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地 [组诗]

亚明

出生地

是的，也许它已面目全非

成了一座陌生的村寨

但它的阳光是暖的

它的雨滴是闪亮的

泥土里埋藏着的

祖辈们的汗水是香的

每一个逃离已久的人

一旦返回来

仍能在这儿找到，关于他

一生的密码

月亮下

此刻，言辞回归了暗处，月色弥漫

动人的扉页卷在山坡上

像风中的布幔。他望着眼前的一切

想于其中奔跑，如悬崖上的马

摘除了自己内心的症结

但这么一来，他必须交出自己的面具

谁能将自己的血液

漂白？谁愿意剖开藏于心脉的

痛？于是，他重新坐下，拉回半卷的

窗帘。哦，他只能想象着

窗外的事物，想象如它们那样

裸身于光芒之中，吮吸

让人迷醉的酒液。直到

所有的光芒逝去

蚯 蚓

它们将身影献给了藏于

地底下的事物：垃圾、腐肉

泥瓦片……它们的头颅

坚硬如石头，一次次地穿透

厚厚的泥土

大多时候，它们藏得比蛇鼠还深

难得见到它们的真面目

它们不喜歌唱，和赞美

将沉默、忍隐、卑微……奉为

一生的哲学

但在泥土深处，它们静默中

为我们提供了

一个丰盛无比的世界

在某山谷

红枫、乌桕、山荔枝、野柿子

芒草、矮竹、苍耳子、蛇勒泡

还有诸多无法辨别的茎叶……

阳光温和溅落。山风

翻动如浪潮。置身其中

我试图留下自己的歌唱

却是徒劳的。每一座山谷有着

每一座山谷的秩序

它并不接纳外来的喧嚣

而我仍为此感到无比幸运

我看见，这片低洼的土地

宽宥了所有的侵占者

蓝麻雀

一定有一只蓝色的麻雀

将巢穴安在我的眼眶里

甚至钻进我的体内，深入我的血管

抵達我无法抵达的隐秘处

而我一直用血肉滋养它，让它

保留这份纯粹无比的色调

在某丛林里

寒潮仍未退却，山坡上堆积的冰

冷得像中年人的命运

溪流低缓而隐忍

如同大地安抚万物的唱段

而阳光，被阻挡于山峰之上

这个世间总有一些事物

能打动我们的内心，比如

在这片丛林的深处，生命

有着同等的待遇：平坦和陡峭

共存。光芒和黑暗同在

好像时光的流逝，并不能

让它们拒绝诞生和死亡

在这里，呈现了世界的

一种真相：在人类失语的地方

许多生命，用它们的足迹

来代言

思想者

季节退开了一条通道

光披着雪回归了山峰

此时，你打开那道重门

选择了归途。但远处的战争

尚未结束，子弹仍隐身于

每一个你必经的角落

像一个功德完满的石匠

你已放下锤子、钢钎和锋利的

语言……穿越重重障碍

归隐于你的属地

而在你的身后，荒芜的大地

留下了色泽明艳的种子

你，留下了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