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亭
摘要:部落机制生发于原始社会,却在很多现代国家保留下了纷繁复杂的印记。足球的人际圈子更像一个现代部落。足球本然的仪式感促进了自然人群的聚合作用,而这些人中数量最大、表现最活跃、参与度最深的便是球迷群体。足球并非严格的宗教,却包含了原始宗教的诸多内涵,其以球迷为主导性力量,而球迷更类似一种足球的信众。足球的本然性意义与延伸性价值都在这种群落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示。足球中蕴含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简单的快乐,它再度揭示出原始乐趣的简约性。足球将全世界为数众多的人凝聚在一起,展示出新型仪式的既有功能,而参与此项仪式的主体人群则是代表了不同种族的球迷群落。
关键词:足球迷;快乐原则;原始仪式;史前群落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808(2019)06-0001-08
Abstract:The tribal mechanism originated in primitive society but it has left a complex mark in many modern countries. The interpersonal circle of football is more like a modern tribe.The football's ritual promotes the gathering of natural groups and most of them are the fans.The football is not a strict religion but it contains many connotations of primitive religion. It is dominated by fans and the fans are more like a kind of football followers. The natural meaning and extension value of football are well demonstrated in this community.The football contains an extraordinarily simple pleasure which once again reveals the the nature of life.The football brings together a large number of people from all over the world for demonstrating the existing functions of the new ceremony and the main crowd participating in the ceremony represents the fans of different races.
Key words:Football fans; The principle of happiness;Primitive rituals; Prehistoric communities
足球從来就不是一种云淡风轻的社会存在。它维持了人类强悍而持久的竞争性、排他性与抗拒性能量,将人类的叛逆性与顺从性意志强化到至高无上的境地。足球由此而获得了人类社群中以男性为核心的诸多人士的眷恋。自从足球诞生以来,其以一种近似自然的生长性征服了全世界人数众多的人,其中以男性为核心。足球以部落战争的形态开始,又以部落仪式的形态终结。足球的历史展示出了人类有关战争、仪式的最高级形态。从表面上看,足球的仪式具有观赏性,但是,足球的观赏性的背后是一种球迷群体的集约式情感、意志、精神的聚拢核心。足球的终极价值体现在其所自带的超越性的动能方面,而其中无法剔除为数众多的观众群体最为普泛的注意力。
1 足球观众群落是自远古部落的聚合性再现
足球自身便有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内容,同时,任何一种谈论足球的行为都有可能带有强烈的超世俗的元素。英国生物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从史前人类学乃至动物学的角度解读足球,给人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思考空间。毫无疑问,身为英国人的莫里斯感受到了足球的神奇性,并为之感叹。“如果一艘太空飞船巡航经过地球,外星人监视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将如何解释?他们会如何记录这一段飞行日志?一种神圣的舞蹈?一种例行的战斗?又或者,一种宗教仪式?如果他们由此激起了好奇心,并到全球各地的人类城市展开一番调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大型人类聚居地至少有一座巨大的空心建筑,它的中间是一片绿地,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在这里观察到类似的踢球仪式。很显然,踢球对于人类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重要意义地球上成千上万的其他可见生命形态都没有这种对踢球的奇特痴迷。”[1]莫里斯的眼光虽然并未停留在球迷的层面,却对足球迷作出了细致入微的观察。质言之,莫里斯的《足球部落》一书将人们对足球的理解带到了一种更为宏大而深邃的语境中。
足球观众有独特的品格。莫里斯曾将足球人看作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部落,而足球观众则是其中的主体。“这些就是支持者的行列。球迷们绝不是乍看上去一盘散沙的一大批人,而是复杂的社会单位,充满了微妙的区别和类群,而且每一个类群都能识别出其他类群,并认为自己在部落聚会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这些类群中有很多同时出现在全世界的几乎所有俱乐部。至于规律中的差异,通常总是存在可以解释这些差异的国别特色因素。例如,在不同俱乐部的地理距离非常遥远的国家,能够成群前往客场看球的粉丝会少得多。这会立竿见影地消除对抗因素,并大大改变粉丝的外在展示。”[1]中国人较早意识到足球如同部落社会的人士是一些感性思维更为活跃的记者。金焱在《可怜的中国足球人》一文中曾说:“当记者四载有余,每天皆围着足球转,说白了就是与球员、教练打交道。我是带着崇敬的心情走近中国足球部落的。”[2]同处于足球部落的人会感到一种美好的境遇。诗人佟玉成的《追梦》有言:“带着许多/疑问/走进足球的/部落/仿佛走迸/无垠的苍穹”。[3]西方的散文而言对足球的部落感有过认知。“艾丝丽对英国游客说:你们那里的收藏情况我也略知一二。足球部落的人用特别的收藏物装饰自己的房间和书架,用喜欢的球队的颜色来装扮自己的生活,以此营造一种部落集体的气氛、重温那群情激奋的时刻。当然,著名球星踢过的足球和他们的球衣号码,以及他们用过的签有本人姓名的运动衫,都是特别抢手的俏货,我到英国去旅游的时候,你可也要‘高抬贵手,帮帮我购买体育收藏品哟。”[4]既然是部落社会,就应该有部落社会的规矩。质言之,足球部落未必完全是一种美好的存在物,部落习性不仅可以缔造一种难民收容所的效应,还可以派生出一种类似黑帮异类的帮派。
很多西方体育史学者都对足球观众的重要性做过阐释。周泽雄也对球迷做过一种传神化的描述,并以此为据,给下过一个定义。“仪表堂堂的国会议员与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在为同个进球热血澎湃;年事已高的祖父与蹒跚学步的孙儿,正在为各自球队的输赢打赌;学问滔滔的大学教授与初小文化的外来民工,对一次‘传切配合可能有着完全相同的意见;腰缠万贯的大腕与入不敷出的下岗工人,看完球赛后也钻进了同一家啤酒馆。在球场上,球迷们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要求换下同一个号码。虽然没有指挥家,‘墨西哥人浪的团体操却此起彼伏得如同一块彩绸,数万人的亢奋迅速融化成个意志,一种声音。在这个时刻,没人分得清谁是谁,也没人愿意划分,所有的肤色只是一种肤色,所有的语言只是种语言,所有的人种只是一个人种,它的名字叫‘球迷。”[5]还有中国学者则将包括足球流氓在内的灰色人群看作是一种亚文化主体。“作为一个亚文化群体,流氓主义有其自身的文化和风格,例如体育场文化。”[6]质言之,足球在世界其他国家人的心目中的形象很复杂,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多样性。现代中国人也认识到了足球的超越性价值。“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包括近年来中国的每个地方,足球是一项众多人热衷、喜爱甚至为之疯狂的运动。人们对足球的狂热,超过任何一项别的运动,也超越了他们其他的兴趣。”[7]西方社会中对足球迷持否定意见者也大有人在。英国的安德鲁·兰伯特在其《足球迷及美德之路的演进史》一文中曾经引述过否定球迷意志的论点。“对于球迷的一些其他评判却认识到了有价值的一点。踢足球或观看足球比赛,抑或同其他球迷或者非球迷参与到某种社会活动中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并非只是被动的观感刺激。但也有批评家称球迷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到了一种对个人成长及开化作用十分有限的生活方式上了。尽管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善意的意图,但这是一种逃避主义的生活方式,一种有着极坏信仰的生活方式,在社区生活、经济、政治及全球舞台的背景下,其缺乏一种面对更有挑战的任务的勇气。”[8]足球并非一种鼓励人的克制力的游戏形态,换言之,足球中所迸发出来的超然性能量带有天然的生命本能的元素,置身其中的人仍旧很难抵抗其内在的诱惑力。足球世界中的球迷是一个充满了复合性社会力量的群体,正因如此,很难将球迷群体和足球本体割裂开来。英国的克雷格·麦盖尔曾经给予球迷极高的地位。“当欢呼声响起时,人们只看到了凯文·基冈、大卫·贝克汉姆、托尼·亚当斯、罗纳尔多,罗伯特·卡洛斯……但是对于一场比赛来说,还有比这一个个明星更重要的,那就是球迷。球场上的22名队员、穿黑西服的教练、球队经理或者俱乐部主席都不重要,所有的中心只应当是那群关心着足球何时出现的人们,没有这些球迷,其他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9]球迷在足球的世界里具有一种隐性的权力。现代足球社会中的球迷甚至具有决定足球自身价值走向的能量,甚至可以直接干预足球发展的基本路向。
知名教练瓜迪奥拉就曾经对球迷寄寓了很高的期望值。2019年曼城与热刺在欧冠1/4决赛时相遇,时任曼城主教练的瓜迪奥拉曾说:“如果球迷们不帮我们,在这个阶段我们将不能晋级,我们要为了他们而战,他们是如此骄傲。在我们一些不顺利的时刻,我们需要他们。”[10]瓜迪奥拉为人谦和,对球迷的高度尊重和依赖,造就了瓜迪奥拉的良好的个人声誉。瓜迪奥拉对球迷的尊崇是真诚的。“我真的很好奇,想看看我们的球迷到底怎么样,我想让球迷群的声浪像是对阵利物浦时一般。我想看看我们的球迷是不是真的想打进半决赛,我想看看。一切事关欲望,(主场)对利物浦那场的气氛对我来说就足够好了,希望这场还能更好一点。”[10]从瓜迪奥拉高度依赖球迷的价值选择现象中可以看到,足球之所以成为世界第一运动,不仅仅因为它拥有数量浩大的观众群,还因为这样的观众几乎可以决定足球的价值观。足球吸引观众的动因很多,其中最为普通的元素便是它具有改善人的心境之功能。“难怪我的一位足球迷朋友说过,体育没有国界,而足球又是项推动地球的运动,一旦迷上足球,就会备受鼓励,会像那些胜利者一样强大和自信。”[11]由此不难看出,足球有改善球迷精神秩序的基本能量。
人们迷恋足球现象有其生物学的原理。“有一个南美洲的医生曾经这样说过:‘一支著名的足球劲旅来到城里,对该城居民的健康来说,要比装满三辆卡车的各种药品有更大的意义。”[12]在很多人心目中,足球就是一剂足以治愈各种精神疾病的良药。正因如此,球迷才无法摆脱足球的精神钳制。
2 足球缔造出一种小众化的欢聚场域
足球是一种非凡的运动,在社会学家的眼中,足球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体育范畴,进入到一种充满独立性的宗教活动的序列。陶醉于此语境中的球迷宛如置身与此状态中之虔诚信徒。然而,足球毕竟是一种体育活动,它所赖以存在的基本功能是人體动作。换言之,恰是人的动作的奇幻性给球迷带来了想象的巨大空间,然而,仅仅从想象说的角度来解读足球显然不够,球迷在观看足球时所催生出来的动作的高度同一性给了参与者很大的精神鼓励力量,球迷由此而有了充分的获得感、存在感与归宿感。莫里斯对球迷们在场域内的动作十分关注,其中包括了球迷的同步鼓掌现象。“这是一项英格兰球迷的发明,据说起源于利物浦的Kop看台。它肯定源自普通的鼓掌喝彩,但如今已经完全绝迹了。这种鼓掌方式不但听上去完全不同,而且还是在没有普通鼓掌的时候进行的。它有三种特质:特定的节奏模式;在展示这种行为的粉丝中有高度的同步性;双手举过头顶鼓掌,而不是像平常鼓掌时那样放在胸前。这会赋予它独特的断音,而且还很醒目。”[1]美国社会学家芭芭拉·艾伦瑞克在考证墨西哥人浪缘起时也借用了莫里斯的观点。“20世纪70年代,毛里斯观察到,英国足球迷会在原地上下跳跃,全体动作一致,远远看起来像波涛汹涌一样。这项活动可能源于朋克摇滚演唱会。英国球迷还发明了‘同步拍手,将双手高举,循着节奏拍手。有位心理学家研究后非常讶异,在没有任何指挥的情况下,一大群足球迷居然可以同时做出一致的动作:‘表面上看起来是失控的暴民,居然可以表现这么精准………整齐到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至今球场上最普遍的集体律动是‘波浪舞,某一区的观众高举双手站起来,坐下的时候换紧邻区域的球迷站起来,远远看就像有东西在看台区滚动一样,‘它创造了惊奇的视觉效果,球迷自己也欢欣雀跃。谁发明的?还是不知道。欧洲人称之为‘墨西哥人的波浪,但美国人确定是某个同胞在1981年发明的,只是不确定发明者与地点。奥克兰运动家队的啦啦队团长‘疯子乔治乔治·韩德森(Crazy George Henderson)宣称自己是波浪舞的发明人。有的人则坚持,第一次波浪舞应该岀现在华盛顿大学或密歇根大学的橄榄球赛上。”[13]其实,只要荡开眼界就会发现,同步性是许多群居类动物的天性,其中以鸟类为代表。这里不妨举出椋鸟的例子。椋鸟群起飞翔时仿佛一篇流动的云彩。数以千计的椋鸟在迅疾地变向飞行时却从未发生相互撞击现象,人类很难达到这样的同步高度,但是,球迷在特殊的境遇中,将人类自身的同步性做到了极致。“还有其他三种鼓掌方式,分别是‘拍打时间‘加速火车和表示嘲笑的慢速鼓掌。拍打时间被用来为某些歌曲伴奏,如《当圣徒行进时》,是跟随歌曲节拍的鼓掌方式。火车鼓掌模仿的是火车在铁轨上发出的咔嗒咔嗒的声音,而且频率越来越快。它似乎是请求球队加快比赛节奏的一种悲哀的方式。慢速鼓掌也是按照某种同步的旋律进行的,它出现在两支球队的表现都令人乏味,让观众感到不耐烦的时候。然而这里存在一处东西方差异,例如在俄罗斯,慢速鼓掌表示对表演者的高度赞赏,这与它在西方的含义截然相反。造访英格兰的俄罗斯球队或造访俄罗斯的英格兰球队会遇到令人十分困惑的场面,就像初次遭遇这种局面的戏剧表演者一样。”[1]同步性只能满足球迷的合群性需求,却无法展示球迷的个性。因此,球迷在球场的同步性行为仅仅代表了其初级性的冲动,足球的终极价值未必完全体现在此,足球具有远超过一般人思维的境界。
在观看足球大赛的芸芸众生当中,一定会看到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民众,其中不乏各国民众的身影。中国足球观众以超级热情的态度对待这项看似与大多数中国人并无太大关系的赛事,如此的格局还会反复呈现。即便在未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国都会是生产球迷的大国。造成中国观众人数众多现象的因素很多,于是,一种研究足球观众的话题也顺其自然地便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早在2005年,原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张发强提出:“现在,电影有专门研究观众的观众学,国外也有对体育观众的系统研究和专著,我们也应该利用奥运会这样一个契机,认真研究观众对体育比赛的影响和作用,研究影响观众观看比赛的各种因素,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体育观众学。”[19]体育观众学的建设已经成为事实,至少在体育学术领域已然呈现出其突出的发展势头。
3 球迷的参与促成足球精神的完整性
探讨足球史的人士早已关注到足球观众独特的社会与文化品格。“现代足球作为现代社会意识及行为最集中、最广泛体现的体育项目,已融进了越来越多的社会因素。在体育日益社会化的世界里,球迷群体已成为具有一定社会影响的体育人口。”[20]王士宇也关注到了观众站在早期球迷文化的重要地位。“早期的球迷文化报道以文学的形式呈现,主题主要是刻画球迷形象。20世纪90年代,《足球》开辟了‘足球文学‘文化沙龙等版块,其中许多文章都在诠释这群为球痴狂的人。如1994年8月29日的《看球与不看球的女人》,将女球迷和不看足球的女性做对比,这是用简练的白描笔法刻画女球迷的典型形象和爱球心态,读起来饶有兴味。”[21]探讨足球观众学无法脱离人类的独有的观看习性。质言之,人类的经典性观看现象来自剧场。因此,看戏与看赛事有类同性,但也有一定的差异性,其中的明显差异有三方面。其一,投入情感的强度不等。其二,参与的深度不一。其三,表达情绪的方式不同。体育学者对此已经有过关注,且对体育观眾的观赛情况有所阐释。“一方面,强烈的情感投入会阻碍审美体验。例如,在观看体育比赛时,有明确支持立场的粉丝(后称‘有党派粉丝)主要任务是支持自己热爱的球队,希望他们夺冠,因此,宁愿选择丑陋的比赛,也不要美丽的失败。他们也会因比赛中精彩的瞬间感到兴奋不己,但这种兴奋只针对于在他们所支持球队的运动员有卓越的展现,他们并不会注意到另一队的美,甚至有时候,另一队的精彩表现会激怒他们。有党派粉丝的这种行为表现出他们对审美体验毫无兴趣,他们仅仅关注自己热爱的球队是否获得胜利,至于中间过程,是不是美的,没人在意。这就好像父母去看孩子在学校的演出一样,父母关注和担心的仅仅是自己的孩子,即使他只是人群中一个小小的替补角色。父母观看演出的唯一兴趣就是孩子的表现,他们几乎不会注意到其他景色,甚至在结束后很难回忆起整个表演或者比赛的情节,不知道主角具体何为,只有当自己孩子表现不佳时才感到焦虑,至于其他环境或者他人表现如何,是否具有美感从未留意。在这里,有党派粉丝与上文提到的父母在观看表演或者比赛的态度上完全一致,情绪体验严重干扰甚至阻碍了审美体验。”[22]包括足球在内的各类体育赛事的至高价值是悬念,而悬念是赛事本身和观众共同创立出来的。强烈的情感注入形态给包括足球在内的体育赛事带来了超强的悬念感,却也使得视觉审美世界的法则出现了稍许裂变,并进而影响了观球人的精神世界,迫使观球人成为一种更为隐秘的社会群落。“竞技运动的身体呈现通过‘看形成了欣赏与被欣赏的审美关系,也因为‘看而实现了表演的观众指向。‘看在这里具有社会学的意义,人总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的,在人类的现实生活或想象生活中‘他人是始终存在的,而与他人的联系形式就是‘看。在竞技运动表演中,‘看构建了表演者与欣赏者的纽带和桥梁。”[23]看与被看的形态的确可以组建出一种有关世界本体意义的寓言图式,这种现象甚至可以跃出体育的范畴,演绎为一种人类观看外在性表演过程的历史。
如果说工业化社会给人的身体施加了由于慵懒带来的额外压力的话,那么,信息社会则给人的身体带来了一次回归原始情态的机会。时至今日,几乎无人可以轻易忽略掉竞技体育自身的表演本性了。只要有人的超逸性行为,就有观看现象生发。只要是表演,就一定会产生强烈的互动场景。类似的情况在体育赛事中更为常见。“在竞技运动表演中,无论是表演者还是欣赏者,他们不能通过自身来确定其位置,他们的位置只有通过他者才能确定,他们必须看或被看才能构成其本身。观众把运动员看成表演者,演员把观众看成欣赏者,‘看与‘被看是他们最本真的联系形式。观众在‘看的过程中,表现出不同的方式:鼓掌、欢呼、喝彩、歌唱、哭笑、跳跃等,为之肝胆欲裂、为之如痴如狂。竞技者在‘被看的过程中,呈现出自我最美的、最真的东西,得到人们的接受与认同,竞技运动最终目标是让人们来‘看竞技运动。”[23]这种见解仅仅揭示出生命本体的游戏性特质。其实,观众在观看竞技赛事时往往也会产生主导性力量。“‘看对人的行为具有调节作用,在竞技场上,因为有观众、运动员、裁判员、裁判员、官员、媒体等无数双‘眼睛相互地‘看,形成了相互的张力,使得他们之间的行为处在规范中,竞技者的身体表演也受到‘监视,身体呈现的是运动之美,是人格的魅力,任何竞技者的不文明的身体动作都逃不过现场的敏锐的‘看。”[23]在某种特殊的或极端性的语境中,观众的参与程度几乎可以决定比分的多少,从而使得赛场的胜负关系出现更多的场域外元素。比分的可控性正是球迷渴求之物,而将不利于自己的比分倒置过来则是构建球迷成就感的基石。当然,现代足球观众已然分为现场观众与视频观众两类。芭芭拉看到了两种观众群体的分化趋势。“球迷这么执着要成为比赛的一部分,电视媒体想必是推手之一。电视发明后不久,媒体马上用它来转播体育赛事,不过美国的体育赛事到20世纪70年代才攻上黄金时段,美国广播公司的‘周一足球夜首开先例。古特曼注意到,当下电视产生的效果之一,就是去运动场的族群改变了。年纪大的球迷在家也能观赏比赛,现场观众的年龄层自然就往下掉了。”[13]年轻观众更青睐现场看球,而老辈球迷则逐渐习惯了居家式看球。前者有结盟化意向,后者有静观性需求。“据此我们可以大略猜想,电视的普及让球场少了一些观众,也就是那些对临场体验不感兴趣的人。如果你只是对比赛感兴趣,大可在家或酒吧欣赏就好。借由这种自然的筛选过程,到现场观赛的人,都是喜欢体验集体欢腾的人。”[13]即便以聚会学的准则来要求,球迷的类型化趋势也有研究的理由。球迷的类型虽然明显,而世界上所有的球迷都以其共性,这些人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他们貌似一群生活的旁观者,但是,球迷时而会超越一种旁观者的地位,将自己一直延伸到场域内外。球迷会在适当的时候激发球员的超越自我的决心、意志和能量。这里不妨再度审视2010至2011赛事的欧冠。2011年的欧冠1/8决赛,巴萨首回合落后阿森纳,次回合的逆转就得到了球迷的巨大呼应。“《每日体育报》赛后说,这是一场巴萨球迷永远不会忘记的比赛,首回合巴萨1比2落后,第二回合巴萨必须要实现逆转,而在瓜迪奥拉上任后,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巴萨面临的挑战非常巨大,不过瓜迪奥拉又一次做出了准确的预言:‘球迷将把我们送入8强。”[24]瓜迪奥拉是一位低调且谦和的教练,瓜迪奥拉在媒体面前很少阐释自己的存在感,他更懂得强调球迷的重要性,这种现象折射出巴萨足球文化的成熟性。
2013年巴萨与阿森纳的比赛结束后,裁判的裁决引发的争议还在发酵,而终结裁判争议的却是足球观众,而非其他社会元素。“这两位裁判都因为球场上做出了对英格兰球队不利的判罚而遭受英国球迷的炮轰和媒体的围攻,最终只能选择退役。现在,布萨卡能顶住英国球迷的炮轰吗?”[25]足球的世界无法抽离出由观众群体创造出的价值。从任何一种角度看,人们都无法抹杀足球观众的重要性。仅从和平主义的角度看,世界各地的球迷都有其理性而温和的一面,他们时常显示出对足球高度宽容的面向。安德鲁·兰伯特曾说:“足球作为友善的连接管被铭记的一个时刻是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圣诞节休战。英国和德国的军队在圣诞期间暂时停止了敌对,聚在一起踢足球。这场比赛带来了在敌对期间被忘却的利他主义感情和相互尊重。”[8]像任何一個顶级俱乐部一样,巴萨的成功也一定是球迷的成功。现代媒体毫不隐瞒其中的关联度。巴萨于2011年夺得欧冠之后,时任主教练的瓜迪奥拉高度认可了球迷的主导性力量。“球迷的支持是巴萨动力十足的一大原因。赛后瓜迪奥拉大赞巴萨球迷营造的主场氛围,‘我们的球迷如此感人,就知道他们不会令人失望。赛前罗塞尔决定本场比赛只有俱乐部会员才有权买票入场,这就是为了营造更好的主场氛围,比赛中当梅西打进第一球后,瓜迪奥拉更是转身向看台上的球迷们上下舞动双手,他要让球迷们欢呼声更响亮些。低调的瓜帅,受到腰病困扰的瓜帅,这般激情万分,着实让诺坎普球场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很多。而瓜帅口中不停喊着‘加油!加油!”[24]足球是由观众的喧哗感营造出来的一种绝望之境,更是由球员的惊艳感缔造出来的升华之境。即便是一些非决赛的场次,观众虚拟出来喧哗场面时常会递进为一种社会危境,这种危境会在足球观众想象力的支撑下产生一种精神力。从直观的现象看,球迷享受足球的过程构成了足球中的一种主导性动能。“‘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夜晚,充满激情,十分精彩。巴萨贡献了足球,阿森纳只想防守,巴萨的球迷们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只要球队需要,他们就会站到球队身边。《每日体育报》写道,‘有球迷支持,巴萨没有紧张,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足球,他们以令人无法置信的方式压制着阿森纳,最终闪亮进入8强。很久没有看到巴萨球迷如此享受了,他们也因为不断高声支持球队和全场神经紧绷而筋疲力尽。在5比0大胜皇马的比赛之后,这是另一场伟大的比赛。显而易见的是,夺取冠军杯是巴萨本赛季的一大目标。巴萨球迷带着满意与骄傲离开诺坎普,与这支球队在一起,我们可以抵达天的尽头。”[24]无可否认,足球具有身体性内涵,但同时也有精神性元素。人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况,球迷在场域内的精神状态一直左右着足球本体的发展。“世界杯让男人都机灵起来,得会编各种理由哄老婆、哄情人,让领导相信你请假的理由十分正当。聂卫平老早扬言,要到京西宾馆包个房间,聚一帮哥们叹空调美滋滋地看比赛!”[26]足球世界中任何一种风格、种类、差异性、多元性之类的因素都只能在足球观众的控制下才能生发、催化、产出其至高意义。正因如此,一部足球史是一部球员史,更是一部足球的观众史。
4 结 语
人们很难轻视足球,并非因为足球在当今世界的超强的社会和文化影响力,足球的强大还在于其所蕴含的内在的均衡性、合理性与超前性。足球是原始意志的当代性展示形态,它自然而然地携带有大量的直达人性核心的原始情愫。足球自身的部落性就蕴藏于此。然而,足球的品格维度还在扩张,而造就出足球成为当下性文化主宰品类的能量则来自足球观众。毫无疑问,足球观众是一个隐形的社会群体,他们不是原始部落,却胜似任何一种原始部落。足球只能寄生在其庞大的而能量非凡的肌体之内,足球的世界第一性首先来自观众的人数的世界第一性。这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足球是最不需要人为干预的文化实体,其自身的强悍性植根于观众的无限度的信仰层面。足球由此而获得了一种看似永不枯竭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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