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韵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北京时间2019年10月10日晚7点,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获得2018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称:“她叙事中的想象力,充满了百科全书般的热情,这让她的作品跨越文化的边界,自成一派。”
托卡尔丘克1962年出生在波兰西部绿山城附近的苏莱霍夫,她的父母在一所私立高中工作。父亲是图书管理员,因此她自幼便有机会进行大量阅读,诗歌、小说、百科全书都在她的书单上。
后来,满怀“帮助别人的浪漫想法”,托卡尔丘克开始在华沙大学学习心理学。其间,她对荣格的作品产生了浓厚兴趣,荣格的思想成为她日后写作的奠基石。大学毕业后,托卡尔丘克在波兰西南边城瓦乌布日赫的心理健康咨询所工作,成为帮助人们戒掉各种“瘾癖”的专家,自愿为“问题青年”提供心理咨询,同时兼任心理学杂志《性格》的编辑。
做心理医生的经历丰富了托卡尔丘克的故事库。在诊所里,求助者坐在她的对面,向她敞开心扉,叙述不同的苦恼。
但是5年后,托卡尔丘克觉得自己不再胜任这份工作,因为病人的困扰也给她带来很多烦恼。“我当时和一位病人在一起,我意识到自己比他还不安。”但这段时间学习和工作的经历成就了她后来的写作气质。
托卡尔丘克辞掉工作,专心创作,并凭借第一本诗集《镜子里的城市》在波兰崭露头角。
30多岁时,托卡尔丘克遇到了创作危机。朋友建议她抽出一些时间,去外面的世界旅行。当她拿到人生中的第一本护照,整个世界的大门仿佛打开了,她开始自由自在地旅行。她独自前往新西兰,又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带着年幼的儿子去马来西亚。在欧洲和亚洲漫游时,托卡尔丘克坚持写着日记。在这些旅行经历和感受的启发下,托卡尔丘克创作了小说《飞行》。
托卡尔丘克和中国的缘分很深。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易丽君十余年前就已经开始翻译托卡尔丘克的作品。一次,托卡尔丘克飞往北京,拜访了易丽君、袁汉镕夫妇。当她得知自己跟易丽君的女儿同岁时,脱口而出:“那你们也可算是我的中国妈妈和爸爸了!”
托卡尔丘克获奖后,不少中国人买了她的作品,不过,许多人刚刚捧起书,就放下了。这些作品不按常规的线性顺序讲故事,让人如置身片段凌乱的梦中,难以理解。但这也正是托尔卡丘克的特色,她曾说过:“如果细心观察事物,闭上眼睛,不受围绕事物的表面现象的欺骗,如果允许自己怀疑,至少能在片刻之间看到事物的真实面貌。”
而这真实的面貌,或许在睡觉时,更为清晰。每个人都会在睡觉时做梦,但极少有人会在意自己具体梦到了什么,以及梦境如何映射现实生活。托卡尔丘克对于梦境的关注则达到了极致,她每天都会记录前一天晚上梦中所见的种种细节。
托卡尔丘克觉得,梦能让她从中领悟很多,带领她超越理性与现实的边界。因此,她的小说经常探讨个体的梦境或集体的潜意识。有人说,托卡尔丘克是一个织梦人,她喜欢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组织自己的想法和想象。这也是梦境给她的启示。
在她的作品中,梦境与现实不断交错,刚走进去时令人眩晕,多走几步却又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一如那本《太古和其他的时间》。
托卡尔丘克的创作把民间传说、史诗、神话和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把现实与梦境乃至怪诞想象糅合为一,文字在似真似幻中反映出一个具体而微妙的神秘世界。读完她的文字,你好像完全了解了某个地方发生的一切,但一切又好像从未真实存在。在托卡尔丘克笔下,梦与现实都是现实,梦境比现实更为庞大。哪个更真实?这取决于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托卡尔丘克在波兰很受关注,是个话题人物。“有的时候,他们会肆意解读和攻击我。”托卡尔丘克曾经写过一部关于犹太人历史的小说,却没有想到,人们因此指责她为叛国者,并在网络上留言谩骂,甚至发来死亡威胁,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身处滚滚红尘的无力感。
如今,托卡尔丘克定居在离瓦乌布日赫不远的农村,依山傍水。兴致来了她也会到处走走。无论寻梦还是寻根,这里都是她的归依。但她并非离群索居。她不仅写作,还在自家附近举办了一个小型文学节。易丽君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序言中说她“远离滚滚红尘,过着半人半仙的日子”。
对她来说,与大自然的联系让她接触到了最深刻的生命本质。大自然不停地与她交流,用信息充盈她,而她只聆听到了其中的一点点。她一直认为,自然就是一种更高形式的“自我”,她是它不可分割的部分。
当秋天到来,托卡尔丘克会挎着篮子朝最近的森林出发,去采蘑菇,那是她从童年起养成的习惯。她经常趴在湿漉漉的青苔上,进入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完全以另一种方式看外界。她觉得,在文学的幽林中,她不是一棵笔直的巨树,她更像是一朵孤寂的蘑菇,汲取人类无意识的地下养分,在朦胧的暗处朝着上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