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
現代社会繁杂忙碌的生活方式往往遮蔽了我们身边美好的事物,用一种发现的眼光看待周遭平凡的自然,领受自然的美好与其治愈心灵的力量,是美国摄影师马克·赫希( MarkHirsch)带给我们的启示。
赫希来自威斯康星州的普拉特维尔,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每天为乡道旁的同一棵大树拍照。“我决定用一年的时间,每天为‘那棵树拍照一一无论是日出之前,还是日落之后,任何可能的时间,我都会在那里,静静地等候、观看,关注着属于那棵树的每一处细微的美好。”这棵树在摄影师的照片中化作一方舞台,展现出春夏秋冬、花开花落、鸟语虫鸣,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微妙关系。
赫希1987年毕业于威斯康星大学普拉特维尔分校,获得传媒与摄影专业学士学位后长年担任摄影记者。在遭遇失业和一场严重车祸的接连打击之后,他的人生陷入低谷,精神和情感深受创伤。2012年1月,养伤期间的他意外地用新买的iPhone手机拍下一棵大树,没想到由此开启了一段心灵疗愈之旅,而那棵孤独地矗立在玉米地里的大果栎树则成为了他的“良师益友”。事实上,赫希在很久之前就和这棵树“相识”,每天上下班的途中他都会路过这棵树,只是从未停下。“这是一棵曾经治愈过我的树,我以前从不会放慢脚步,但是现在我会了,我学会了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个事物。”借由“每天一照”的一年拍摄与那棵树长期相处,使他重新认识到生活与艺术的意义。
赫希在社交平台Facebook上为“那棵树”专门建了一个页面,还出版了《那棵树》( ThatTree)摄影集,与世界各地的人们分享着那棵树简单而美好的存在,也将那棵树给予他的启发带给我们大家。(更多摄影师作品见www.thattree.net)
为什么选择摄影这种表达方式?
马克·赫希:1980年我购买了第一台相机一一尼康FE2,之后我就打算从事摄影。其实当初我对摄影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经验,但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中学科学老师罗伯特·尼尔森( RobertNelson),听说我要和我的双胞胎兄弟乔恩一起去奥林匹克国家森林背包旅行,就打电话对我说我应该买一台相机来记录这次旅行。我的那台尼康配了50mm f/1.8的镜头,而罗伯特不仅把他的35毫米和200毫米定焦镜头借给我,还给我上了一堂基础摄影课,并坚持要求我买反转片。我很快就喜欢上了摄影。在暑假结束之后开始注册秋季大学课程时,我转到了传媒专业,并加入了学生报社,由此开始磨练自己新闻摄影的技能。
你在新闻摄影方面的专业背景,与今天作为自由摄影师的状态有何关联,这两种状态有什么不同呢?
马克·赫希:虽然现在我已经很少拍摄传统的新闻摄影,但做摄影记者时学到的技能依然影响着我现在的每一次拍摄。新闻摄影不仅帮助我学到实用性的技巧,还使我认识到在拍摄富于故事性的图片时两样东西是很重要的:一是有耐心,二是捕捉当下的意识。不论是对于商业图片、新闻图片,还是风光摄影,我拍摄的方式基本都是一样的。现在我更加活在当下,比年轻时对当下的敏感度更高了。传统的新闻摄影我仍然在做,不过现在更倾向于风光摄影这种更为平和的叙事方式。我的摄影集《那棵树》还促使我成了一名鼓舞人心的励志演说家。我还主持摄影工作坊,与专业作家、摄影师和媒体人分享我用智能手机拍摄的心得。
你的摄影项目《那棵树》呈现了非常独特的视角,为何选择那棵树作为拍摄对象?
马克·赫希:那棵树其实是一个偶然的发现。2011年10月我在南达科他州拍摄时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之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创伤。2012年1月在养伤期间,我买了一台iPhone 4S,并在社交平台上与朋友们分享了这一消息。我的朋友科里佩佩恩雅克( Cori Pepelnjak)看到我的帖子后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这台相机不错吧!”她坚持让我把iPhone当做一台数码单反相机。我觉得她的建议有点傻。
发现这棵树是在一个暴风雪肆虐的冬日,当时我开车返回在农村的家。朋友科里提出的把iPhone当做数码单反的挑战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把车停好,穿过田野和暴风雪拍摄下这棵孤独地生长在威斯康星玉米地里的大果栎树。我以前从来没有把iPhone当相机用过,这一次我用它手持进行构图,拍下几张照片后就回家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把手机上的照片导出来,然后发现选择图片时手机会问是否要email,所以我就把照片发到了自己邮箱。从电脑上打开图片时,我发现照片的色调范围和技术质量都很不错。这一刻的经历对于我来说很受鼓励。这些图片帮我重新发现了自己对视觉传达和艺术表达的热情。那棵树意外地成为我从事故中恢复过来的催化剂。
一棵树算是比较平常的景象,你是如何开始将平凡之物用不同的视角进行观看的?
马克·赫希:在2012年1月20日拍下最初的那棵树照片之后,我开始每天拍摄不同的事物。3月13日的傍晚,夕阳非常美,我在寻找能够拍下美妙光线的地点,当我驶入回家的乡道时,那棵树刚好处于美丽夕阳之下。我停好卡车走过去,第二次记录下那棵树。当时我用手机上Camera+这款App来控制曝光和焦点。10天之后,我的好朋友格雷格一冈瑟( Greg Guenther)在社交平台Facebook上看到我第二张那棵树的照片,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说我应该对那棵树拍摄“每天一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二天,3月24日,我便开始了对那棵树的“每天一照”之旅。即便在长达一年的拍摄结束之后,我仍然经常独自造访并拍摄我那棵亲爱的树。
用一年时间拍摄一棵树是一段相当浪漫又略为孤独的旅程,能告诉我你的动力来自哪里吗?
马克·赫希:拍摄的动机源于我对情感恢复的需求,以及我在事故发生后对创意灵感的探寻。身处那棵树所在的山谷,是有疗愈效果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但是那棵树使我从事故的情绪创伤中得以痊愈。它也鼓励我去讲述关于它的平静故事,关于它简单的存在与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身处那棵树所在的山谷似乎是非常平淡無奇的。但对我来说,每天在日出日落,或其他时间造访那棵树,非常地鼓舞人心,并令我眼界大开。亲眼看见生活在大果栎树上和它周围的奇妙生命,就像在现实中见到魔法一般。从春天新发出的像老鼠耳朵一样小的嫩芽,到长成郁郁葱葱的树冠,从日出时的光线到暴风雨中的光线。所有这些经历都为我提供了新的机会和创造性的启发。光线,以及我对那棵树慷慨给予的自然疗法的需要,召唤着我不断回到它的山谷探索我的下一次视觉发现。
在这个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马克·赫希:从iPhone的技术限制到创意上的瓶颈,我遇到了很多困难。当我没有视觉灵感时,我会去观察、聆听、嗅闻,去体会山谷的精髓。当我跟随自己的感官而不是强迫自己的时候,常常会发现让我满意的想法、光线和构图。通过自然摄影以及长时间内拍摄同一场景,得以放松身心并让自己真正看到、欣赏和发现简单的美。
在365天内每天都拍摄不同的照片并不容易,你是如何实现这一挑战并不断找到新观点的?
马克·赫希:我经常会提前构思一下画面。有时候,我认识到最关键和宝贵的经验是对可能性保持开放的态度。我会去山谷,让自己放松,去倾听,也会坐在草地上观察光线。我会在它周围静静地走来走去,接受眼前的场景。我知道耐心、开放的心态会让我找到自己所追寻的图像。有时候,我会构好图,然后等待光线将其变为更有艺术性的照片。
你的作品不仅在视觉上令人赏心悦目,也传达着你的情感。在这个项目的拍摄过程中,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马克·赫希:可以说,我与那棵树成为了朋友。而且,经过这些年,它也成了一位安静的老师。它教我在山谷里看到简单的美,教我欣赏草和昆虫之间的关系,让我认识并欣赏黑鸟、知更鸟、麻雀和老鹰,还教我认识到山谷实际上是植物和动物和谐生活在其中的复杂生态系统。尽管农业生产侵蚀着它狭窄的山谷,但大自然有方法来养育一棵美丽的树和许多其他植物、动物,将这个山谷变成家园。
作为摄影师,我每天的目标是看到、认识山谷的简单之美,并将其转化为照片,这些照片让我感到快乐和满足。人们也喜欢这些照片,能领略到自然之美,这对于我来说收获极大。能看到那棵树向我呈现的世界,我非常幸运,而且现在全世界也都看到了。
你对读者的反应有何期待?
马克·赫希:我希望观者可以跳出这个嘈杂的世界,来到那棵树所在的山谷。我希望他们听到黑鸟的歌声,感受那棵树树皮的肌理,听到春风吹过的静静低语,闻到雨后新鲜的泥土清香。在我们快节奏的生活中,人们很少出门体验大自然。我希望我的照片能够启发人们去自己喜欢的地方造访自己喜欢的那棵树。
还有什么想与读者分享吗?
马克·赫希:我希望人们能够认识到的一个事实是,我们每个人体内都隐藏着一位艺术家、作家、音乐家,或是画家。很多时候,由于我们害怕他人的想法而不会展现自己的天赋。我鼓励人们找到能让自己变得快乐的事。如果你想画画,就去画画。如果你想唱歌,就去唱歌。如果你想写作,就去写作。做任何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就能收获幸福。生命太短暂了,明天可不一定会来。那棵树还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它不仅治愈了我,还激发了我的灵感,它的给予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它教我慢下来,花时间看看周围,欣赏这世上几乎被隐蔽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