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我只是个孤独的老父亲

最爱君

唐朝贞观九年，五月庚子日。这一天是公元635年，阳历6月25日，唐帝国的开国皇帝、69岁的李渊，在风烛残年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是一位老来英雄，却最终孤独至死的开国皇帝。

千百年来，人们从来只关心他那位英雄儿子——唐太宗李世民，却没有多少人关注过，在玄武门之变后，日渐苍老的李渊，看看他在玄武门之变后的痛苦和悲凉，以及他孤独落寞的晚年。因为历史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這一切，还要回溯到李渊去世前九年，公元626年，玄武门之变那天的上午。

恐惧;玄武门之变

在此前的一个晚上，李渊心里震撼。因为二儿子李世民对他说，太子，也就是李渊的大儿子李建成以及四儿子、齐王李元吉“淫乱后宫”。史书记载，“愕然”的李渊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说，明早你们三兄弟一起来当面对质。

他哪里知道，这是李世民为了血腥政变埋下的一个恶毒狠招。不知道玄武门之变前的那个夜晚，作为父亲的李渊睡得怎么样，反正第二天早上，他应该起得很早。

当李世民的手下第二天一大早，已经割下李建成、李元吉的人头时，李渊正召集裴寂、萧璃、陈叔达等重臣，一起在太极宫里的海池上泛舟。

或许是为了排解抑郁的心情，也或许是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反正，当李世民的手下大将尉迟敬德浑身是血，穿着铠甲、握紧长矛冲进太极宫时，李渊这才知道，出大事了。

尉迟敬德闯进皇宫时，李世民的手下仍然在同忠于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军队混战。随后，李渊被尉迟敬德胁迫写了一道手谕，要求所有军队全部接受秦王李世民的指挥。

一夜之间，唐王朝已经变天。李世民在杀了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同时又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十个儿子斩尽杀绝后，完全掌握了长安城内外的绝对军权和政权。

在屠刀之下，连李渊这个当父亲的，也感觉到了内心的震撼和恐惧。

夺权：老皇帝被架空

他非常怀疑儿子李世民，很可能会趁机杀了自己。

李世民政变成功后，跪下来扑在李渊怀里痛哭，不管是真哭还是假哭，李渊心里都是战栗恐怖的。他对李世民说，今天以来，我几次都有想“投杼”的感觉。投杼，说的是坊间传言孔子的弟子曾参杀了人，曾母起初不相信，但当许多人都说曾子杀人了，曾母最终恐惧逃跑的典故。

对于李渊而言，他从51岁起兵，52岁创立唐帝国当上皇帝，此后九年间，他的儿子和部下已经分别平定天下，眼看着人生已经功德圆满，却不料家庭内部发生了如此惊天血案。

他内心感觉孤独、凄凉，以及莫名的恐惧。短短几个小时内，他的两个儿子、十个孙子全部死于非命，而制造这起血案的凶手，也是他的儿子。

在痛苦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时候，李渊就被迫在玄武门之变的当天下了一道诏书。里面的内容，是大肆斥责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说他们罪行累累、死有余辜。而他在另外一道《立秦王为皇太子诏》中，则极力赞扬秦王李世民是“气质冲远，风猷昭茂”“遐迩属意，朝野具瞻”。

作为受害者的儿子被极端侮辱，作为凶手的儿子却风光无限，还真是够悲哀的。更悲哀的是，作为父亲的李渊已然被架空，迫不得已下旨：以后所有的大小国事，统统交由新太子李世民处理，然后再报给皇帝我听听——既然已经被架空，报不报其实都无所谓了。

夺位：李世民的怨恨

玄武门之变后两个月，李世民就迫不及待地逼迫老父亲李渊“心甘情愿”地退了位。国事纷杂，由于李世民政变，逼得李建成的盟友、庐江王李瑗也起兵反叛。不久，突厥也趁着唐朝内乱，率领十万大军直逼长安城下，尽管战火相继平定，李渊的内心仍然是不安的。

而且，出身大贵族家庭的他虽然七岁就袭封唐国公，聪明过人，却也仁慈犹豫。母亲去世时，他赤脚行走20多里路葬母，以致脚底磨破、鲜血淋漓。此时他的仁慈与犹豫再次跳了出来。

在此之前，李世民对皇位虎视眈眈，李建成、李元吉与李世民势同水火，他早有耳闻。只是在作为一个皇帝和一个父亲之间，他始终犹豫不决，最终酿成了一宗骨肉相残的千古惨案。而李世民对于这位父亲，心里也是怀着愤恨的。

在李世民看来，尽管父亲英明神武，但父亲一直坚持正统的嫡长制，“偏袒”着他的大哥李建成。因此政变成功后，李世民开始大肆安排自己的部下进占要职，为自己的登基做好准备。随后，他又开始一次次缓慢地“制裁”报复父亲李渊。

李渊虽然英勇，但也好色。当年，李渊起兵攻进长安后，短短数年间，就跟一堆妃子生下了20个小皇子，且喜欢到处征召宫女。他当皇帝的时候，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他一退位，李世民的手下们就开始冒头来攻击这位太上皇了。

贞观二年那年，雨水比较少，大地普遍干旱，中书合人李百药就上书说，这是因为太上皇征召了太多宫女，皇宫里“阴气郁积”才导致干旱的。

于是，李世民很快下了一道诏令，将李渊身边的宫人裁减了3000多人，全部逐出官。按照李世民的说法就是，你们都各自去追求幸福吧，“任求伉俪”。在李渊看来，这是儿子对自己的一次示威，当然，宫女们少就少一点，自己退了位，能忍就忍了吧。

识相：老皇帝的悲哀

这事还没有完。

李世民当了皇帝，自然要逐个整治以前那些不听话的人。对此，李渊信任的老臣裴寂，成了李世民整治的对象。

在玄武门之变前，裴寂一直支持太子李建成。玄武门之变的当天，李渊惶惑之中不知如何是好，身边的萧璃、陈叔达纷纷拍马屁，说秦王人心所向，都是太子、齐王太险恶才导致被杀的，裴寂却不予评论、默默不言。

李世民对此当然是有仇必报，先是将裴寂免官，遣还乡里，接着将他流放到位于今天四川阿坝一带的静州，就是要活活整死李渊信任的这位股肱老臣。

这一切，李渊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过，他是识相的，儿子李世民当上皇帝三年后，李渊就从太极宫搬到了大安宫居住。大安宫低矮狭小，夏天非常闷热，李世民对父亲却不管不顾，自己跑到隋炀帝留下的九成宫里避暑，让父亲独自挨过那漫漫夏日。

有的官员看不下去了，上书建议李世民说，太上皇年岁已高，居住在那么恶劣的地方也就罢了，陛下你还经常不去看望，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好像不太好。但，李世民并未理会。

李渊心里是清楚的，作为一位被逼退位的父亲，他心里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到贞观八年，李世民在当上皇帝八年后，或许心里也释怀了一些，于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邀请老父亲李渊在夏天去九成宫避暑。但李渊的回话是，隋文帝杨坚就是在那里死的，而坊间纷纷传言当时是隋炀帝杨广杀了他。李渊“恶之”，最终推辞说，我就不去了吧。

孤独：晚景的挣扎

此时李渊的生命，已经剩下不多时间了。

玄武门之变后七年，唐帝国在他那个血腥上位的儿子手中，形势越来越好，并且攻破突厥，平定了让李渊心中一直隐忧的大患。

这一年，李世民在汉朝原来的未央宫举行宴会。李渊难得地放松了一回抑郁多年的心情，让降服的突厥颉利可汗起来跳舞，又让南蛮的酋长冯智戴咏诗助兴，并高兴地说：“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李世民趁机拿着酒杯上前给李渊祝寿，说，以前刘邦曾经在未央宫讽刺过他的老父亲，实在是妄自尊大，儿子我不跟他那样子，我给您祝祝寿！也不知道李渊此时该是做何感想。

但隨着时间流逝，李世民心中的愤恨和恼怒也开始慢慢沉淀下来，李渊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况且李渊日渐衰老，在他看来，时日已经无多。

就在去世前的一年，68岁的李渊宴请西突厥的使者用餐，李渊再次感慨起来：“如今蛮夷都降服了，这是自古未有的事情。”而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眼泪，给老父亲李渊敬酒祝寿，说：“父亲，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也是遵从父亲您的教诲啊。”随后，李世民又和长孙皇后一起，向李渊进献了御膳和衣物。

《资治通鉴》对此的记载是，至此父子俩才“一同家人常礼”，一直到了父亲李渊人生中的最后光景，这对父子心里才算解开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心结。

此时的李渊已经太老了，尽管他心中也有恐惧、怨恨，尽管在玄武门之变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孤独、寂寞、隐忍地生活着，但儿子毕竟是儿子，贞观九年五月庚子日，公元635年，69岁的李渊临死前交代了自己的遗嘱。

他说，我死之后，就跟汉朝的皇帝一样薄葬就可以了，你也没必要太遵循古人守孝三年的死规定，用一天来代替一个月执行就可以了，至于陵墓，一切俭约从事。

这位一生奢华的父亲，到老了，也不知道是为儿子着想，还是知道自己的尴尬地位，很识趣地安排了自己的后事。

不过，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尽管他是开国皇帝，但在政变中走向帝位的儿子显然更加光耀夺目。生命既然走到了这个终点，那就平静地接受死亡好了。

其实纵观历史，几乎所有的君王都不例外。尽管他们曾经坐拥天下，但孤独成了他们最后的终点……

编辑/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