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物理学名词的统一及留学生的贡献(1920—1934)

2019-11-29 09:55特古斯
中国科技术语 2019年1期
关键词:物理学留学生

张 林 特古斯

(1.信阳师范学院,河南信阳 464000;2.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22)

清末民初,近现代物理学在传入中国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名词翻译混乱。这不仅阻碍了国内的物理学术交流,也阻碍了西方物理学在中国的进一步本土化。尽管清末时期就有外国传教士、传统知识分子进行了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工作,但总体而言成效不大,甚至是失败的[1]。民国肇建,大规模审定物理学名词的活动随即展开,从1920年科学名词审查会物理组的设立至1934年《物理学名词》的公布和出版,关于物理学名词翻译、审定的讨论和实践连续不断。在这十余年间,归国留学生讨论并确定了名词翻译和审定原则,进行了大量的物理学名词审查工作,后又在国立编译馆的组织下,主导了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和统一。经过留学生的不懈努力,物理学名词翻译混乱的现象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西方物理学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由此大大加快。

一 物理学名词审定理论的探讨

科学技术名词审定既包含审定实践,也包含审定理论研究。编纂、审定科学技术名词等工作,是审定实践;为做好审定实践而进行的理论研究,是审定理论研究。审定理论对审定实践有重要的指导作用[2]。民国建立后,具有中西双重文化背景的留学生为审定物理学名词,首先展开了对审定理论的讨论。

1.清末时期审定物理学名词的尝试

鸦片战争以后,大量西方科学书籍开始传入中国。据统计,清末73年间(1838—1911)传入中国的西方科学书籍多达2100种[3],其中包含了不少物理学书籍,如《电气通标》《光论》《博物新编》《重学》《电学》《声学》《光学》《谈天》《格物入门》《格物测算》《光学揭要》《热学揭要》等。因翻译者身份复杂,这些书籍中的物理学名词的译名极其混乱,如friction(摩擦力)一词译名有“阻力”“面阻力”“抵力”“面抵力”“磨阻”“涩力”等;magnetism(磁性)一词译名有“吸铁石气”“南极气”“北极气”“吸铁气”“磁气”等;X-ray(X射线)一词译名有“然根光”“爱克司光”“通物电光”“通物光线”“通物光”“爱克司放射性”“X线”等[4]。凡此事例,不胜枚举。这无疑成为西方物理学在中国传播和普及的一大障碍。

物理学名词翻译的混乱很早就引起了身在中国的知识分子的关注。1890年,由传教士发起成立的“Educational Association of China”(中文名“益智书会”)将名词审查列为工作重点之一。次年年底,益智书会在上海召开委员会议,讨论科学名词的翻译问题,并分派各科名词的审查任务,其中属于物理学或与物理学密切相关的光学、热学、电学、天文学等名词由美国传教士狄考文负责。1904年,由狄考文汇集编纂的《术语辞汇》出版,该辞汇英汉对照,约有物理学名词1000条。然而,相对物理学的发展而言,益智书会名词审定工作的进度十分缓慢,根本无法适应西方物理学书籍快速传入的需求,其结果是物理学名词的混乱程度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传统知识分子对物理学名词的审定也投入了很多精力。1905年科举制度废除以后,清政府设立学部,并调王季烈入学部担任专门司郎中和普通司员外郎,负责审查物理学名词。1908年,在王季烈的主持下,清政府学部颁布了第一部官方审定的物理学名词——《物理学语汇》,该语汇采用日、英、中三种文字编写,收录物理学名词近千条。这部书虽是中国第一部汇集成书的物理学名词,也是清末官方机构编译、审定的唯一一本物理学名词,但是对于改善名词混乱的现象并未起到多大作用。不足1000条的物理学名词不仅数量太少,而且未深及专门术语,大都不够详尽[5],因此也无法统一当时混乱的物理学名词。

清末物理学名词审定工作失败的原因很多,但究其根本是没有科学的审定理论。清末时期科学书籍的翻译方式大多数是传教士口述、传统知识分子笔译,因此这一时期审查物理学名词的主力也自然是传教士和传统知识分子。然而,这些人都无法做到会通中西、学兼中外。尽管狄考文1863年即来华,并在中国居住数十年,对中国文化颇有了解,但他所著书籍也不免请中国人校订,其科学素养和汉语水平都无法满足审定物理学名词的要求[6]437;王季烈是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出生于苏州一户士大夫家庭,1904年进士及第,虽然他对西方物理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也曾做出过很大贡献,1900—1902年由他翻译的日本中学教科书《物理学》在国内流行甚广,“物理”一词由此迅速取代“格致”为大众接受,但这位早期的物理学先驱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过正式的物理学教育,他所翻译的《物理学》也只是在日本人汉译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和补充的。这些非专业的知识分子无法提出科学的审定理论,也无法承担物理学名词统一的重任。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能够提出合理审定理论的只有兼通中西文化且具备很高专业素养的留学生群体。

2.留学生对物理学名词审定理论的探讨

翻译原则是审定理论的基础。进入民国以后,中西文化交流进一步扩大,西方物理学的传入越来越快。如果不确定一个合理的翻译原则,“书本愈翻,名辞愈乱;日期愈久,审查愈难”[7]。民国前期,留学生根据自己的专业背景和翻译经验,大量发表文章讨论物理学名词的翻译规范问题。

留学生对翻译原则的讨论始于清末自英国留学归来的严复,他所提出的译事三难“信、达、雅”成为中国近代翻译理论的奠基石[8]537。民国初年,留学生讨论名词翻译规范的文章迅速增多,仅1912年发表的就有胡以鲁(留日)的《论译名》、章士钊(留日)的《论译名》、吴稚晖(留欧)的《论译名答T.K.T.君》、李禄骥(即李俨,留美)的《论译名》、张景芬(留美)的《论译名》、张礼轩(留日)的《论翻译的名义》等,这些文章从整体上讨论了科学名词的翻译问题。

20世纪20年代,留学生关于名词翻译原则的讨论开始细化,并深入各个学科。1920年,曾留学英、德两国并学习无线电专业的曹仲渊发表《电磁学名辞译法的商榷》,文中他提出物理学名词应该音译与意译两种方式并行,有具体含义的名词采取意译,专门名词采取音译,对物理学家的名字最好采取标准读音来音译[9]。1929年,曹仲渊又发表《无线电学和电磁学名辞译法的商榷》,重新强调了对物理学名词翻译方法的认识。他首先回顾了清末物理学名词的翻译概况:“除了几本后面附带《中西名辞对照表》完全跟照日本之外,都是你译你的,我译我的。明明同是一个名辞,译法的不同,多到六七个样子;同是一个声音,用字的不同,多到十几个样子。”[7]接着他介绍了民初流行的三种译名意见:“通融派”——可音译,可意译,可造新字;“严格派”——多意译,少音译,不造新字;“折衷派”——有含义者意译,无含义者音译,沿用习惯者不再新译[7]。实际上,曹仲渊所持即“折衷派”观点。为说明“折衷派”较其他两种观点更为科学,他从中国古代对外来名词,特别是隋、唐、宋时期对佛教术语的翻译寻找支撑,认为玄奘所说“多含义,故不翻”“顺古”,彦琮所说“工缀典词,不过鲁拙”“不好专执”和傅里所说“翻字不翻音”等都与“折衷派”观点相合[7]。最后,曹仲渊再次阐释自己的观点:“第一层译义,……译的时候,一时虽然没有确切精当的字句可用,也可以用切近的字眼;……第二层译音,……用国音的读法来统一他。别省方言,一概割爱。”[7]

1927年,曾在美国普渡大学深造,同样学习无线电专业的孔祥鹅发表题为《介绍“英汉物理学名词”并商榷译名问题》的文章,也对物理学名词的翻译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针对当时外国人名翻译混乱的现象,孔祥鹅提出“译人名时,……凡有可能性的,都可以使他‘中国化’”,具体而言就是根据外文名的读音来匹配恰当的中国姓和中国名,如“Marx”可译为“马克思”而非“马喀斯”、“Morse”可译为“毛思”而非“模斯”或“磨而司”,若按这种译法翻译外国物理学家人名,则易读、易记、简单、易区别。孔祥鹅还提出“凡新产生的学名,都应当尽先用译音兼译意法,在找不出适当的音意兼译时,自须单用译音或译意法”,他举例说“凡遇有wireless字样,即译为‘无线’,radio字样,即译作‘锐电’……radio作‘锐递物’,一方译音,一方译意——因为无线电波传递最快,故用锐递二字——因‘递’笔画太繁,而‘电’字发音亦极相仿,故改用‘锐电’”[10]。最后,孔祥鹅又说译名之时务必“雅致”,尽量避去俚俗,如他所就读的“Purdue University”不要译为“卜都大学”“波渡大学”或“白都大学”,应该采用“普渡大学”这个译名。

虽然曹仲渊、孔祥鹅等人的某些建议争议很大[11]249,但他们的观点代表了一大部分留学生的认识。在此基础上,国内物理学者最终形成了几点审定名词的共识:译人名时可根据其读音来译为中国式姓名,并附外文姓名;遇专有名词尽量意译,不得已时方采用音译,最好能音意兼顾;尽量在中国传统字词中寻找对应词汇,不轻易造新字;早已沿用习惯的译名,为避免混乱,不再重新翻译。翻译原则的初步确立有助于物理学著作中名词的规范化,同时也为制定科学的审定原则奠定了基础。

二 1920—1932年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实践

从1920年科学名词审查会物理组设立至1932年国立编译馆成立,在缺乏政府部门组织的情况下,留学生在物理学名词审定工作中做出了重要贡献,由他们主导编订的《物理学名词(第一次审查本)》和《物理学名词汇》,成为1933年中国物理学会审定名词时所依据的主要蓝本。

1.留学生与《物理学名词(第一次审查本)》

1915年,由一批留美学生发起的中国科学社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成立,并在其主办的《科学》杂志上发表《权度名词商榷》的文章,开始讨论物理学名词的翻译问题。1916年2月,由几个民间社团组成的医学名词审查会在上海成立,随即展开对医学、化学名词的审查;1918年,经教育部批准,医学名词审查会更名为科学名词审查会,审查范围扩大至各个学科;同年中国科学社迁回国内,次年加入名词审查会。1920年,名词审查会增设物理组,开始审查物理学名词,并由中国科学社主稿[12]序。

科学名词审查会物理组设立以后,于当年正式开展物理学名词的审查。1921年7月4日至12日,中国科学社委派杨孝述、胡刚复、李宜之(李仪祉)三人为物理组代表出席科学名词审查会第七次名词审查大会;次年7月4日至12日,又委派熊正理和胡刚复为物理组代表出席第八次名词审查大会。这四位代表全为留学生,其中杨孝述于1911年8月考取庚款留美名额,入康奈尔大学攻读机械工程,1915年获学士学位;胡刚复于1909年考取庚款留美名额,入哈佛大学物理系学习,1918年获博士学位;李宜之于1909年被选派为陕西公费留德生,1913年再次赴德留学,入但泽大学学习,1915年归国;熊正理于1912年赴美留学,1920年获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硕士学位。除了这四位代表外,还有其他社员参与了审查会物理学名词的审查工作,尽管已无法获知他们的具体姓名,但因科学社社员基本都是留学生[13]86,由此可以推知物理组中的其他成员也大多是留学生。

留学生主导制定的《科学名词审查会物理学名词审查组第一次审查本·凡例》初步确定了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原则:“……二、定名务求真准、简单、划一、醒目、有差别、有系统。……凡旧名无甚不妥者,暂不改。除万不得已时概不造新字。三、名词中有一字数义者,类皆并译数名,注定用法。四、名词皆为单独用,其有与他字合用而可省去一部分者,概与此部分外,加方括弧,以示区别。……六、人名暂译音,用汉字而不用注音字母。……凡遇人名时,例应将原名刊出,按音读字。……”[14]225-227这些原则为1933年“规定物理学名词案”的制定打下了基础。

在留学生的主导下,名词审查会物理组先后审查了力学、物性学、热学、磁学、电学、声学、光学等方向的物理学名词。1925年,经审查大会通过后编订为《物理学名词(第一次审查本)》(简称“第一次审查本”),该审查本虽未正式出版,但却是这一时期物理学名词审查工作最重要的成果。其中由留学生新定或修订的很多名词都沿用至今,如电磁学中的库仑定律(Coulomb’s Law)、静电学(electrostatics)、磁场强度(magnetic field intensity)、并联电路(parallel circuit)、串联电路(series circuit)、摩擦起电(electrification by friction)、单位电荷(unit charge)[15]、电能(electrical energy)、表面密度(surface density)、安培定则(Ampere’s rule)、磁化(magnetization)、固有频率(natural frequency)[15]、交变磁场(alternating magnetic field)、均匀磁场(homogeneous magnetic field)、自耦变压器(auto transformer)[15],等等。

留学生关于物理学名词翻译原则形成的共识在审查过程中也得到了体现。如将“西门斯”(Siemens)改译为“西门子”、将“歌斯”(Gauss)改译为“高司”(今译“高斯”)、将“安披”(Ampere)改译为“安培”、将Coulomb译为“库仑”;将音译的名词“阿美卓”(armature)改译为“电衔”(今译“电枢”)、“伊洪”“依央”(ion)改译为“游子”(今译“离子”)、“迈各风”(microphone)改译为“微音器”(今译“扩音器”)、“夸希拉”(coherer)改译为“黏连管”(今译“粉末检波器”)等;再如将coupling译为“耦合”,“耦”在传统汉语中的意思为两个人在一起耕地,留学生在此基础上赋予了它全新却十分相似的含义,即两个电路元件或体系之间的相互影响。尽管“第一次审查本”中新译的有些名词存在不合理之处,但留学生将西方物理学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的尝试为之后名词的翻译和审查开辟了新的道路,相较之前的译名,新译名显然也更有利于中国学生的理解和接受。

2、萨本栋与《物理学名词汇》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将科学名词审查会所编订的“第一次审查本”加以修订补充,编为《物理学名词(教育部增订本)》(简称“教育部增订本”),并分发全国各物理学家征求意见。1930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为翻译物理学书籍时能使名词规范化,于是委托留学生出身的物理学家萨本栋编订一本物理学名词[16]序。

萨本栋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物理学家,1921年考取公费留美名额,次年赴美入斯坦福大学学习,1924年转入麻省伍斯特工学院,1927年获博士学位,1928年回国。在接受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的委托之后,萨本栋以“第一次审查本”和“教育部增订本”为主要蓝本,并汇集中国工程学会刊印的《工程名词》中的物理学名词、《科学》杂志以及其他报刊资料中关于物理学名词讨论的文章,经过对比斟酌、择其合理者编成《物理学名词汇》一书,1932年出版,其中收录物理学名词多达4166条,并按英文字母顺序排列[16]凡例1。

《物理学名词汇》中的大多数名词都是摘自于“第一次审查本”,但也有不少新收录的名词,如“摄氏(Celsius)、华氏(Fahrenheit)及列氏(Reaumur)等名,沿用已久,故亦列入”;也有根据“第一次审查本”的翻译派生的名词,如moment of force译为“力矩”、moment of a couple译为“力偶矩”、moment of momentum译为“动量矩”、magnetic moment译为“磁矩”等;也有萨本栋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修订的名词,如rotational inertia改译为“转动惯性”、diffraction改译为“衍射”、elastance改译为“倒电容”、inductive reactance改译为“感抗”、capactive reactance改译为“容抗”、magnetic flux改译为“磁通量”等。

作为民国初期物理学留学生的杰出代表,萨本栋“在审订和统一物理学名词方面很有功绩”[17]239。由他编写的《物理学名词汇》整体继承了科学名词审查会确定的审定原则,汇集了报刊中大量关于物理学名词商榷的文献,保存了不少有价值的史料,为之后物理学名词的审定提供了重要支持。

三 《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及其讨论

1932年6月,为加强学术文化图书的编辑,国民政府教育部成立国立编译馆;同年8月,中国物理学会在北京成立。受国立编译馆委托,1933年物理学会设立了由留学生组成的名词审查委员会,全面负责物理学名词的审定工作。在留学生的主导下,1934年大规模的审定工作基本结束,物理学名词混乱的现象得到了根本性改善。

1.留学生与1934年版《物理学名词》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社会渐趋稳定,政府开始对科学的发展投入较多精力;1928年大学院译名统一委员会成立,负责各科名词审查;同年年底,大学院译名统一委员会改组为教育部编审处;1932年,教育部设立国立编译馆,聘任各专门学会会员组成各科名词审查委员会,进行名词审定工作。同年8月,中国物理学会成立,国立编译馆便邀请学会推举专业人员,审定物理学名词。经会员推举后,物理学会选出杨肇燫(主任委员)、王守竞、何育杰、吴有训、周昌寿、裘维裕、严济慈等7人,经教育部聘任后组成物理学名词审查委员会[18]31。

物理学名词审查委员会的7位委员全都是留学生:杨肇燫,1918年考取公费留美名额,入麻省理工学院学习,获硕士学位;王守竞,1924年公费赴美留学,1928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何育杰,1904年赴英留学,获曼彻斯特大学学士学位;吴有训,1921年赴美入芝加哥大学留学,1926年获博士学位;周昌寿,1906年赴日留学,1909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1914年入该校研究院学习;裘维裕,1916年赴美入麻省理工学院留学,获硕士学位,后又在哈佛大学工作研究;严济慈,1923年赴法留学,入巴黎大学学习,1927年获法国科学博士学位。

1933年4月,教育部召开“天文数学物理讨论会”,会上讨论通过了物理学名词审查委员会提出的“规定物理学名词案”,确立了物理学名词审定的十条原则:(1)久用习惯者,不另译;与原则相违背者,另译新名;(2)外国人名地名及其他专名词,除公布者外,暂用原文;(3)普通名词,以译义为主,偶从译音;(4)名词用字宜少,避免单字、同音字;(5)必要时可创新字;(6)单位名词由专名词变成者,译音;(7)测量度量用仪器,须用不同字尾;(8)规定“度”“率”“比”等字用法;(9)两个不同外国名词所指相同者,定一名;同一外国名词有数种意义者,分别定之;(10)属于其他学科之名词已定者,不另定[19]。除了“力求无背于……物理学名词定名原则十条”外,委员会还规定:“凡本属他种学科之名词,而在物理学中常须征引者,……规定其与物理学有关之中文名词,而其他意义则仍从其他学科,并加(一)(二)等记号。”[12]凡例

确立了审定原则之后,当年8月审查委员会以“第一次审查本”、《物理学名词汇》为主要蓝本,并综合中央研究院、商务印书馆编译的物理学辞典,进行审查工作。“八月十五日至二十日,着手初步整理,二十一日正式开会,将所列名词,逐字讨论,前后集会凡九次,至九月二日,全部审查完竣”[12],其间国立编译馆还派遣康清桂(留法)、张钰哲(留美)参与大会的讨论。1933年底,“审定本”交送国立编译馆,略经整理后于次年1月交教育部核定,并公布出版,这就是1934年版《物理学名词》。该部名词以英文字母顺序排列,共列号8206条,因有不少名词一词多义,除去重复者共收录5147条名词[20]22。

《物理学名词》较以往各稿本都有明显的改进,其收录的名词不仅数量空前,而且翻译更准确、科学,译名更规范、系统[5],大多数都沿用至今。它的出版宣告了自1920年起“十余年来屡修未葳之事业,至此始得告一段落”[12]序,此后教育部要求新版或再版的中小学物理教科书务必使用其中名词,不得另行翻译;同时,很多新版的大学物理教科书“为收名词统一之效”[21]凡例,均采用该部《物理学名词》,自清末即混乱不堪的物理学名词基本得到了统一。更为重要的是,物理学名词的审定自此形成惯例,新产生的物理学名词由中国物理学会定期组织人员审定,并交教育部颁布使用,物理学名词翻译混乱的现象在国内基本消失。

1934年版《物理学名词》所以能够改变持续数十年的物理学名词不统一的现象,部分原因是该部名词是由政府公布的,具有强制性,但这并非主要原因,因为清末的《物理学语汇》同样是由政府公布的,却并未得到学界认可。主要原因还是这部名词凝聚了以胡刚复、萨本栋、杨肇燫等为代表的留学生物理学家近二十年的心血,这些留学生不仅拥有极高的物理学专业素养,而且深知中国传统文化,能够很好地将西方物理学名词转化中国人相对容易理解的词汇,由他们翻译、审定的物理学名词科学性强、认可度高,所以才能够得到快速推广。

2.留学生与《物理学名词》中部分名词的讨论

虽然《物理学名词》的科学性很强,但也不可能毫无瑕疵,因此物理学名词审查委员会才在“凡例”中提出“读者对于本名词如有改善意见,请随时提出意见寄南京国立编译馆,俾便斟酌修正”。1934年以后,陆志鸿、谭勤余(馀)等留学生针对其中的部分名词的译名,提出了修订意见。

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学习采矿冶金专业的陆志鸿于1937年发表《对于教育部公布物理学名词之商讨数则》,对《物理学名词》中的部分条款提出了修改意见,他认为air compressor译为“压气机”容易被误解为所有气体的压缩机,应该直译为“空气压缩机”;annealing译为“炼”不能表示原来的意思,应改译为“退火”;case hardening的意思是“低碳钢之表面吸收碳后,使硬化其表皮之一种热处理”,应改“萃炼”为“表面硬化”;hydraulics并不专指应用方面,应改“应用流体力学”为通常所称的“水力学”。以上修改意见后来全部被采纳,沿用至今。陆志鸿在文章中还对其他翻译不准确的名词提出了修改意见,虽未被采纳,但也为后来的重译提供了参考,如改“辐射本领”(radiating power)为“辐射能力”(今译“辐射功率”),改“标准误差”(mean error)为“平方差”(今译“均方误差”),改“近真误差”(probable error)为“中位差”(今译“概然误差”)等[22]。

留学日本东京工业大学研究有机化学的谭勤余也于1943年发表题为《几个部定物理化学名词的商榷》的文章,他提议将“游子”(ion)改译为“离子”,因为“游子”一词与化学上惯用的游离状态混淆,同时“离”字能够表示该名词与电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改“阳向游子”(anion)为“阳向离子”或“阴离子”,改“游离”(ionization、ionize)为“电离”,改“阴向游子”(cation)为“阴向离子”或“阳离子”;他指出将gel译为“乳胶体”与emulsoid(乳胶体)的译名相混淆,应改译为“凝胶”;同时“水乳胶体”(hydrogel)改译为“水凝胶”,“水悬胶体”(hydrosol)改译为“水溶胶”;谭勤余还根据物理学的新发展,提议增加一部分物理学名词,如sunspots(太阳黑子)、protium(氕)、deuterium(氘)、tritium(氚)、disperse medium(弥散剂,今译分散介质)、negative electron(负电子)、positive electron(正电子)等[23]。这些建议后来在1947年中国物理学会审定新名词和修订旧名词时得到了采纳或重视。

以陆志鸿、谭勤余为代表的留学生对于1934年版《物理学名词》部分译名所提出的修改意见弥补了物理学会名词审查委员会工作的不足,使物理学名词的翻译更加科学和完善。

四 结 语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不仅是近现代物理学快速传入中国的重要时期,同时也是现代科学革命后物理学大发展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完成物理学名词的统一意义尤为重大,它大大加快了西方物理学在中国的传播和普及,同时也有助于拉近中西方物理学发展水平的差距,对中国近代科学的整体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而在整个名词翻译审定过程中,留学生所起的作用是中流砥柱和无可替代的,与传教士和传统知识分子不同,主导物理学名词审定的留学生不仅都在海外知名学府接受过物理学或相关专业的高等教育,而且对本土文化也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他们尽可能地将中国元素融入对西方物理学名词的翻译中,以便中国学生更好地接受和吸收。正是由于有会通中西的文化背景,留学生才能确保名词审定的准确性和科学性,才能获得中国学者的广泛认可,才能完成统一物理学名词的历史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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