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陈勇
当他们反复唱着“谁都不必说抱歉”和“这样的我从不罕见”时,其实是想告诉人们:“希望所有人看到一个真实的我们,我们只是普通人,只不过恰好患了罕见病而已。”
由罕见病及残障人士组成的“8772乐队”演奏现场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几乎从未学过音乐,却聚在一起组乐队、玩乐器,还发布了专辑。他们中有坐着轮椅的、身材矮小的、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的,还有身高2米却异常脆弱的……他们给乐队起了一个名字,叫“8772”。所有成员都是罕见病患者或残障人士。每周一傍晚,他们都会雷打不动地从北京的四面八方赶至某地,然后排练到深夜,再各自消失在人海。虽然人生被贴上了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罕见”标签,但音乐让他们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他们说:“要用音乐向人们展示罕见病患者的真实状态,把病友的故事用歌声表现出来,为罕见病发声。”这就是他们平凡生活里不放弃的“小理想”。
“我爱这世界,千变万化的世界,我有许多心愿,来不及实现,我想偷走时间,每一刻时间,恨不得每分每秒,再慢一点点……”这是一位叫珍妮的小姑娘在12岁时写的一首诗。她如今18岁了,而她当年写的诗也被谱曲成了一首歌,名叫《予生》。
10月3日,浙江温州一家酒店里举办了珍妮的成人礼,当两位从北京远道而来的客人为她献上这首歌曲时,躺在小床上的珍妮内心充满了感慨,脸上绽放出笑容。珍妮患有脊髓性肌萎缩症,这是一种罕见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将一点一点地失去所有的力气,到最后可能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天来为她演唱的是坐在轮椅上弹电吉他的程利婷和身高2米的贝斯手苏佳宇。他们是代表“8772乐队”来参加珍妮成人礼的,他们同样是罕见病患者。对于这样的活动,程利婷和苏佳宇已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他们所在的由罕见病病人和残障人士组成的摇滚乐队“8772”曾经多次参与过公益演出。
程利婷生活在一个六口之家,上面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自童年有记忆开始,她就发现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别人能够肆意地奔跑打闹,而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
从母亲口中她才得知,自己一岁时突然发烧,因为病毒患上了小儿麻痹症。此后,虽然父母跑遍了全国各地求医,花了不少钱,但也未有好转,从此只能靠轮椅代步。
程利婷演出照
9岁之前,程利婷生活在河南,1999年随家人迁去北京。因为残疾,当年没有学校接收她,程利婷只能在家照着借来的课本自学,好在一路学完了中学、大专课程,马上就要本科毕业了。
在加入乐队之前,程利婷在一家公司做游戏动画设计。2015年的一天,好朋友崔莹给她打来一个电话:“我们几个伙伴准备组建一支乐队,你也一起来吧!”程利婷觉得还挺新奇的,可也有点担心:“我什么也不会啊。”“没事,有老师教的”,就这样他们几人成了“8772乐队”的初始成员。
崔莹患有成骨不全症,俗称“瓷娃娃”,这是一种罕见骨病,发病率为极低。她与程利婷相识在一次公益培训中,在这个“自立生活”的培训中,她们共同学习了残障人士如何从家中走出来、如何正确认识残障、如何与家人相处、如何融入社会等不同模块课程。
2015年,乐队正式成立,乐队的名字“8772”则来自“病痛挑战”首字母缩写“BTTZ”的变形。并且后期加入乐队的成员都是由罕见病患者和残障人士组成,程利婷甚至笑言,加入乐队的基本条件就是“要有病”,包括白化病、血友病、成骨不全症、马凡氏综合征、小儿麻痹症等多种罕见病。
至今,程利婷还记得乐队的第一次演出,“就排练了几次,我们就稀里糊涂上台表演了,虽然演得不好,但好歹有勇气上去了。不过有个小插曲也挺让我无奈的,一个认识很久的好朋友看完演出后,特意来问我是不是在摆拍。”多次排练、表演后,一群从零学起的罕见病成员,竟然在老师的指导下,慢慢有了起色,从“音乐小白”成为了各司其职的乐手。
“8772乐队”演出后和嘉宾合影
“8772乐队”正在排练
经过几年的刻苦训练,“8772乐队”在今年夏天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闪耀一刻。8月14日晚,“8772乐队”在北京举办了首张专辑《从不罕见》首唱发布会。据悉,包括“新裤子”、刺猬乐队等许多知名乐队都曾在这里演出过。在这个夜晚,他们完整演唱了11首原创歌曲,歌曲来源于乐队成员谱写和病友来稿,讲述的都是罕见病患者的故事。
台上,主唱兼吉他手崔莹扫弦时,轮椅在微微地晃动;王奕鸥尽情地敲打着架子鼓;程利婷将自己隔绝在电吉他音中;节奏吉他手谢航程则甩动着一头耀眼的白发;贝斯手苏佳宇在那一刻仿佛也忘记了疼痛。当他们反复唱着“谁都不必说抱歉”和“这样的我从不罕见”时,其实是想告诉人们:“希望所有人看到一个真实的我们,我们只是普通人,只不过恰好患了罕见病而已。”
发布会结束,台下300多名观众掌声雷动。来观看演出的父母对程利婷说:“我们今天很感动,你今天特别酷。”程利婷也觉得这个夜晚“特别带劲”。
程利婷说,有一次演出之后,一个病友对她说的话让她特别感动,同时让她又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他说,像我们这样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的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都存在过,但历史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但看到我们演出之后,相信以后肯定有人会看到曾经像我们这样的人,也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活过。”
听完之后,程利婷的内心触动很深,“之前我确实没想过这些,但在他的提示之下,我想其实这也是乐队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