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高波
(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北京 100191)
从目前的考古资料来看,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数量相对较少,且主要出土于墓葬中,主要考古发现有:①1954—1955年,广西贵县汉墓群出土铁铲、䦆[1]。②1974年,广西发掘平乐银山汉墓群,出土较多铁器,含少量铁农具锸和镰[2]。③1975年,广西合浦县堂排汉墓出土了铁锸[3]。④1976年,广西贵县发掘罗泊湾一号汉墓,出土了一件记录陪葬农具具体种类和数量的木牍,被认为是铁农具的随葬清单。木牍上所记载的陪葬铁农具种类多样,每种铁农具数量有数十件,但实际发掘出土的铁农具并没有这么多,目前只见铁锸[4]。⑤1982—1984年,广西柳州市九头村一号汉墓[5]、桂林市兴安石马坪汉墓[6]、合浦县的凸鬼岭汉墓相继出土了少量以锸为主的铁农具[7]。⑥1990年,广西兴安县秦城遗址七里圩王城城址发现铁锄[8],这是极个别发掘出土于城址而非墓葬中的铁农具。⑦1994年,钟山县张屋东汉墓发掘了22座汉墓,仅出土3件铁锸[9]。⑧2003年,合浦风门岭发掘大批汉墓,出土铁农具不仅有铁锸还有铁䦆[10]。⑨2009年,广西贵港市孔屋岭汉墓发掘中发现了铁锸[11]等。归纳以上出土地点可知,目前出土铁农具的遗址主要分布于广西桂林、合浦、贵港、贺州等地。
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有铁铲、铁锸、铁䦆、铁铧、铁锄、镰刀,种类不多且数量也少(表1)。
表1 广西地区汉代铁农具数量统计
(1)从考古发现来看,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的种类是以整地农具为主。这有可能是因为汉代时期的广西多部分地区多为山林之地,因此若要发展农业、开垦水田,更多的是则要开荒、挖土、整地等。
(2)广西地区出土的铁农具中发现了铁铧,可容犁头,这说明了当时已开始使用犁耕[12]。虽然出现了铁铧,但是铁锸、铁䦆数量也较多,说明当时广西是铁铧、铁锸、铁䦆并用时代。而广西出土的铁铧较少,所见几乎全是体型较小的凹口铁锸,没有发现铁耙。这种现象表明,牛耕可能尚未出现,直接使用于农业生产的铁农具可能不多,或还不占重要地位。
(3)在出土的铁农具中,铁锸数量最多。即使是同为整地农具的铁铧、铁䦆,数量也大大少于铁锸。这是由于广西地区多为川泽山林,因此在垦地时不易于平整土地。铁䦆、铁铧、铁锸虽都为常用整地农具,但有时候不适合选择同为整地农具的铁铧,铁铧是耕犁破土的锋刃,铁铧的出现意味着犁耕或牛耕,相对于铁䦆和铁锸的粗放方式来说,铁铧适用于精耕细作的农业,广西地区此时的农业经济以开荒和粗放经营为主,所以较少使用铁铧。铁䦆除了刨土、碎石之外,也可以用来平田碎土。刘熙《释名》:“锸,插也,插地起土也。”而铁锸是作为整地农具之一,也被用来整地、开荒。除此之外,铁锸还对兴修水利建设(如开渠)、开展水田作业发挥了很大作用[13]。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广西地区铁锸的使用会比较广泛,相对于其他的农具来说使用率也较高。
1.2.1 铁锸
锸,在汉代又写作“臿”或“㮑”,其主要用途是起土和掘土,在农田耕作、兴修水利和土木建筑中广泛使用。完整的锸由木柄、作为锸身的木叶和铁口组成。广西出土的铁农具中铁锸的数量最多,而且全都是凹口锸,可分两型。
A型,刃部明显大于銎部,两侧平直或内凹,可分3式。Ⅰ式:外弧刃,刃角外展。广西合浦县堂排西汉晚期墓出M2B填土中,凹形弧刃,一件(M2B:5)长10 cm, 刃宽14 cm(图1(a))。广西合浦县凸鬼岭汉墓(201A:2),凹字形,弧刃,楔形銎,可以纳木柄(图1(b))。广西贵县罗泊湾一号墓(M1:283),保存完好,光洁如新。凹字形,弧刃,两侧有槽以装木叶(图1(c))。Ⅱ式:弧刃,平面呈舍形。一般体竖长。广西钟山县张屋东汉墓Ⅱ铁锸(M27:22),凹字形弧刃,肩两面均外隆,有銎,宽12.6 cm、高10 cm(图1(d))。Ⅲ式:直腰,刃圆拱。广西平乐银山岭汉墓中的Ⅱ式锸与战国IV式锸相同。直腰,刃圆拱,形体较大。广西平乐银山岭战国墓(61:1)长9 cm、刃宽10.5 cm[14](图1(e))。
B型,刃部与銎部大致等宽。分二式。Ⅰ式:刃部外弧呈尖圆形或三角形,刃角外展,体竖长。广西平乐银山岭汉墓中的Ⅰ式锸,一面平,一面稍隆起,刃向外尖突,两侧微外撇(27:9),高9.5 cm、宽9.2 cm(图1(f))。Ⅱ式:外弧刃,刃角外展。广西合浦风门岭东汉晚期墓(M28:填1),形如“凹”字形,内有空槽,刃两端外撇,高7.6 cm、刃宽12.2 cm(图1(g))。广西贵港市孔屋岭西汉晚期墓(M2b:29)锈蚀严重,平面呈凹字形,弧刃,宽14.6 cm、高10 cm(图1(h))。
1.2.2 铁䦆(镢)
铁䦆在汉代是一种多用途的土作工具①,䦆与铲、锸等所不同的横向装柄,即柄的方向与䦆体大体垂直,并且使用时是向后翻土。根据出土的铁䦆来看,可分两型。
A型:竖銎䦆,体略呈长方形或方形、长条形竖銎。根据刃部可分两式。Ⅰ式:广西贵县东汉墓,方直裤式,上为扁方,有四方孔,下为平刃䦆身,作板楔状。Ⅱ式:广西贵县东汉墓,半瑕圆刃式,此器形为“凹”字,上有孔用转装柄,下有半圆形的刃。
B型:双齿䦆。广西合浦风门岭东汉晚期墓(M22:13),上部有槽,下部两侧作齿状,一齿缺,高2.7 cm、横残宽5.1 cm。
1.2.3 其他铁农具
铁锄,背部呈梯形,双凹肩,上部居中有矩形横銎。兴安石马坪西汉墓(M14:4)凸字形,长方銎,溜肩,方身弧刃,长7 cm、宽6 cm。铁铲,形如“凸”字,銎口呈长方形。广西贵县东汉墓方裤式,形如“凸”字,下为平刃,铲身土上有扁方孔。铁铧,整器呈三角形,后端平齐。广西贺县莲塘汉墓三角形,底面平,正面隆起,中空,可容犁头。镰,整器呈新月形,体长。平乐银山岭东汉墓(117:14)。扁平薄片新月形,柄端残,长21 cm、宽2.6 cm、厚0.3 cm。
从广西地区出土铁农具的形制来看,多数铁农具形态结构与中原地区出土铁农具相同,最为明显的是铁锸。铁锸在广西地区出土数量较多,且均为凹字形铁口锸,其形制结构与中原的凹字形铁锸毫无区别,如平乐银山岭汉墓出土的铁锸。广西地区出土的铁䦆,无论是竖銎䦆还是多齿䦆,其形制都与中原铁农具一致。
广西平乐银山岭汉墓出土了两件与该墓出土的铁锸同时代的木作加工铁器——铁凿,出土的铁凿形制上与中原铁器相同,但结构却有所不同。因其为锻銎铁器,为卷筒椭圆銎。所谓锻銎铁器,是指采用锻打折合成形技法制成竖銎铁器[15]。同属岭南区域的广东地区所发掘的广州南越王墓中出土的板状铲、凿、等铁器也都是锻銎,这类铁器都应当是模仿了中原地区的同类铁器,且采用发生于中原地区的锻銎技法在当地铸造的[16]。这就说明了当时不仅是广西地区,整个岭南地区的铁器铸造都具有明显的地方性特征。因此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中应该还有一类与中原地区的铁农具形态相似,但在结构上也有地方特征的铁农具。从目前出土铁农具的种类、形制来看,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基本属于中原地区的铁农具系统,具有独特性的铁农具很少见。
铁农具是铁器的一种重要类型,因此广西汉代铁农具的铸造工艺研究是随着广西汉代铁器的研究而展开的。广西地区汉代的铁器使用已经比较普遍,在该区曾经发掘了战国至汉代时期的平南六陈冶铁遗址群,说明了广西至迟于汉代就能炼铁。目前该区已经发现了包括平南六陈冶铁遗址群在内的多处汉代冶铁遗址,这就说明了广西还是岭南地区较为重要的冶铁基地。但从西汉时期的贵港六穴岭冶铁遗址所检测的铁炼渣来看,采用了块炼铁冶炼方法,即使广西地区当时已经掌握了热锻加工和淬火处理,但广西部分地区甚至是整个岭南地区的铁器的铸造技术与中原存在差距,广西的铁铸农具大都比较粗糙,绝大部分的器物是实用器件,这是广西铁农具的一大特点[1]。
春秋时期,中国在世界上首先发明了生铁冶铸技术。这种技术的关键是提高炉火的温度,达到和超过生铁的熔点1150 ℃,使含碳量较多的生铁充分熔化,与炼渣较好地分裂,以铁水形态流出炉外,直接进行灌模浇铸,因而大大加快了铁器的生产速度。汉代铸造铁农具最常用的铸造工艺是范铸工艺,最常用的是陶范和铁范铸造工艺。陶范是用经过筛选和配制过的泥沙料,先将做好的模放在模板上并且套上边框,其次是将和好的泥料放入框内,边放边把其压实,成型后将泥范阴干,后再将阴干的泥范刷上银灰色的滑石粉涂料,即可以合范和糊草拌泥之后再晾干,最后将烘范窑进行焙烧,烧制成并未陶化的且表面光滑、质地硬但不脆、有透气性的铸范,可以反复使用,属半永久性铸范。与陶范不同的是铁范铸造,铁范有比较复杂的双型腔、多合范、范壁厚薄均匀,可多次使用,适于批量生产,铸件规整,属永久性铸范,铁范铸造就是用铁来代替泥或石作为铸型材料,战国时期在我国中原地区已经使用铁范来铸造铁农具,由于农业发展的需要在汉代时期铁范铸造开始普及各地,目前广西地区的考古发掘中还未见有铁器范。
广西地区出土的汉代铁农具数量较少,且种类不多。铁农具的出土主要集中于贵港、桂林、合浦等地。贵港于秦汉时期就是郡治所在地,因此该地应是当时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之一。而合浦在汉代是当时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因此该地区的经济贸易发达。桂林地区处于广西地区偏北部,地理位置优越,是广西地区与中原地交往的战略要地,且靠近当时岭南最大的冶铁基地桂阳郡。基于这些原因,贵港、桂林、合浦等地出土的铁农具较多。
汉代是广西地区铁农具迅速发展的重要时期。从目前的考古资料来看,一方面,广西地区汉代铁农具的出现与发展基本源于中原地区文化和技术的渗透,但同时其也受当地影响,形成有当地特色的铁农具。这并不妨碍广西汉代铁农具是中原文化和先进技术向边远地区传播的产物;另一方面,由于铁农具是铁器的一大类型,因此在对广西地区汉代铁器进行研究之时,不能完全撇开广西地区铁器的发展而谈。铁农具的发展脉络及其社会背景,与铁器发展脉络几乎吻合。从广西地区汉代铁器分析入手,能找出许多广西汉代铁农具发展的社会因素及其变化。
农耕技术,包括土地加工与整理、播种、田间管理和谷物收获等一系列环节,与农耕工具的发展水平密切相关。汉代广西在农耕技术上的重大进步之一,是汉代出现并推广的“代田法”和“区田法”,《汉书.食货志》和《氾胜之书》中分别有所记载。《盐铁论.禁耕》曰:“铁器者,农夫之死生也。”汉代广西地区农业发展的重要标志就是铁农具的普遍使用,以及铁农具所带来的农耕技术的进步,如耕犁与牛耕、播种与田间管理、谷物收获等技术都得到了提升[17],大大增强了土地的开垦和土地的加工能力,极大地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