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泼打滚，看人下菜

六神磊磊

武侠小说中，一般人解决问题都靠打架，可有的人就喜欢撒泼打滚。金庸小说里就有很多善于撒泼打滚的，比如那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杀人啦”的人。其代表人物是《神雕侠侣》中的刘瑛姑。

刘瑛姑当时已经年过古稀，和杨过打架，打不过了，突然“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起来”，然后捶胸顿足：杀人啦，欺负人啦！对面的杨过和一灯大师眼看她打滚，无比尴尬，拉也不是，打也不是。关键是，如果把她拉起来又能扔哪儿去呢？要是扔回黑龙潭，江湖中估计会传出“杨过把老太太扔到烂泥潭里了……”要是扔回万兽山庄，就会变成“杨过把老太太扔到野兽出没、鬼哭狼嚎的地方了”。

有趣的是，看多了金庸的小说，你就会发现，不管这些撒泼打滚的多厉害，却有一个永远不变的规律：他们只在体面人面前撒泼打滚。

刘瑛姑就只在一灯大师和杨过面前撒泼打滚，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体面人，不管他们私底下怎样，明面上办事不会太出格，一指戳死自己的可能性不大。相反，她绝对不会在金轮法王面前撒泼打滚，也不会在裘千仞面前撒泼打滚，不然人家抬手就是一个轮子、一个铁砂掌。

仔细分析金庸的小说，几乎无一例外，撒泼打滚的事件都只发生在华山派、恒山派这些白道门派家门口。比如，《笑傲江湖》里的华山派，自居白道，非要做君子，掌门人都叫作“君子剑”。

不过，这类门派其实也出产假君子，私底下可能也干些猥琐的事，但明面上总是相对更讲规矩、讲体面。结果这种门派就特别惨，跑到他们地盘上来打滚撒泼的人格外多。

比如，那些江湖混混像封不平、成不忧之类最爱来闹，明明当年立过誓不再上山打扰的，几年后又大摇大摆跑上来要待遇、要位子，不给解决就撒泼。华山派碍着自己白道的体面，尽管掌门岳不群心里肯定也骂了对方一万句，面子上却还要客气应付，还给他们倒茶喝。

试想一下，要是有这路人来华山派旅游，明明凌晨到，却非不肯定当晚的房，还要在“有所不为轩”里住，人家不许，他们多半会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值班弟子令狐冲、陆大有等人一看，這样下去可不行啊，不如将他们抬到思过崖上去反思。不过结果多半是，他们便坐在地上大哭大叫：杀人啦，打死人啦，把我们扔到十长老的坟地里来啦！

有趣的是，这些撒泼族就是这么不可捉摸，尤其是他们的身体状况。他们坐得了火车、出得了远门、住得了廉价旅店。可待到和“体面的人”理论，他们就瞬间不能正常站立行走，而且动辄突发疾病。

金庸整部《笑傲江湖》中，也都是像华山派、恒山派之类讲究体面的地方，有人来撒泼。真正那些“厉害”门派从来没有人去打滚的。像嵩山派或者黑木崖，听说有人去撒泼吗？一个都没有！所以说，耍无赖的人都有一项看家本领，就是选择撒泼的对象。

他们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什么地方可以打滚，什么地方不能打滚，都是看人下菜。他们真要去黑木崖上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大叫、玩玩假摔试试？估计分分钟就被灭了。

编辑/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