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娟
收到弟妹寄来的包裹,满满一箱吃食。辣椒酱、干豆角、黄豆、玉米粉、剥了皮的花生米,我一样样将它们拿出放在餐桌上,眼睛热辣辣的。弟妹倒很轻描淡写地说,都是我妈寄来的,寄太多我们又吃不完,分一半给你。
她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女儿。为了照顾她坐月子,帮她带孩子,两位在北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穿越大半个中国,硬生生地在深圳这暑热蔓延的城市里浸泡了三年多。他们随着拥挤的人流坐地铁,承受着语言不通带来的隔膜,忍受着思乡念家的苦楚,每天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等待外出的女儿归来。父母之于子女的爱,原本就是这样无法用语言形容。像一句诗里所言,沉默时充满力量,说出来便成了虚空。
一位将近两年没有联系的女友发来信息说:亲爱的,好久不见,我又回来了,犹豫了很久才联系你,只因近乡情怯。我虽心潮澎湃,但思考良久,仍只简单回复一句:欢迎你的回归。这回复看上去似乎很冷淡。或许至少我应该问一问:这么久,你都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过得好吗?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这样问。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近一两年来,心淡了许多,无论遇到多么奇怪的事情,都很难再有诧异之感。是因为看得太多了?抑或是人到中年,终于理解每个人的不易,明白所有平静的选择背后都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挣扎吧。
近日忙碌,身心焦灼。刚刚用运动和阅读搭建起来的安宁状态瞬间不复。心情烦闷时,想到《道德经》里的句子“平平常常,无好无恶,浩浩荡荡,无陂无偏”,顿有清凉之感淋遍全身。那些看破的原都曾看过,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光与深渊,只是外人不可见罢了。
今晚看是枝裕和的电影《步履不停》。原著是在某一次返乡的机场里遇到的。飞机晚点至深夜,跟孩子一起蹲在书店里,利用很短的时间翻完了一本。现在回头看,十几年来,我这坚持到近乎执拗的每年的归程,竟充满了诗意。彼时的奔波劳累,拖家带口的狼狈,皆已消失。深夜机场的等待,清晨湖边的漫步,长日午后挤在高铁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彼时的我,既像游客,更像陪伴自己的朋友。
看过书里的描写,再与电影里的场景印证,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次子良多带着女友和养子回到家里,母亲与他的谈话里反复回忆已故的长子纯平。她的追忆是心碎之后的释然,年轻的人听来却觉得五味杂陈。我很喜欢是枝裕和这种对日常的关切,情感和情绪皆无声地渗入生活的细微之处,一顿平常的粟米天妇罗,都能让一家人回忆起从前全家团圆的美好时光。
这一刻,我坐在露台上,凉风微微,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沧桑的女声一直在唱,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仿佛停不下来一般。人间时远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