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凤高
笛卡尔像
恩斯特·约瑟夫森《大卫和扫罗》
考古发掘证明,人类最古老的乐器是在德国西南部盖森克洛斯特尔(Geissenklosterle)附近出土的4500年前的骨笛,这是一支长笛,共五个孔,互相距离完全相等,现代音乐家可以用它来吹奏出乐曲。这说明人类很早就能够凭借乐器来演奏音乐了。其在史前社会中的作用,正如科罗拉多大学音乐生物研究中心的迈克尔·索特所指出的:“音乐是经常被用作巫术仪式的一部分,以控制自然界中无法预测和无法解释的力量,镇定或满足神灵或魔鬼之类的形而上力量,和与疾病、死亡作斗争。”
在早期的人类文明中,对于病因的认识仍然与巫术和宗教交织在一起,借用超自然元素仍然被认为是治疗疾病的主要手段,祭师和医生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古埃及的埃伯斯纸莎草纸上就绘有大量的咒语,用于向超自然力量倾诉,以驱赶引起疾病的恶魔。古埃及的祭师们也把音乐看成是“灵魂的医术”(physic forthe soul)。其他文明中,如在公元前1850年巴比伦文明的鼎盛时期,疾病也仍然被视为是神对人类的惩罚,伴随音乐的咒语就常被用在治疗仪式中,来安抚神灵。正如权威的医学史家亨利·西格里斯特说的:“咒语不只是一连串的巫术词语,如incantatio(咒语)一词所表明的,它们还有需要对着病人反复吟唱的曲调。
最早记载音乐治疗的文字可能是大约公元前1100年大卫为以色列王扫罗弹琴治病的故事。《旧约·撤母耳记》写道:“耶和华的灵离开了扫罗,有恶魔从耶和华那里来扰乱他。扫罗的臣仆对他说,现在有恶魔从神那里来扰乱你。我们的主可以吩咐面前的臣仆,找一个善于弹琴的来,等神那里来的恶魔临到你身上时候,使他用手弹琴,你就好了……于是,扫罗差遣使者去见耶西,说请你打发你放羊的儿子到我这里来。大卫到了扫罗那里,就侍立在扫罗面前。从神那里来的恶魔临到扫罗身上的时候,大卫就拿琴用手而弹,扫罗便舒畅爽快,恶魔离开了他。”
像这样弹琴治病,或说用音乐治疗,在古代似乎是一种经常进行的典型做法,反映了古代人普遍相信音乐能够对人的精神状态起到积极的作用。
埃及是《圣经》故事发生的舞台。埃及的医学对希腊早期的医学影响很大。在古代的希腊,不但相信疾病是神的惩罚,治愈疾病则是神或精灵的恩施,有关音乐影响人的性格和举止的观念,也被普遍接受。最明显的是在公元前7、8世纪的文献中,就曾提到音乐的这种作用。例如希腊哲学家泰勒斯从克里特来到斯巴达时,创立了一所学校,将新的音乐和节奏的原理带到这里,并设法通过音乐来镇定和平息市民中各个派别之间一直存在的对立情绪。据说他还曾用音乐来安抚传说使斯巴达爆发瘟疫的阿波罗。还有,西格里斯特曾从公元2世纪拉丁作家格里乌斯的杂文集《雅典之夜》中,摘出该书作者在广泛阅读中记录下来的有关著作中对音乐治疗的表述,如“很多人都相信,臀部痛风痛得最厉害的时候,若有一位长笛演奏者奏出抚慰人的音乐,疼痛便会得到缓解。被蛇咬伤可以借助长笛的音乐来治疗,只要演奏得熟练而优美动听。”“长笛音乐是医治多种疾病的良药。人的肉体和心灵之间联系得如此的密切,因而,肉体和心灵上的疾病与治疗这些疾病之间同样也联系密切。”
在中世纪(公元500-1450年)的差不多一千年中,希腊的“体液理论”仍主导着西方的医学实践,相信四种“体液”之间平衡与否对人体的健康和疾病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是与此同时,罗马基督教哲学家波依提乌斯的《音乐的结构》也为人们所接受,而且一直主导着西方音乐理论。在这部著作中,波依提乌斯提出音乐的结构有三个等级或层次,最高的是“世界音乐”(musica mundana),中间为“人性音乐”(musica humana),“乐器音乐”(musica instrumentalis)则属最低的一档。他认为,人性的音乐反映了人体的和谐和精神的和谐,也会对人的肉体和精神的健康产生作用。但是,总体而言,中世纪音乐医学上,并未提出任何根本性的新理论。
基歇尔像
文艺复兴时期继续了医学上许多早期的音乐实践。正如许多中世纪教堂的领袖所提倡的,人们认为音乐可以缓解甚至预防情绪低落、忧郁和悲伤,使心灵和谐。广为人知的是,“当高层人物患病时,他们的宫廷音乐家就专门为他创作乐曲,这些乐曲纵使不能治好他们的疾病,也会振奋他们的心绪。”这类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意大利曼图亚贡扎加王朝的第三代领主弗朗切斯科·贡扎加侯爵感染了梅毒重病缠身,他的朋友,宫廷音乐家马切托·卡拉于1517年专门为他创作了一首四个人声部的“弗罗托拉”。这是一种贵族音乐,虽然有时也采用通俗曲调。
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晚年陷入抑郁症,行为极其怪癖。他讨厌洗澡、刮须、换床单,据说他的衣服会连穿一年半之久,可能晚上也会仍然穿同一件衣服。于是,根据皇后的建议,宫廷请来阉人歌手法里内利为他演唱。
阉人歌手是在青春期以前阉割过的男性女高音或女低音歌手。意大利的法里内利原名卡洛·布罗斯基,从16岁在罗马首演起,他那“圆润、光彩、清晰、锐利的女高音”,甚至能赛过小号的演奏。应邀去西班牙王宫后,从1737年开始的十年里,他每晚都在与腓力五世相连的房间为这位国王演唱四首歌曲。据英国驻西班牙大使威廉·柯克赛所言:腓力听了法里内利的第一首歌,就“很受感动”,随后,“法里内利就按皇后安排要求皇帝起床、更衣、刮须洗脸去参加会议,腓力就照办了。此后他的紊乱状态有所改善。”
要让音乐治疗能力在理论上有新的发展,不得不等到17、18世纪。在这两个世纪里,有多位作者非常明确论述了有关音乐和医学治疗的理论著作。同时在这段时期里,科学的发展,也为音乐治疗运作的新观念奠定了基础。如法国数学家和哲学家勒内·笛卡儿论述了心灵和肉体可以通过位于间脑顶部的松果腺相互作用,因为松果腺能凭借神经的传递,将知觉转化为共鸣振动。笛卡尔的这一新理论对有关音乐治疗作用的理论产生很大的影响。
戈雅《耶稣治病》
伦勃朗《大卫为扫罗弹琴驱魔》
德国大学者阿塔纳修斯·基歇尔在他1673年的著作《新发声》中用了一个德文单词Iatromusik(医学音乐),将世界音乐和人类音乐融合在一起。他解释,音乐使空气振动,这振动的空气又振动人体中的血细胞,使人体中不利健康的体液黄胆汁(胆汁质)、黑胆汁(抑郁质)因振动而失去作用,并可能经由皮肤的毛孔逸出。基歇尔不但提出音乐振动的能量会在人体内产生生理反应,也会在心理上让心灵过程恢复和谐,他甚至具体指出了医学音乐能够治疗和不能治疗哪些疾病。
19-20世纪,音乐治疗作为一个边缘学科,在实践和理论上都有重大发展,并形成众多的理论流派。奥地利医生P·利希滕塔尔(1780-1853)则在1807年写成了4卷集的《音乐医生》,更详尽地介绍当时的探索成果。音乐治疗已成为一门成熟完整的边缘学科,已经确立的临床治疗方法多达上百种,并形成了众多的理论流派。到了今天,音乐治疗和戏剧治疗、绘画治疗、舞蹈治疗一样,已經作为艺术治疗的一个分支在世界各国普遍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