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的诗 [组诗]

2019-11-19 13:58崔岩
诗潮 2019年10期
关键词:战栗蛛网静物

崔岩

一间屋子

一间破旧的屋子。如你所知:

那是敞亮大房子里的隐蔽之所

清洁时会经常忘却的屋子。

我们不愿打开它——

那里胡乱堆放着陈年杂物。

那是破旧、隐蔽的屋子

是黑暗、潮湿,可能结满蛛网的屋子

——我们不愿打开它,但是

那里——我是说那道门

有时会砰砰作响。可能是风

也可能是一些东西——孳生于阴暗和潮湿的

腌臜的东西不经意碰到,或者出于主观

撞击那道并不牢固的木门。

我常因那声音而恐惧。每逢假日

——最好是晴天,就去加固那道门。

我在门边摆设花盆——大叶绿植、正在结苞的花

试图减少这道门,偶然的、古怪的响声。

但这只能降低事件发生的频次

那道门……

那道铸铁的门,仍偶尔被敲响

鼠类噬咬般的敲击声,战栗我的灵魂。

每次我都会向往黎明,向往黎明后的晴天

以便在光照之下寻找方法

改造那道门。仿佛只有加固

才能阻止逸出,仿佛我已丧失能力

无法在明亮的晴天敞开这间屋子

把尘埃与蛛网沥去,把无用之物丢弃

将曾经心爱之物,细细规整。

需要一段咒语或者一杯苦药

忍一点点痛,就可以把身子变小。

小到像一只松鼠,把自己藏在葉子后面

竖起耳朵,听人们高声说话或者小声窃语

并接受所有与己无关的论调。

小成一只变色的蜥蜴,能够适应

除了火焰以外的任何环境。小成

一只蜂,累了就藏在花间睡觉。

嗯,可以成为小兽、家雀儿、鼠辈……

但绝不能变作一只在迁徙中翱翔的鸟

——四面皆空。使劲穿越一些空

破开虚无——抵达的,还是空。

静物的声音

是你听不见的那一种。

不是指物理学上

以耳膜为终点的传递式振动。

不是无论多么细小

客观上都在颤抖的那一种。

我在说专属于静物的那一种。

是静物在成为静物的刹那发出的

最后的声音。一堆娴静美观的碎瓷片

落地时的尖叫。一张床

在进入深睡前的辗转和翻覆。

桌上的一支笔

一支与纸张有过频繁摩擦的笔

因不完美的书写

被愤愤投掷于桌面时的刹那声响。

一首躺在纸上的诗

在被分行为安静句子之前

有过的汹涌。

窗外远山,在成为山的时候

因战栗、崩裂以及拱起

挤压与碰撞,爆发过的轰鸣。

空 山

丢失的,又岂止时间?

——千鸟隐遁、草树飞绝

无低伏之土,无嶙峋之石。

无坦途,无崎岖

无紧实松疏,无肉亦无骨。

万物归于混沌

无日光星月,无所谓美丑善恶。

群山静寂,仅遵从我的脉搏。

然而

此刻无我。

或者,于烟云墨色中

从未有过山,从未有过我。

立 夏

清晨。随便点开一首歌。

纯色的鸟鸣,将整个屋子的睡意

从清冷中唤醒。无法分辨这几只鸟

是在窗外,还是,藏于乐声。

起床前喝一杯隔夜白茶

仿佛穿越万千长夜的琥珀

于唇舌间变得柔软

缓缓回升到松脂滴落时的温度。

夏天从远处小步走来拥住暮春

一年只抱这一次。待发的蓬勃透过窗帘

随意翻动房间里暗藏着的细小声音

濡湿的梦慢慢晾干。

天 象

腐草生萤火。星辰

是人世的量子纠缠。是那么多

老去的人心,羸弱的投射。

羸弱到只能夜观。微小到

只需一些稀薄雾气就能掩去

忽闪的暗火。

看天,无非分辨晴雨。

那些说出过多玄机的人

蓬乱白发,遮挡久盲的双目。

黄 昏

苍老的群山保留着久远的接纳之心

对一枚即将熄灭的炭火

数点乌黑鸟羽

均报以同样静穆回声。

我也愿意松开胸中弓弦

卸下一支透明而锋利的长箭

等日光耗尽

就在黑夜里隐姓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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