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矿业，黄昏过后即重生

席予

辽宁省朝阳北票市台吉街142号大门紧闭，已停产多年的台吉煤矿院内，一座53米高的塔楼静然矗立。拨开沿路恣意蛮长的荆条、杂草，塔楼下是同样静默的、遍布瓦砾的千米竖井口。井口附近有一段碑文：台吉竖井，我国自行设计、自己凿建、用国产设备安装起来的，国内最深的一座现代化大型竖井，1974年建成投产……

“我真不愿看着它们就这样永远安静下去……”随行工人的感慨，正如这座被废弃的大院内，曾寄托着北票几代煤矿人的骄傲记忆。如今能唤起些骄傲的，仅存这风化已久的百字碑文。

在辽宁，台吉煤矿的处境并不是孤例。驱车驶上京沈高速，沿途常见些废弃矿坑。驶入阜新境内，一个长4公里、宽2公里的世界最大人工废弃矿坑和占地14.8平方公里的矸石山，让人触目惊心。

1950年，为支援国家建设，阜新海州煤矿开始开发建设。作为当时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阜新矿业集团海州露天矿被誉为新中国工业化历程上的“金钉子”，代表着新中国采煤工业的最高水平。

1960年版的5元人民币，纸币背面的图案就是海州露天煤矿的电镐，这是我国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将企业的生产工具刻印在钱币上。中华世纪坛262米青铜甬道的石壁上，也镌刻上了海州露天煤矿的诞生日期，使之成为华夏5000年文明史的一部分。

阜新矿业集团的诞生让阜新成了一座“因煤而立、因煤而兴”的城市。黑色就是这座“煤电之城”的底色——黑色的煤炭、黑色的矸石山、被洗煤厂染黑的河水……

2001年，已然成了“黑色之城”的阜新，被列入了中国首批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以前为了支援建设，我们阜矿人玩命开采，现在成了资源枯竭的城市，矿工也面临着下岗。”

阜新劳动力市场上，穿梭着阜矿工人徘徊的身影。那个曾经“养活了一座城市”、布满年代感的煤矿，已经走到了它的终点。百里沉陷区，百年矿山，历史欠账太多，包袱沉重，光秃秃的坑口，只剩些煤层自燃的烟尘在等风吹走。

同阜新一样，中国第一批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中，抚顺也赫然在列。抚顺最具代表性的工业象征，是抚顺矿业集团（原名抚顺矿务局）闻名中外的“一坑一井”;“一坑”是亚洲第一、世界第七的西露天矿，“一井”则是高达63米的龙凤矿竖井，抚顺也因此被誉为“中国煤都”。

时过境迁，如今在百度百科上搜索“中国煤都”，“旧指抚顺”中的旧指二字格外刺眼。早在十几年前，抚顺矿业集团便已陷入资源枯竭的困境。

“我们为新中国贡献了第一吨煤、第一桶油、第一炉钢、第一包铝……现在也不得不面临转型。”无数新中国工业史上的第一，是抚矿人骄傲的资本，但无论多少第一，也无法阻挡1999年，作为抚顺矿务局四大矿区之一、有着百年开采历史的龙凤矿宣布破产。今年，曾被毛泽东亲自视察题词——“大鹏扶摇上青天，只瞰煤海半个边”的抚顺矿业集团西露天矿的停产回填，宣告抚矿集团采掘时代尾声的临近。

与台吉煤矿废弃的竖井相比，龙凤矿是幸运的，它已成为辽宁省工业文化遗址，成了风格别致的旅游景区。同样，经过积极治理，海州露天矿废弃的矿山也披上绿装，遗留的矿坑变身汽车拉力赛道、喷烟冒火的矸石山变成休闲公园，矿坑周边成了文化繁榮之地。

对于辽宁的煤矿企业来说，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从海州露天矿、抚顺矿务局、铁法矿务局到阜新矿业集团、抚顺矿业集团、铁法能源集团……每一次更名重组，都是充满希望的新生。

近年来，阜新矿业集团陆续规划了不少发展接续、替代产业的方案，在开采油母页岩、采掘加工油砂、新建坑口电厂、开发玄武岩新材料等领域中曲折前进。

作为第一批全国循环经济试点单位，抚顺矿业集团率先创建了“煤—电—热（暖）—纸”及“油母页岩—油母页岩炼油—页岩油化工—综合利用”两种主要的循环经济产业，走上了转产转型之路。方式不同，但目的一致，辽宁煤矿企业纷纷开启了自我拯救的新生之路。

煤都的百度百科上，与“旧指抚顺”并立存在的是“终身荣誉煤都”。地理学上，煤都的唯一正确答案始终是抚顺。辽宁煤矿企业为新中国建设发展做出的贡献，也将如终身荣誉般永不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