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棘
一个人散步时,脑袋里经常会冒出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夜晚出生的孩子》的最初灵感就来自于此。我想要写一个孤独的人,他可以说没有朋友,他和我们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有他自己的苦恼,他一个人在深夜漫游,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他离开家乡已有十几年,再次回到那里,他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有些遗憾已永远无法补偿,他自我反省,或许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他沉溺在自己幻想中,幻想另一种不曾发生的生活,这是他与自己和解的方式,也是他自我安慰的方式。
之前我已写过几个家庭关系的小说,这次又写了一个关于家庭的小说,一个失去了家的人的故事。通常人只会对最亲近的人产生最深切的爱、恨、伤心、失望等情感,可能这也是我喜欢写家庭关系的原因。在这个小说中,“我”和妻子没有孩子,妻子去世,意味着他的家没了,他的生活因此失衡,小说写的就是他在内心中重新建立起另一种平衡的过程。小说中写到主人公回故乡的情节,他曾经从那里逃离,那里有他的过去,他回去是为了与过去和解,尽管他还会再一次逃离那里。他渐渐发现生活大多时候是沉闷而无聊的,你很少能遇到理解你的人,大多数人都只能将心事埋藏在心底,或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故乡以及故乡的人和事是我写作的土壤,我曾经所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经常会出现在我的小说中,以一种新的或者变形的形式。毕业以后,随着工作的变化,离家越来越远,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去之前内心中总是充满期待,回去后没待几天就又会感到烦闷,想要快点离开;每次回故乡,感受最深的不是城市建设的变化,而是人的变化,尤其最近幾年,经常听家里人说以前的乡邻哪一个又去世了或是查出重大疾病的消息,一想到曾经那个很熟悉的面孔已不在人间,内心深处免不了会感到悲伤,当灾难降临,一个人是那么渺小,你能感到的只有无能为力。我们终究逃不脱命运这只巨手的摆弄。
写小说时作为作者可以摆弄笔下的人物,有时候我会把自己代入自己小说中的人物,自己摆弄自己,我想象自己面临那样的境况时会作出何种选择,就像玩一种改变人生命运的游戏,我在小说中借人物之口说的话比现实生活中说得更多、更真实。在写小说的过程中经常会体验到一种现实中体会不到的自由的感觉。小说可以是一种寄托,就像这个小说中的我幻想中的孩子,它可能没什么实际用途,但他是无疑有温度的,它让你沉重的肉身变得轻盈一些,哪怕只是在短短一霎。每次开始写一个新小说就像是一次旅行,出发时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走着走着可能进入一片迷雾,雾中的风景陌生却又似曾相识,每当走到交叉路口,你不得不停下来思忖该走哪一边,可是无论你选择走哪一边都意味着将错过另一边的风景,故而免不了会产生遗憾;有时这旅行是朝着过去朝着记忆深处行进的,你所遇见的都是故人,在小说中你可以以一种新的目光重新审视他们,重新认识他们。在这次旅途中所见的与所经历的大都是出发前不曾预见的,因此会感到新鲜,然而更多的时候你体会到的是某种挫败感,但你还得坚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