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铭萱
车行之处,麦草金黄。母亲从来都是热爱自然的人,见了家乡大片大片的麦田,便移不开脚步。“萱萱,快,快!妈妈回家给你烧麦子,你看——真是好看。”彼时母亲像极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蹦跳的身影轻快自由,竟有返璞归真的意味。我只觉得好笑,戏谑地问:“妈妈,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姐了?你这个样子,真年轻。”母亲含蓄地笑着:“熊孩子!”阳光打在麦芒上,也烘烤着母亲的脸颊。我悄悄按下快门,将这夏日的绮丽收于方寸间,慢慢品味。
我记得小时候过麦假最是欢愉。麦子收割了,地里留下的“幸存者”被我和表妹捡了去,挑出几把嫩的来,放在手中搓了又搓,两只手倒来倒去,肉乎乎的小嘴噘起来,吹呀吹,待麦粒脱去麦衣,便心满意足地将它们全部倒进嘴里,甜甜的,香香的,是一大口的满足……
母亲在灶台旁将麦子捆成一把,点了干草,新鲜的麦粒被炙烤得噼啪作响,灰白的烟从灶台下冒出来。
“萱萱,把簸箕拿来,在北屋里。”母亲对我说。我找了一圈,无果。母亲叹口气,自己进到北屋,然后將簸箕带到天井,蹲在地上搓麦子。“我小时候和你姨妈经常这样吃,可香了。你吃过没?”母亲问我。我摇摇头,表示没有。“也是,你姥姥不让……”自姥姥走后,我和母亲的交谈总会缺了些光彩。毕竟,我和母亲都深深地爱着那个伟大的女人!“如果姥姥还在,这方天井或许就不再空旷冷清了吧。”我呆呆地出神。
母亲把麦子装进保鲜袋,递给我。我拈了两三粒送进口中,咀嚼。麦子本身就是很美味的粮食,草木灰的烟火气像膜衣一般让麦粒变得紧致,锁住了水分,咬下去的瞬间便如爆浆般刺激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好吃!好吃!妈妈你也吃呀。”我满足地从马扎上站起来,拍拍晒得红扑扑的双颊,笑着对母亲说道。
一回到老家,母亲就闲不住,绕到后院去看看她的小菜、瓜藤;带上镰刀,割一把刚刚长成的青菜,锄锄草,浇浇水,一待便是一下午。我倒也愿意陪母亲在农村生活,享受有别于城市的闲暇逍遥。不觉间,已然七点一刻了,你看,美好的时光总短暂得可怜,我和母亲失魂落魄地锁上屋门、大门,坐上回程的汽车。途中,母亲喃喃自语道:“我太喜欢一个人种种菜,养养花了,很清静,可以生活得很慢,做什么事儿也没有那么急。”听了母亲的话,我不禁动容,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接受灯红酒绿,接受虚与委蛇,可是,这是我真正想要的吗?不,我爱自然,爱赤瓦白墙,爱麦田十里,爱青草的味道,爱慢慢地生活……一瞬间,忧伤漫上了我的心田,冲倒了那座名叫假装的城墙。曾经的坚强,溃不成军。
“等我高考完了,我们就回乡下住一阵子,好吗?”我对母亲说。
“好。”
有一种情感,有一种喜欢,它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也不必时常挂在嘴边。慢慢品,欣赏啊,是麦香,是乡愁,是无尽时光里道不尽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