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疆
童年里,印象中,伴随我的没有成片的绿荫、潺潺的小溪,漫山遍野的小野花,抑或是蜿蜒的河水里游动的鱼儿,而是出门就能看见一大片砾石的戈壁荒漠和远处起伏的山峦。捡拾风化了的碎石、赶羊上山、抓旱蛇、捕捉藏身在骆驼草丛里的圆肥硕螽就成了一帮男孩子童年时光里最常做的事儿。
看似荒凉寂静的茫茫戈壁,身处其中其实热闹非凡。那时所谓的幼儿园不过是阿姨看孩子的地方,没有大小班之分,也没有人教书。到了正午时间,大人们一个个把孩子领走,我们几个淘气的男孩子常常趁阿姨不注意,跟着偷偷跑出来,嬉笑打闹着跑向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去捉虫子回家喂鸡。
每年春夏之交,戈壁滩上到处是会飞的金龟子,俗称“母牛”的昆虫。徒手捉它往往不易得,我们就脱下外套将仓皇乱飞的“母牛”兜头罩下,一一塞进空塑料瓶内。这种虫子身形肥硕,通体灰褐色,眼睛上方有两根鳃叶状触角,捉在手里的时候,鞭毛牢牢勾住皮肤却并不咬人,只是奋力扇动着翅膀,想要挣脱手指的束缚。“母牛”看似笨拙,可也有聪明的时候,一旦摔落在地上呈“六脚朝天”状态,便会一动不动地装死,待危险过去后,迅速翻身扇动翅膀逃逸。
捉金龟子的时节一过,就到了夏天。遍地发烫的碎石子上偶尔掠过的风,让本就炎热的戈壁滩更加干热难耐。小孩子们自是不怕晒的,正午阳光最毒辣的时候,硕螽就躲在戈壁滩上丛生的骆驼草内一动不动。因为没有翅膀,又胖胖的跑不快,硕螽很容易就被孩子们捉住,轻轻按一下浅绿色的背部,它就会不停地扭动并发出嘶嘶的声响,不按就不叫,像极了现在孩子手里玩的电动玩具。
当然,最终金龟子和硕螽无一例外都成了鸡的美味佳肴。那时的我们执着地相信,不给鸡增加点营养就下不了鸡蛋,没有鸡蛋,饭桌上就见不到最美味的西红柿炒鸡蛋。
再大一点,上了小学,每天背个书包,从家走过两公里戈壁滩到学校。放学后在戈壁滩捡过部队演习留下的子弹壳、捉过小旱蛇、赶过沙蜥蜴,拔过苜蓿,追过下山吃草的野生黄羊,当然,也被挣脱了绳子的狗追过,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莞尔,画面感十足。
学校就建在戈壁滩。下课十分钟时间,走出教室,眼前的戈壁滩就是个大游乐场。女孩子们爱玩跳绳,男孩子则聚在一起,玩风靡一时的“攻城”游戏。游戏很简单,先在戈壁滩上划一条直角线,再在距直角线70厘米宽处画一个预留缺口的长方形“城堡”,守城的人分别站在直角线一边和长方形“城堡”以内,攻城的人则要想方设法避开守城人的阻挠,从70厘米宽入口处进入,直到闯进“城堡”缺口,完成攻城。
这项游戏的要诀是:守城要成功,守城人必须要有韧劲,必须能抵挡得住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而攻城人要想赢,动作必须要快,抗干扰能力要强,稍微慢一点就有可能被守城人推倒在地,提前被淘汰。由于游戏太过“激烈”,男孩子们往往玩得鼻青脸肿,破衣烂衫,被老师强制洗脸罚站是常有的事。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在庭院西北角圈出一片空地养了六只绵羊。周末休息的时候,我就会把它赶到戈壁滩上放养半天,附近的草吃完了就继续往山上赶,一直到山脚下。山的北坡很凉快,躺在细细的沙子上,看蔚蓝的天空云卷云舒,想着心事,是最惬意的时光。
有时候也会和村子老张头家的羊赶在一起放养。别看老张头的女儿燕子小我两岁,赶起羊来却比我老练得多。羊混在一起放养容易,傍晚时分赶下山要想分开,却让经验不足的我犯了难。燕子看出我的囧态,故意傲娇着不说话,走到前面把我家的头羊牵出来,没想到其余五只很快就从一大群羊中很自然地跟了上来,我摸摸头恍然大悟,夕阳余晖下的燕子用赶羊的细树枝指着我,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脸顿时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六年级转到团场中心小学去上学,一片片树木和绿荫逐渐将我眼中的茫茫戈壁滩取代,再难有在戈壁滩玩耍的时候了。坐在四周绿意盎然的教室内,伴着朗朗的读书声,我的一缕思绪总是会穿过纱窗,穿过随风沙沙作响的杨树叶间,穿过房屋和农田,停留在那一片难忘的戈壁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