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月出发（外二章）

江苏◎小黑

一

扁担在柔软的肩上硌下红红的疼，把水缸里挑满水，把劈好的柴火堆在灶台后，把地上扫得干干净净，从此要离开很久很久，不一定再能见到母亲。

有人在打扫落叶，有人在打伞赶路，有空荡荡的明亮在树林里晃，有偶尔的鸣叫在窗户上回荡，风声如此遥远，炊烟里有木头或者稻草的香。从一月出发，早晨的泪有点烫。

鸟飞向可落脚的高处，狗摇着尾巴走近，陌生与亲切长满山脚的村子，土墙里掏出七月的蜜蜂。顶着油菜花，你是每一个小伙伴的新娘。

青青的鱼虾与屋前的小溪相依为命，舌头舔着眼里的沙子，舔着手指上的野果汁。

二

一双温润的脚踩在脸上，在梦里是多么香艳的事情，最后一张日历上有寒冷，也有火焰，老去的，都是好时光。

我们在风雪里做梦或者长眠，那是光阴的事情，那些玄奥或者简单的文字，都不是诗歌的腔调。我是一个中等的人，爱世界，或者恨时间的公平，像一个清过底的湖泊，或者彻底放心的感情。

恐惧永远大于爱。是的，很多爱比恨更无情。我们终将走向对岸，走进一个陌生的时光，像背着书包上学堂的黎明。天亮，是那颗老太阳的事情，无论黑暗还是光明，最难过的，还是那座石板桥。

三

一片竹林生长在都市的灯光里，一些声音、时间、风雨生长在竹叶上。鱼是一片娇嫩的好时光。虾是一片海洋。很多美是粗糙的，很多窗户是苍老的，受过伤的猫曾走过两趟。一次是温暖，一次是牵挂。

每一个老人都曾是孩子，每一节竹笋都认真地生长。儿子在异乡的夜里做着梦，父亲在银色的杯子里醉着，儿子和父亲都是肩上的锄头，很多苦难注定要背井离乡。

黑暗里有着烟草的味道，竹林是城市越长越大的伤疤，大地是用来生根发芽的，阳光可以证明，去年的那些雨水对得起每一片庄稼。

下围棋的父亲

只有围棋才有完整的一生。喜欢是坐下的理由。落，一步子，如同生养一个孩子。既要看到眼前，更要在乎未来。错一步可能就是一生，中盘投子的肯定没有做过父亲。所有深思熟虑的认真与苛严，都是爱的声音。

这个下棋的汉子如此沉默，黑白相间的头发一尘不染，盯着棋盘间的每一个眼每一口气。太认真真的会累死人。三百六十一个纵横交错的点，三百六十一个空格，全填满就不是围棋。

按图索骥也不是真正的人生。砖头藏进书包的童年，弹弓表达爱憎的日子。还有那些拍梦为马笑傲江湖的影子，都在时光的水面跳跃着。那是怎样一种生动的美！下围棋的父亲在一个冬天站了起来，捏着的那枚棋放进了口袋，他转过身，走进了风里。

谁懂一片云的善

下午四点来一场雨，苍老的秋天比天黑。躲雨的人摔倒在黑暗里，靠文字活着的一桌汉子，慢吞吞地理着牌，慢吞吞地把棕榈树安放在残阳里，那些金色的波浪告诉这世界，天黑前有点风。

云善的三层楼，坐着不深不浅地醉，坐着不紧不慢地花开花落，名字或者故事挂在槐树上，用香火熏，用秋雨淋，用战鼓地擂动掩盖心跳，或者磕头的声音。

风在摇晃，我们背着各自的河流，把路灯和影子，洗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