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汝说交游考述

杜少娟

瞿汝说是明代后期著名的文献学者，其一生经历嘉靖、隆庆、万历及天启四朝。万历年间中进士，官至湖广提学佥事，著有《皇明臣略纂闻》等书。早年以文会友，与瞿纯仁、邵濂、顾云鸿共同创立拂水文社，后期与谢肇淛、叶向高等人交往颇深。在与诸友人的交游中，瞿汝说的治学方向产生了从经学到史学和兵事的转变。本文通过对其生平交游的考述，为展现晚明士大夫学术创作和交游提供个案分析。

常熟瞿氏是明代江苏地区的望族，先后有数代人官达中枢，且家学底蕴深厚，是典型的书香仕宦之家。学界以往对常熟瞿氏的关注，多集中于瞿汝夔与天主教的关系以及瞿式耜的抗清活动，而瞿汝说仅在有关瞿氏家族其他成员的研究中略有提及。瞿汝说的生平散见于明代的部分史料中，数量不多且记载不详，本文通过搜集、梳理散落在众多明代史料中有关瞿汝说的线索，考述瞿汝说的生平与交游情况，以期加深对瞿汝说的了解。

一、瞿汝说生平

瞿汝说的生平在《明史》中没有单独列传，在其父瞿景淳的传记中有其简要记述：“汝说字星卿。五岁而孤。构文成，辄跪荐父木主前。万历中举进士，官至湖广提学佥事。亦以刚正闻”。此外有关瞿汝说的生平，仅在其子瞿式耜所写的《显考江西布政使司右参议达观瞿府君行状》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瞿汝说，字星卿，号“达观”，生于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江苏常熟人。其父名瞿景淳，嘉靖二十三年（1544）殿试榜眼，历任翰林院编修、国子监祭酒等职，主持总校《永乐大典》。瞿汝说五岁丧父，由兄长瞿汝稷抚养长大。自幼时就勤奋苦读，及冠后与好友共同创立拂水文社，潜心学习。万历二十五年（1597）中举，二十九年（1601）中进士，三十四年（1606）开始进入仕途，先后任官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都水司员外郎、江西按察司佥事、湖广提学佥事、广东布政司参议。他为官清白，忧国忧民，关注国家前途命运，任官期间刚正不阿，晚年厌倦官场，于家乡筑“浣溪堂”著书立说，著有《皇明臣略纂闻》等书。

二、瞿汝说交游考

瞿汝说出生于仕宦之家，家学深厚，藏书颇丰，又在母亲与兄长的教导下，勤奋好学，因此在治学与为官方面都颇具建树。瞿汝说一生在为官与治学方面的成就，也与其身边的挚交好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青年时期的交游

瞿汝说早年与好友建拂水文社。钱谦益在《牧斋初学集》对此也有记载：

虞山之西麓，有精舍数楹，直拂水岩之下，予友瞿元初之别墅也。君讳纯仁，字曰元初。祖曰南庄翁，布衣节挟，奇君之才，以为能大其门，买田筑室，庀薪水膏火，以资士之与君游处者。君所居北山，面湖有竹树水石之胜。而其所取友曰瞿汝说星卿、邵濂茂齐、顾云鸿郎仲，皆一时能士秀民，相与摆落俗虑，读书咏歌其中。晴烟晦雨，春腴夏阴，互见于研席之上，悉收览之，以放于文辞。故拂水之文社，遂秀出于吴下。

瞿汝说与瞿纯仁、邵濂、顾云鸿交往密切，都是至交好友。且有共同的追求，在他们的努力之下，拂水文社颇有声名，钱谦益和瞿汝说之子瞿式耜都曾求学于拂水文社。

瞿纯仁，字元初，江苏常熟人，拂水文社主要人物之一。据记载，其体貌丰伟，学识渊博，“孝子嗣兴后，与顾云鸿、邵濂辈读书咏歌，为文鲜妍妙丽，终不得志以殁时”。一生科举不得志，屡试不第，后心灰意冷，遁入佛门，万历二十三年（1595）卒，享年53岁，死后葬于破山寺高僧墓。

邵濂，字茂齐，江苏常熟人，生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卒于万历三十九年（1611），享年46岁，拂水社“四杰”之一。邵濂与瞿汝说识于少年时，他喜爱文学，著诗百余首，经友人整理成集，名为《水云诗》。其生平见于钱谦益《牧斋初学集》之《邵茂齐墓志铭》、张大复《梅花草堂集》等。

顾云鸿，字朗仲，南直隶苏州府常熟（今屬江苏）人，万历二十五年（1597）中举人，万历二十八年（1601），与瞿汝说同年科考，不第。顾云鸿4岁丧父，尽心侍奉后母，“事后母至孝，云鸿病，后母吁天请代，后云鸿死旬月，以哀卒，后母之殉其子，古未有也”，可见其侍母极为孝顺，与昆山归季思、长洲（今江苏苏州）文震孟共同被举为“吴中三孝廉”。顾云鸿以文知名，著有《顾朗仲集》，又名《顾云鸿诗》，其生平记载在《苏州府志》《牧斋初学集》《江南通志》等书中。他有《登拂水岩》一诗，可见拂水文社的秀丽景色，曰：

一杖入丛箐，春泉处处生。

岩侵湖墅近，崖豁海门平。

云径分樵出，风林带鸟倾。

盘回千嶂尽，下界一鸡鸣。

瞿汝说与瞿纯仁、邵濂、顾云鸿共同创立拂水文社，谈经论道，品评文章，致力于时文创作，用简洁的语言表达清晰的道理，改变了吴地八股文拖沓的文风。因此拂水文社在当地青年学子中具有很高影响力。

（二）仕途生涯中的交游

瞿汝说步入仕途后，在为官途中也结识若干好友，对瞿汝说的仕宦生涯和学术旨趣的发展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谢肇淛，字在杭，福建人，号“武林”“小草斋主人”，晚号“山水劳人”，生于隆庆元年（1567），卒于天启四年（1624），享年57岁。谢肇淛于明万历二十年（1592）中进士，此后曾在多地任职，历任湖州、东昌推官，南京刑部主事、兵部郎中、工部屯田司员外郎。他博学多才，著作颇丰，著有《五杂俎》《百粤风土记》《滇略》等。

谢肇淛是瞿汝说在仕宦生涯中的挚交好友，两人曾同在工部任职。二人在工部任职时志趣相投，关系亲厚。谢、瞿二人结识于内忧外患的万历朝，对当时的边患问题有相同的见解。

谢肇淛在《五杂俎》一书中提到：“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今建酋是也，其众以万计不止矣。”他认为辽东形势严重，女真不得不防，一旦任其力量壮大，将会威胁明朝统治的安定。瞿汝说对女真的忧虑和谢肇淛是相同的，瞿汝说关心边疆各族对明朝的威胁，希望著录成书来引起中央对边疆各族势力发展的重视。当建州起兵后，瞿汝说认为著书之事不能再有拖延，于是将搜集好的资料著成《皇明臣略纂闻》，在这本书中多处记载辽东与建州战事。瞿汝说与谢肇淛有着共同的士大夫情怀，对国家民族的命运深感忧虑，希望通过著书立说来对国家命运略尽心力。万历三十八年（1610），瞿汝说任湖广提学佥事，谢肇淛作《送瞿星卿视学楚中》以表达对他的不舍之情，诗曰：

使节翩翩拂楚云，都门桃李正缤纷。

江声百丈秋行部，月色三湘夜校文。

峰过祝融知雁尽，湖开帝子觉天分。

君家世擅人伦鉴，莫使连城泣不闻。

叶向高，字进卿，号台山，晚号“福庐山人”，福州府福清人。生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卒于天启七年（1627），享年69岁。崇祯初年，追赠太师，谥号“文忠”。叶向高是明朝著名政治家，万历、天启年间曾两度出任内阁辅臣。一生政绩显赫，官声颇佳，善于决断。他不但是著名的政治家，同时也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著有《苍霞草》《苍霞续草》《苍霞余草》《纶扉奏草》《四夷考》等。

叶向高是瞿汝说的恩师，与瞿汝说亦师亦友，又曾同在楚地做官，在仕宦生涯中对瞿汝说亦多有提携指导。瞿汝说逝世后，叶向高曾为其纂写墓志，二人情谊深厚。叶向高所著《四夷考》一书，主要记载了明朝与周边少数民族，以及部分临近国家的往来，对我国边境少数民族的地理分布、历史沿革以及明朝与他们之间的朝贡、婚聘、贸易往来、战争的具体事宜都有详细记载。叶向高官居内阁辅臣，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被增为纂修官，对国家所实行的外交政策能有准确的认知，史料中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内阁档案与诸臣奏议、文集，记载详实，可信度较高，为后人研究明朝边疆史留下宝贵的资料。瞿汝说是叶向高的学生，深受叶向高的影响，对明朝的内忧外患深感忧虑。或由于此，瞿汝说致仕后才会广罗明代中前期兵事史料，将前人的军事成就整理辑录，著成《皇明臣略纂闻》一书，便于后人吸取经验教训。

瞿汝说的一生，是明代士大夫的典型写照。他生于书香仕宦之族，幼时受到良好的儒家传统教育，及出仕后，为官清廉，执政勤敏，官声颇佳。他出于对国家北部边疆战事的关心，晚年又穷力编撰《皇明臣略纂闻》一书，不仅体现了瞿汝说作为一名传统士人忧国忧民的情怀，也对留存明代中枢不见于正史的史料做出了重要贡献。瞿汝说一生的交游，皆是与其政治理念相近、学术旨趣相投的士人。这些挚友在治学与仕途过程中，与瞿汝说相互扶持，相互影响，使瞿汝说的治学方向产生了从早年主要研究经学，发展到后期关心国家命运，注重研究史学和兵事的转变。

（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