造园林“小山水”。徽州园林依山势而筑,曲径、山石、古木等力求天地合一,展现无尽的干峦环翠、万壑流青。⑤洪振秋:《徽州古园林》,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58页。“小山水”的优越环境,非常适合戏台观戏、盆栽种植、赏花会友等休闲活动的开展。休闲活动在徽州地区与山水景观的有机结合,值得当代休闲生活发展理念以借鉴:将休闲方式与山水自然相融合,既能够让休闲参与者在自然环境中获得身心愉悦与精神放松,还能够将朴素的自然观传递给他们。

(四)休闲与审美能力的提升

深厚底蕴的徽州文化在长久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具有审美阐释和人文内涵的徽州艺术,体现于村落叙事下徽州的日常生活。①陈元贵:《村落叙事与文化深描——关于徽州艺术研究路径的思考》,《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社会发展和徽商崛起的背景下,徽州人在日常生活中投入了更多资源提高文化追求与艺术素养,家族间的知识切磋、藏品交换、艺术交流既丰富了闲暇生活,又抬升了社会认同。②范金明:《斌斌风雅——明后期徽州商人的书画收藏》,《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3年第1期。新安画派的代表人物黄宾虹即指出,徽州绘画不仅能够“抒旷达之怀”,还能够发挥“令睹者矜平躁释”的审美怡情之用。③浙江省博物馆编:《黄宾虹文集》,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9年,第19页,第144页。不仅是绘画,徽州的墨馍雕刻、盆栽园艺甚至是徽茶徽菜中也都包含了对艺术的追求。将艺术美学与品位鉴赏融合进休闲方式并非徽州地区的独创,却已在徽州地区文化发展史中演化为自觉行为,融汇到徽州地区充实的人文底蕴环境之中。此外,对艺术的鉴赏能力也是当代社会成员文化能力的重要体现,徽州人在日常休闲中对鉴赏能力的培育堪称范本。现代教育体系中对艺术鉴赏能力的培育往往刻意安排在特定的场合,而徽州休闲者在对收藏品的收集、交换、讨论等日常休闲中自觉形成了美学鉴赏能力,虽显无意却往往更能得到潜移默化的文化效果。

结 语

徽州地区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休闲活动,其产生、发展、完善过程中体现出丰富的徽州文化特质。而徽州文化在传承、发展的过程中,也彰显出浓厚的休闲内涵,休闲的自觉性、共享性、审美性、素质性演化为徽州人进行休闲生活的自觉行为。如何将教育观念理念、家庭和谐氛围、山水自然情怀、文艺鉴赏美学良好地融合入休闲生活是当代人的殷切追求,却早已体现在徽州文化的发展历史中。对休闲生活愈发重视的当代社会,无论是徽州人追求休闲品质、推崇多元休闲的价值理念,还是徽州休闲活动的集体宗族性、艺术美学性,都对当代休闲方式的发展与休闲文化的发扬起到借鉴作用。汲取徽州文化中积极的休闲元素,发掘其中的当代人文社会价值,不仅将有助于保护徽州地区的人文文化,更有助于促进国人休闲生活水平的进步,助推新时代社会美好生活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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