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怡
小时候我总挑食,爸爸妈妈经常端着碗在后面追赶着,才终于撵上我,连哄带骗地恳求我吃上一口,我却丝毫不领情。我最爱吃姥姥做的菜,于是,爸妈总会开上一个小时的车把我送到姥姥家,还未进门,就能闻到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的味道。
夏日傍晚时分,姥姥的身影映在门帘上,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倒油、热锅、加葱姜爆锅,双手捧着大把油麦菜下锅,几经翻炒后,趁着油麦菜还带着光泽的质感,关火,摆盘上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时姥姥便会操着一口东北话唤我小名,但往往这时我已经拿好筷子坐在饭桌旁对着各色菜肴垂涎了。除了这些硬菜以外,每次吃饭时都还会配上姥姥自己腌制的辣白菜,不论用它解腻还是干吃,都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我夹起一口米饭放入口中,先咀嚼出一点甜味,然后再将一大片沾满辣椒的红得辣眼的白菜一股脑儿塞到嘴里,大口咀嚼,一瞬间椒的辣、姜的鲜、糖的绵便都充满口腔。回味之余,只觉得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的。
上小学了,那时学校没有食堂,一到中午阿姨就会推着餐车把盒饭送到各班。普通的盒饭自然征服不了我的胃,这时我就会拿出前一天晚上姥姥亲手装到玻璃罐里的辣白菜,配着毫无滋味的饭菜,也能吃出些许味道。吃到过姥姥牌辣白菜的同学会望着我已经盖上盖的罐子咂巴嘴,没吃过的同学则一人舀一勺各自的蘑菇酱或豆瓣酱作为筹码,排着长队只为尝一片姥姥牌辣白菜。一天下来,我虽然没吃到几片辣白菜,可姥姥的辣白菜在班里成为了传奇。这个罐子就像我生活的百宝箱,让我感到自豪与幸福。
只是有一天,夏日的炎热让捂在罐子里的辣白菜发酵得更加彻底——以至于我透过玻璃盖都能看出白菜最上层红色部分中有一块明显的白。我趁没人注意,偷偷把罐子放到书包最底部,盖上了桌布。同桌一个调皮的男生非要问这事,我没好气地说我吃光了,可他竟然不相信,非要翻我书包。当他掀开桌布的那一瞬间,火红的罐子暴露了。他欠揍地挑着眉毛说:“呦,这是什么呀?”然后伸手就来抢。在这一护一夺之间,我一个手滑,他一个用力过猛,向后仰过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罐子摔到了地上。罐子碎了,辣白菜撒了一地,我哭了。同桌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向我道歉说再给我买一罐,可我拨浪鼓似的摇头并且越哭越凶——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罐姥姥牌辣白菜中包含的是怎样一种幸福。
后来姥姥去了上海,与姥姥见面的次数变得少之又少,能吃到姥姥做的饭菜更是难上加难。偶尔在超市买一罐贴着保质期的精品辣白菜,抱着期待的心情虔诚地咬一小口,却不是记忆中幸福的味道。
那罐辣白菜在童年留下的美好与幸福、温暖与慰籍久久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