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灵
驱车前往钓鱼城,淅淅沥沥的春雨和盘盘绕绕的山路让人昏昏欲睡。刚下车,还来不及撑伞,黄黑相间的警戒线上印着的“重庆考古”几个大字猛然让人清醒起来,钓鱼城范家堰南宋衙署遗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
与其他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城不同,位于重庆市合川区东部嘉陵江对岸钓鱼山的钓鱼城是一座令世界瞩目的古代防御山城。这里既是“上帝折鞭处”,也是“东方的麦加”,更是“世界中古历史的拐点”。相较于战火纷争、孤城抵御的战争史,笔者更想探究在坚守的36年里,钓鱼城是如何做到“春则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则运粮运薪,以战以守”,如何能向城外甩出两尾十余斤重鲜鱼、百余张白面饼羞辱蒙军的。刚被列入“2018年度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钓鱼城范家堰南宋衙署遗址,以其层次分明的衙署布局及明确的政治军事职能,为笔者解开了疑惑。
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了大蒙古国,也开启了西方世界的噩梦。自建立初期,大蒙古国就不断对外扩张,三次西征使其铁蹄遍及欧亚甚至埃及。1259年,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带着长兄蒙哥“从阿姆河两岸到埃及尽头的土地都要遵循成吉思汗的习惯和法令,对于顺从你命令的人要赐予恩惠,对于顽抗的人要让他们遭受屈辱”的嘱托,拿下了西亚最后一个王国—大马士革。旭烈兀带领骁勇善战的蒙军,让整个西方世界为之恐慌,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则惊呼其为上帝的“罚罪之鞭”。
荡平西亚后,旭烈兀瞄准了埃及,就在他野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时,传来了长兄蒙哥在中国合州(今重庆合川)战死的消息。旭烈兀留下爱将怯的不花坚守叙利亚后,决然东归。蒙哥死后,手足相残,内部纷争不断,内讧造成的不稳定局面使大蒙古国不得不停止对欧亚的进一步扩张,“上帝之鞭”就此折断,世界中古历史由此改变。
蒙军骁勇善战,扫荡欧亚都不在话下,作为大汗的蒙哥怎么会在钓鱼城丢了性命?钓鱼城的山城防御体系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1240年,不堪忍受蒙军的不断侵扰,南宋只能退守川东,保住半壁江山。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组织人员修筑重庆城,派其部将甘润筑钓鱼山山寨。1242年,蒙军攻破川南叙(今四川宜宾)、泸(今四川泸州)等地,宋理宗赵昀任命在淮东屡立战功的余玠为兵部侍郎、四川置制使兼知重庆府事。
余玠赴任后便开始组织筑垒城池,在云顶(今成都金堂)、运山(今南充蓬安)、大获(今广元苍溪)、得汉(今巴中通江)、白帝(今重庆奉节)、钓鱼(今重庆合川)、青居(今南充青居)、苦竹(今广元剑阁)8座山城要塞垒石筑城,形成“抗蒙八柱”。
合州“贯江、沱,通汉、沔,控引众川”,自古便是沟通巴蜀与外界的枢纽,位于三江汇流地的钓鱼城,以典型的川东山城防御体系,被看作是“抗蒙八柱”的中流砥柱。余玠采纳播州人(今贵州)冉琎、冉璞的意见,召集合州所属的石照、汉初、赤水、新明、铜梁、巴川6县的民众,在原钓鱼山山寨的基础上,开山采石,凭险筑垒,屯兵积粮,全方位建立起巴蜀屏障,抵抗蒙军入侵,在36年间形成独钓中原的局面。
1243年2月,钓鱼城建成。为抵御蒙军进攻,余玠将合州治及石照县衙从合州城中迁移到钓鱼城内。目前,石照县衙位于钓鱼城城中朝天堰天池右侧原名风火墙的坡地上,处于钓鱼城山顶的核心区域。1276年,南宋王朝灭亡,钓鱼城外的州县全面失守,而石照县衙在“不通王命”的情况下仍然正常运行,坚挺到1279年,享有“南宋王朝最后一个县政府”之称。在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第四次主动性考古发掘后,中国唯一一座全面解密宋代衙署—钓鱼城范家堰南宋衙署遗址,极有可能是宋蒙战争时期合州州治衙署所在地,南宋王朝的最后一个厅级单位。
2019年5月11日,钓鱼城名家笔会活动在合川召开,笔者有幸能够随同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袁东山副院长进入考古挖掘现场,一睹范家堰南宋衙署遗址真容。遗址位于钓鱼城半山腰西部的二级阶地之上,藏迹于山坳,面朝嘉陵江,背靠钓鱼山,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早在10多年前,袁院长及其研究团队就判定此处是衙署所在,旁边的院子里可能还有给小皇帝准备的宫殿。经过漫长的论证,南宋衙署遗址终于以现在的面貌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目前全面揭示的范家堰南宋衙署遗址呈现两大区域,即办公区域和园林区域。办公区域外围设有夯土包石墙,内部是中轴线建筑群以及两旁的附属建筑。地势的限制,无法在同一平面展示建筑群的等级,只好利用地势高差来进行分布,形成府门—中院—设厅—后堂的四级平台,5开间3进深,高差近20米。据袁院长介绍,此处是整个钓鱼城的军事指挥中心,大门都有4道,可谓重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