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企高管的“变身”之路

林凡

“在我看来，‘真实’是人生的命脉，也是一切商业价值的根基，无论在任何环境下,‘真实’皆需保持，离了它，成功永远无缘，生命也失去意义。”

刘洁，47岁，清华学士，美国硕士，现任搜狐畅游集团高级副总裁。在七年前加入搜狐畅游集团之前，他有17年的美国高科技跨国企业的成功职业生涯。他曾是全球最大的企业级软件公司Oracle的全球副总裁，也曾是美国一流软件公司Sybase 中国区的业务负责人，更是跨国企业高管向国内互联网企业高管成功转型的典范。在他的身上，“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清华校训，敏锐干练的管理者气息，实干、落地的互联网人态度，都有恰如其分的体现与融合。

“外企管理者转战国内互联网行业”是个当下的热门话题，我很好奇地搜索了一下网上的相关文章，不少转型的成功人士分享过他们的“成功攻略”“生存指南”等。对于曾经或正在尝试转型互联网的人，“第一次汇报死在PPT 目录上”的惨状并不少见；《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很多人都喜欢的歌曲，只因那句“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当我试图把这些标签性的感受抛给刘洁时，我便意识到，可能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因为对于这样一个崇尚“真实”的人来说，脑海中的“实干”一定多于“感受”。于是，我们转换话题，从刘洁的“真实”经历聊起。

记者：看得出，在学生时代，您是清华大学的学霸，我很好奇学霸怎么会“恋上”销售这个职业？在我看来，学霸一般都喜欢做学问。

刘洁：“学霸”是我学生时代的追求。你知道考上清华有多么不容易，同学们都是各省、各市的高考状元，我刚进入清华时，第一次考试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在中学时习惯名列前茅的我居然排到了全班倒数第三名，只能发奋图强，一路追赶。二年级后，我逐渐超越，拿到最高奖学金和大学生科技竞赛大奖，再后来本科还没有毕业就被保送直读清华博士……我是在一路追赶自己的梦。但就在即将读博的那个时间点，我深深地被校园外刚刚来到中国的最前沿的技术和产品所吸引。Sybase 是当时为数不多的进入中国的科技型外企。内心一个真实的声音告诉我，去那里可以继续学习，接触到全球的先进科技，甚至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于是，我决定了，放弃读博，直奔商场。而那时，Sybase在中国只有十几人，一切业务都是围绕开拓市场展开的，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这种充满挑战的工作。

记者：九十年代初之后的十几年，是中国Information Technology领域飞速发展的年代。Sybase因为进入中国的时间早，在那个年代的名气很大，很多在中国和全球的成功案例进入了大学教科书。相信，我们从很多Sybase 在中国的典型成功案例中会找到您的身影。

刘洁：很欣慰，在那个科技发展方兴未艾、中国的基础信息系统亟待提升的年代，我参与其中。Sybase在中国的确做出过很多划时代的项目。例如，各大商业银行的金融电子化系统、中央银行（people’s bank of China）的清算系统（cross-bank clearing system）,中国电信的network management system,全国铁路客票系统(nation-wide ticketing system of ministry of railway),税务征管系统、钢铁企业自动化生产系统等等。

可以说，那个年代我们在做两件事——帮助全球知名的高科技软件企业进入中国，帮助中国的计算机应用和企业信息化追赶世界的脚步。我们和中国很多企业、政府部门一起做IT系统建设、一起学习、一起提升，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对我来说最真实的收获。

记者：您在Sybase一干就是十几年，行业中的普遍评价是Sybase在中国的业务规模增长近千倍，人员规模扩张几十倍，成为一家在中国非常有影响力的美国软件公司，而这最辉煌的十几年时间就是与您在Sybase的时间同步的，您怎么看待这段经历？

刘洁：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这么多的锻炼机会，是我的幸运。25岁，我去南京、广州、深圳设立办事处，都是只身一人。自己租办公室、开展业务、组建团队，后来办公场所一扩再扩，业绩每年两三倍的增长。随着业务一步步地发展，我就成了“中国最年轻的地区总经理”。二十几岁去美国读MBA，我又是跨国公司中国高管中接受美国管理培训、进行完整MBA学习的第一个；从美国回来后，又做了7年中国区的业务负责人。从我加入时的1994年到离开时的2017年，Sybase在中国的业务规模确实增长近千倍，人员规模也从十几人扩大到几百人。

记者：您后来加入了更著名的Oracle，又上了一个台阶。我听说，您是“Oracle全球最年轻的一位华人副总裁”…… 您怎么看待这个称号？

刘洁：2011年，由于我在Oracle的突出业绩和贡献，我被晋升为全球副总裁，成为了Oracle 最年轻的华人副总裁。我不认为“最年轻”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我在前行的路上，幸运地遇到了一些挑战并取得了一点成绩。越是行走在路上，越觉得相比明天，今天的自己就是一个“孩子”。所有的成就，来自于同事、合作伙伴的帮助、扶植，所有的评价，只是大家对自己的鼓励。成绩不足挂齿，“孩子”永需学习。

记者：Oracle, 全球最大的企业级软件公司。在中国最成功的外企之一，渗透到电信、金融、政府、企业、物流、互联网等领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知道您在Oracle的5年中，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地往上走，Oracle 的应用几乎到了每一个老百姓都能感受到的程度。它在中国的成功和您的努力密不可分，“全球副总裁”的任命是对您最大的认可。美好的未来，稳定的职业生涯，为什么要选择切换跑道？

刘洁：的确，Oracle 在中国是成功的，我们的努力也看到了很好的市场回报。Oracle的产品是为包括您所提到的电信、金融、政府、企业等等服务的。在我们的努力和支持下，这些企业级用户又通过其自有的信息系统和产品、服务，把Oracle的产品和服务延伸和渗透到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大家用的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它的计费系统（billing system））是建立在Oracle上的，再比如说，大家去银行办储蓄/信用卡等业务也是建立在Oracle上的，各个企业的财务系统，ERP系统，个人/企业缴税，出行买机票、火车票的购票系统，生活中的快递、看视频、玩游戏等等，绝大多数都是建立在Oracle的系统上。我们获得了75%的市场份额，连续5年稳居Oracle全球增速第一，同时也扎扎实实地提升了中国整体IT行业的水平，助力了中国的经济腾飞，这些都是值得我们自豪的成绩。然后，互联网时代来临了，我是一个听从内心真实声音的人，我知道这又是技术、创新带动商业模式的新一波浪潮（new generation of wave）, 我相信这个浪潮可以更有力、更快速、更颠覆性地影响产业、市场和各个具体的企业，我希望再次成为这个历程中的亲历者。所以，该放下的就要放下，是时候离开跨国企业高管的职位，加入到互联网时代的大潮中了。

记者：这几年在搜狐畅游集团成功的互联网行业经历，有什么心得体会可以与我们分享吗？

刘洁：搜狐是一家成名已久的伟大的互联网企业，目前已经在美国有三家上市公司——搜狐、畅游和搜狗，并横跨互联网媒体、新闻、视频、游戏、搜索、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中国互联网企业与跨国企业对管理者的锻炼是完全不同的。外企人习惯了被规划，在互联网企业则会突然被问“明年你做什么？”这时候，互联网高管所承担的压力、挑战，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因为一旦选错方向，几百上千人几年的投入、若干亿的资金很可能会化为泡影。巨大的责任感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必须为所有人负责。比如，我们和许多互联网公司一样，在考虑是否开展海外的业务。该不该去、该去哪、该用什么产品去、该怎么去、是准备赔3年还是5年，还是不马上赚钱就不开展这项业务？不确定。但是要不要做？如果在外企，很可能为了回避风险就不做了。但在互联网企业中，我们需要为了抓住机会去勇于挑战自己的极限。在这个试错的过程中肯定会有挫折，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一个确定的答案，是互联网管理者的责任。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记者：作为搜狐畅游的集团高级副总裁，对移动互联网、游戏产品的研发与市场投放、海外游戏的发行、电影广告业务、全球IP引进与合作等等，您都有涉猎，每一部分都做得风生水起。很想了解，您是怎样做到游刃有余地切换跑道，又是怎样做到多管齐下的？

刘洁：“切换跑道”源于内心的驱动，内心有方向，行动有目标，坚持有动力，自然而然，跑道便切换过来。“多管齐下”这个词很形象，它描述出了互联网管理者的状态，看似不关联的业务被放在一起管理，“跨界”“融合”是我们常用的词汇。因为在互联网人看来，任何的不合理都可以变为合理，任何的不可能都可以变为可能。

中国的大型互联网集团确实存在跨越不同领域和行业的多元化现象，因为互联网时代给予各个行业众多的创新和融合的机会，谁先抓住，就比较容易利用先发优势，确立可持续发展的竞争优势和商业模式。在这种背景下，过去几年，我确实跨越不同的业务形态做了许多工作。举几个例子，几年前搜狐畅游收购了一家电影映前广告公司，我被任命担任它的CEO。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利用遍布全国100多个城市的近万块电影银幕来为广告主服务，是一个典型的B2B业务管理模式。我接手这家企业之后，马上根据行业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重新制定企业发展战略，调整业务布局，组建优质团队，并在后续的几年中持续、完美地执行，3年的时间里我们的业务增长了7倍，品牌在市场上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市场份额也获得了很大的提升。与此截然不同的是，我带领着另外一个团队，组建起了互联网产品开发及运营事业群，我们要通过自主研发和并购，将一些移动互联网的产品推向各国市场，这是完全以产品为导向的B2C业务模式。我需要激发各个团队——产品、研发、市场、运营、商业化等团队的协同、创新、开拓精神，带着大家有目标地向未知的领域奋进。我们用了1年多的时间，将若干个移动互联网产品及服务推向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也实现了数亿用户规模的快速积累。这段时间，我同时还负责另外一块很有意思的业务，它是专注于台湾市场的移动语音通讯和视频直播业务的公司（RaidCall）。业务的主体、市场和用户都在台湾，所有的用户需求、合约、法律法规、设计要完全符合台湾市场的要求，结果，用了1年的时间，我带领这家公司扭亏为盈，并使其成为台湾地区最知名的移动语音通讯品牌。

记者：对于行走在转换路上的年轻人，有什么经验可以带给他们？

刘洁：我们是一同学习和成长的同路人。在与时代、世界接轨的路上，没有年龄、经验和阅历的差别。我是个“孩子”，他们也是。我们都要真实地面对自己，告诉自己，当一个人先从自己真实的内心开始奋斗，他就是个有价值的人。所有的思考、积累、历练都会在某一个需要爆发的时间点得到回馈。唯有始终保持空杯的心态，无论在哪一种场景下都以一种谦虚、开放的态度去学习新东西、接受新尝试，才是帮助自己应对一轮、两轮甚至更多轮的挑战、转换的成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