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组诗）

朱夏楠，1987年生于浙江宁波。

背 叛

用漫长的时间

练习穿衣、用筷、铺床

练习在闻见腥味时

微微蹙眉。也练习

藏起獠牙，在陌生的面孔前

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可从我体内生长的

从不受制于我

那顽固如智齿的根系

时常在深夜出没，敲打我的头颅

提醒着

我才是率先背叛的那一个

悬置半空

在这个城市里

我们都是悬置半空的人

从二十三楼，我的居所，眺望

远方似乎比脚下更近

尽管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它不会高过一座山丘

也无法供养我的生活

——这里寸草不生

所有的生命都是移植而来。譬如我

城铁在隧道里微微晃荡

拥挤的人群，脸色忽明忽暗

游走在昨日与明日之间

嚅嗫着生涩的名词

得意于无法分清五谷杂粮

那些模糊的身影

曾经都有过清晰的棱角

偶尔失眠，一阵清风

就足以令刺痛苏醒。我还记得

也许，终将被瓦砾埋葬

这也没有什么

毕竟没有什么不可被埋葬

朝 拜

石头到山顶又落下

经年磨就的伤痕

成为供人朝拜的图腾

若不双手合十高过头顶

若不双膝下跪以额触地

我们的四肢该安放于何处

新生的苔藓覆于旧处

拨开柔软的身体

我们找寻着根处的裂隙

——隐秘的尊荣更令人神往

尤其是，那尊荣并不属于自己

沉默。我们练习着适时沉默

以此维系一个并不知晓的秘密

肉体已然不堪驱使，却依然幻想着

把庞大的事物推上高山

病 人

把江水灌进肠胃

是病人才会做的事

我不过是在岸上摇摇晃晃

水中的倒影也跟着支离破碎

不远处一叶小舟出没于风波

高高的桅杆上缩着一只黑色的鸟

我怀疑它闭着眼

——否则怎会一毫白色也无？

我怀疑它没有翅膀

——否则何以要停留在这里

任这诡谲的风浪将自己吞没？

梅雨期

立交桥在高楼的平行处

穿行的人有着笃定的快感

在纷乱的重叠与扭曲中

误以为眼前的道路清晰可辨

湿漉漉的蛙声此起彼伏

月宫今晚降临此处

雨水不断落下来

一团水气很快被另一團吞噬

低头是最安全的路径

昏沉不明

将烛火拨亮

细小的飞虫们绕着光晕

乐此不疲地追逐着

妄 念

若把鱼钩投向流云

或有鲲鹏垂翼而来

用竹篮去山涧盛水

篮子里可会长出竹笋？

思念一个消失的人

也许

他的足迹会因此而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