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俊
云南听雨记
多大一阵雨,
客栈有些年头的榕树,冒出了薄烟。
罩临的暑热,
也在发虚的密叶间,选择了归位。
噼啪作响,
噼啪作响。
……反复痉挛的榕树,
和云南的雨水在天井一起抖,把身体都
打痛了。
在华坪山上,与两只乌鸦对视
早十点,堵车。右边悬崖
两只乌鸦,刺破沉寂的时间
刻意穿出松林,掠入
漫天飞舞的尘埃。两只乌鸦
迫降在公路旁,灰白的石头。
波纹状发髻,眉似弯弓。
子弹般的目光,射穿
我焦虑和惊悚联结的软肋。
在华坪山上,与两只乌鸦对视
我断定,这不是要命的鸩酒,
而是世间最安稳的福气。
两只乌鸦,呱呱两声
越过了华坪山。
仿佛说,山顶风大,回吧。
棕榈树还在生长
小花园里,二棵棕榈树,
细长的要高一点,粗壮的矮半个头。
每天落日下沉,树梢就彼此
抬高。
……如此安靜。十年之后,我已至不可信
的中年,
还是选择宾馆二楼同一张椅子,
不敢有太多的想法。
风吹开一下,
我身体里孤悬的老虎,就跟着撩起的
棕榈叶,随便扑腾一下。
松赞林寺
以什么样的名义,接近你
商业和经济?还是传统和永恒?
在白色上,在一片白色之上
一片红色的簇动之上:是诵经声。
是手中的灯。是飘动的经幡。
是一座上世纪中叶
那些藏族孩子烧毁的圣殿。
是零乱的工地。是一群四川民工
笨拙和粗糙地复制的松赞林寺。
是中甸老人们的记忆
是大火之后,广场上,革命的孩子
搜出的灯和黄金,堆积如山。
谁能盗走这千百年来
珍藏于中甸老人们心中的灯和黄金?
唯有导游小马悲凉的藏歌让我心痛。
02年的冬天,在中甸,
我——一个虔诚的外地人,
在重建中的松赞林寺,
在对面山坡上停留半天后,黯然离去:
不带来什么,也无法带走什么
连指纹也不会留下。
中甸之忆
一座古老的县城,已在这个冬天消失。
我谨慎地走在中甸,古老的街头。
不见那些高大英俊,森林之神般
腰间佩戴藏刀和短剑,
无拘无束喝酒,跳舞的藏民
也听不到,藏地的客商和马帮,
在火堆旁传向远方的趣闻。
唯见游人如织。以及被推倒的
藏式木房,兴建中的高楼。
随处可见的快餐和可乐。
转瞬的娱乐,遮蔽了我的眼睛。
中甸啊,一座曾经优雅与宁静
曾经承受苦难与失落,追梦者们
灵魂的栖息之地,是否和那些
已经逝去的,智慧老人
在我到达之前就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