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灵帝末年的政治危机

2019-11-18 07:00
南都学坛 2019年6期
关键词:袁绍宦官王朝

杨 志 昆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汉灵帝刘宏与东汉王朝的灭亡有着莫大的关联。学界对汉灵帝的研究,多集中在党锢之祸与其卖官鬻爵、宠信宦官等具体弊政之上(1)关于这方面的文章具体可参看林剑鸣:《秦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翦伯赞:《秦汉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英)崔瑞德、鲁惟一编:《剑桥中国秦汉史》,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等。,鲜有论及汉灵帝其人及其在位时期的政治危机,特别是自黄巾起义被镇压后到董卓入京把持朝政的这五年时间里,东汉王朝是如何一步步地走向灭亡的深渊(2)黄巾起义爆发于灵帝中平元年(184)二月,到中平六年(189)四月汉灵帝去世,同年八月董卓入京,约5年时间。。黄巾起义波及虽广,影响虽大,但并未彻底推翻东汉王朝,东汉王朝在大乱后依然维持了五年的统治。因此,这段历史显得尤为重要。本文拟从灵帝统治下的这五年时间里面临的内外困局、太子之争与宫变事件等几个方面入手进行论述,分析灵帝晚年的政治危机及其历史影响。

一、外部困局:黄巾余波与“四方兵寇”

爆发于汉灵帝中平元年(184)二月的黄巾起义虽然仅仅历时九个月即被东汉政府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黄巾势力的彻底消亡,黄巾军的活动在主力军被击溃之后从全国性的动乱开始转为地方性的动乱,继续参与到反抗东汉王朝统治的斗争之中,且历时绵长,影响深远,据史书记载仅仅在中平五年这一年中就有四起较大规模的黄巾军起义,如“(中平五年)夏四月,汝南葛陂黄巾攻没郡县”[1]355,“(中平五年十月)青、徐黄巾复起,寇郡县”[1]356。

这些黄巾旧部及以黄巾为名的新势力发起的动乱(3)郭太明言其为黄巾余贼,益州黄巾贼马相等人据《资治通鉴》载为“自号黄巾”,故其应为新起势力打黄巾旗号。,规模虽没有之前那么大,且多呈现地域性的特点,缺乏各地之间的相互联系,但依然给东汉王朝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据《三国志·武帝纪》记载:“(初平三年)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2]9时值汉献帝时期,黄巾起义已过十年,仍有百万黄巾之众转战各地,其规模之巨、时间之长是非常罕见的。

黄巾余波的活动严重冲击着东汉王朝对地方的控制,其此起彼伏的特点、流动性的增强等都让东汉政府疲于应对,难以彻底将其平定,其后果是导致东汉政府统治力量的削弱与国家领土完整被破坏。同时,黄巾起义还带来了新一波的反抗东汉王朝的动乱。《后汉书·朱俊传》载黄巾起义后复有二十余股大小不等的反抗势力:

自黄巾贼后,复有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掾哉、雷公、浮云、飞燕、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畦固、苦唒之徒,并起山谷间,不可胜数。[1]2310-2311

其中势力大者如黑山军,连东汉政府也无力征讨:“灵帝不能征,河北诸郡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难中郎将。”[2]261不得不采取“招安”的形式来稳定动荡的局势。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仅仅历时九个月即被平定,但黄巾之余部以及大动乱所带来的反抗东汉王朝统治的浪潮却没有被平定,反而在灵帝统治的末年愈演愈烈,终致不可收拾的局面。我们将黄巾起义被平定之后至董卓入京这五年时间里见诸史书记载的各次动乱情况统计后列表如下(见表1):

表1 中平元年(184)—中平六年(189)社会动荡情况一览表

通过表1我们可以看到,黄巾起义以后,东汉王朝面临的是一个兵乱不解的局面。总结这些动乱的特点,首先便是频繁。从中平元年到中平六年约五年的时间里,见于史书记载的大规模动乱就有二十多起,平均每年约发生四起,这还没有算未被史书记载的动乱。虽然东汉王朝自建立起就不断有战事发生,但如此频繁的动乱在东汉历史上还是罕见的。其次是参与动乱的成员复杂,有出身一般的平民,有地方豪强,也有东汉政府的官吏,同时还有边地的少数民族,这进一步说明反抗斗争的激烈性与复杂性。最后是动乱范围较广。中原地区有黄巾余部与大量新起农民武装的动乱,北有鲜卑、南匈奴、张纯等的侵扰,西有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人领导的叛乱,南有各地蛮夷的动荡,位于东方的青、徐之地也成为大量黄巾余部活动的地区,如此局面正如《刘焉传》中所言为“四方兵寇”之局(4)《后汉书·刘焉传》载:“时灵帝政化衰缺,四方兵寇……焉乃阴求为交阯,以避时难。议未即行,会益州刺史郗俭在政烦扰,谣言远闻……出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1]2431。

在这众多的动乱中,以北宫伯玉等人在凉州领导的汉人与羌人的联合动乱最为剧烈,给东汉王朝造成的破坏最为严重。羌乱问题是一个一直困扰着东汉王朝的问题,也是东汉王朝最终走向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唐人陈子昂便曾有言:“昔后汉末西京之丧败,盖由此诸羌。”[3]5022安帝时期面对严重的羌乱,曾提出放弃凉州的建议,虞诩对放弃凉州的后果发表了自己的一番见解:

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1]1866

虞诩明确说明了放弃凉州的恶果,其中特别提到“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认为如果羌乱与当地汉人豪雄联合东向,东汉王朝是难以抵御的,而灵帝末年的羌乱,正是当年虞诩所言为凉州豪雄与羌人联合发动的叛乱。这次动乱之剧,使得放弃凉州的提案再次被提出:“时凉州兵乱不解,征发天下役赋无已,崔烈以为宜弃凉州。”[4]1879后虽经傅燮的激烈反对而最终作罢,但东汉王朝还是在中平四年彻底丧失了对凉州地区的控制权[8][9]。至此,凉州之地一直处于割据叛乱之局,直至建安末年才被曹操平定。

综上所述,黄巾起义之后出现的“四方兵寇”之局,成了灵帝统治末年面临的外部困局。

二、内部困局:灵帝皇权信仰的崩溃

相比于“四方兵寇”的外部困局,汉灵帝统治的内部也面临着极大的困局。《后汉书·刘焉传》言“时灵帝政化衰缺”,道出了灵帝统治末年内部困局衰缺的特点。金观涛、刘青峰在研究中国封建社会的结构时写道:“从控制论角度看,一个社会大系统要实行全面强控制,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建立及时下达中央号令和收集各地情况的信息传递系统,并建立一个实行强控制的执行网络;第二,当系统的实际状态偏离平衡时,控制中枢要做出灵活而又及时的反应,实行调节和控制。”[5]黄巾起义以及之后频繁的地方动乱严重冲击着东汉政府对地方的控制,能够及时下达中央号令和收集各地情况的信息传递系统被严重破坏,第一个条件其实已经不复存在。而为了继续维持对地方的强控制,东汉政府就必须达到第二个条件,即“控制中枢要做出灵活而又及时的反应”,但这一个条件在灵帝统治的末年也不具备,这主要与汉灵帝本人的特点有关。

汉灵帝最大的缺点,是过于昏庸,而其昏庸的具体表现,便是盲目听信小人之言,缺乏自己的主观判断。《后汉书·盖勋传》:“(盖)勋谓(刘)虞、(袁)绍曰:‘吾仍见上,上甚聪明,但拥蔽于左右耳。’”[1]1882这是时人对汉灵帝较为中肯的评价,认为灵帝本人资质并非平庸,只是被身边的宦官小人所蒙蔽,因此才显得昏庸。数十年后诸葛亮在给后主刘禅所上《出师表》中亦言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2]920认为桓、灵二帝亲近小人、远离贤臣是后汉所以衰败的重要原因。范晔在《灵帝纪》后也论道:“《秦本纪》说赵高谲二世,指鹿为马,而赵忠、张让亦绐灵帝不得登高临观,故知亡敝者同其致矣。然则灵帝之为灵也优哉!”[1]359登高之事据《后汉书·宦者列传》:“帝常登永安侯台,宦官恐其望见居处,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是不敢复升台榭。”[1]2536范晔将张让等欺骗灵帝不能登高之事与赵高在秦二世面前指鹿为马之事相比,意在说明汉灵帝与秦二世一样,易受奸人蒙蔽,其败亡的原因是一样的。胡三省在注《资治通鉴》载灵帝不当登高之事时则有着不一样的评论:“观灵帝以尚但之言不敢复升台榭,诚恐百姓虚散也,谓无爱民之心可乎!使其以信尚但者信诸君子之言,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4]1867认为灵帝虽然轻信宦者的欺骗,但其本质还是有爱民之心的,如果灵帝将这份信任放在“君子”的身上,也许东汉的结局就不一样了,但这其实仍揭示出了灵帝易于盲听的缺点。

由于灵帝本人的昏庸,在面对天下逐渐失控的政治危机之时,自然无法做出什么“灵活而又及时的反应”以挽救危急。同时,由于灵帝一系列政治上的错误,危机在不断地加深,其中最严重的后果,是士人对灵帝皇权信仰的崩溃。

侯旭东教授在分析古代的君臣关系时认为,君臣关系可以分为“信—任型君臣关系”与“礼仪型君臣关系”,“而一般君臣关系,可以称之为‘礼仪型君臣关系’……这种君臣关系是皇帝与所有臣下,无论是朝臣还是外臣,乃至民(百姓)之间,通过策名委质确立的君臣关系”[6]。臣子通过一定的仪式,确立与皇帝的君臣关系,这就标志着臣子需要对皇帝负责,承认皇帝的权威并予以尊重,而皇帝则通过这种君臣关系,达到统治天下的目的。由此可见,君臣关系的确立,臣子对皇权信仰的尊重,是皇权制能够维系的重要因素。但是,灵帝时期这种对皇帝权威的信仰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后汉书·皇甫嵩传》:“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乱,海内虚困。故信都令汉阳阎忠干说嵩曰:‘……征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响振于后,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官之罪,除群凶之积……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齐六合,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坠……”[1]2302-2303阎忠劝皇甫嵩发动的政变之事非同小可,如果只是扫除阉官群凶,那说明其本心依然是想维护汉王朝的统治,可阎忠认为在宦官群凶被扫除之后,皇甫嵩则应该彻底推翻汉王朝的统治,然后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对东汉政府而言,这便是叛逆之言了。而且阎忠本人亦是东汉政府官员出身,他提出推翻汉王朝再建新王朝的建议,证明在王朝内部,已经产生了对皇帝权威信仰以及东汉王朝统治合法性的怀疑。

又《后汉书·张霸传》附孙《张玄传》:

中平二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有罪者诛之……以次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温闻大震,不能对。[1]1244

张玄劝张温出征边章之时以手中军权先诛杀权贵中有罪者,然后引兵翦除宦官。这件事从本质上来看,是士人阶层希望借有军权大臣之手一举铲除宦官,但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士人阶层对灵帝本人的失望。士人与宦官的矛盾由来已久,双方之间的斗争往往围绕皇权而展开,皇帝有时依靠宦官压制朝臣以巩固权力,有时也会依靠朝臣铲除宦官以缓解矛盾。但张玄此事则欲完全抛开皇权的干预,以暴力的形式强制清除宦官权贵,这说明灵帝此时的权威,在部分士人的心中,已经无足轻重。

发生于中平五年(188)的王芬谋废汉灵帝事件则最具有代表性(5)王芬谋废汉灵帝事件始末,主要见于《资治通鉴》与《三国志·武帝纪》注引《九州春秋》:“故太傅陈蕃子逸与术士襄楷会于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愿驱除!’因与豪杰转相招合,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欲因以起兵。会帝欲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以兵徼劫,诛诸常侍、黄门,因废帝,立合肥侯,以其谋告议郎曹操。操曰:‘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霍皆怀至忠之诚,据宰辅之势,因秉政之重,同众人之欲,故能计从事立。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芬又呼平原华歆、陶丘洪共定计。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洪乃止。会北方夜半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阴谋,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罢兵,俄而征之。芬惧,解印绶亡走,至平原,自杀。”[10],虽然谋废事件最终以“未发而败”的形式结束,但我们考察参与这次事变的人物:王芬、陈逸、襄楷、许攸、周旌。王芬史籍中无专传记载,除了参与谋废灵帝的事迹有记载,其生平不详,只知其为冀州刺史,但据《三国志·魏书·华歆传》注引《魏书》称:“芬有大名于天下。”似指王芬在谋废灵帝之前已是盛名天下之人。又据《后汉书·党锢列传》“八厨”之一的王考:“王考字文祖,东平寿张人,冀州刺史。”有大名又同为冀州刺史,王考与王芬似同为一人,但无其他史料进一步佐证,可备一说。陈逸为陈蕃之子,陈蕃是著名的“三君”之一,是与宦官斗争的代表性人物,在士人中有极高的声望。襄楷《后汉书》中有传,史载其上疏奏对三篇,以灾异阴阳之说规劝桓帝,却不被采纳。许攸前期事迹不详,但其与袁绍、曹操少时相善,当心志相同。周旌事迹不详,但应与王芬等人为志同道合之士。这几人原本都为忠汉之士,他们自己本身也都为东汉政府官员或官员亲属之后,但他们意图谋废灵帝、另立新帝的做法从本质上讲已经是不把汉灵帝当作他们的君主,虽然他们并未打算推翻汉王朝的统治,只是想铲除宦官集团并另立一位他们满意的君主,但谋废事件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则标志着灵帝本人的皇帝权威信仰已在部分士人心中崩溃。

士人阶层对灵帝信任的崩溃起因于灵帝对士人阶层的打压。汉灵帝建宁二年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这次党锢之祸比第一次更为猛烈,“死者百余人……制诏州郡大举钩党,于是天下豪桀及儒学行义者,一切结为党人”[1]330-331。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坐讼党人,弃市。诏党人门生故吏父兄子弟在位者,皆免官禁锢”[1]338。非但禁锢党人,连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兄子弟等也一并禁锢了。

第二次党锢之祸对士人阶层的打击是空前剧烈的,赵国华教授写道:“清流名士本意在于反对宦官专权,到头来却被朝廷彻底否定了。”[11]仕途被禁锢的同时也带来了希望的破灭,黄巾起义爆发之时灵帝虽然采纳了宦者吕强的建议,大赦党人[1]2533,但士人阶层对朝廷特别是对灵帝的失望是一直存在的。

灵帝对士人阶层的打压也并非只有党锢一事,其对东汉察举征辟制的破坏更是从根本上动摇了士人阶层对灵帝的支持。汉灵帝卖官鬻爵的弊政,史家多有公论,学界亦有研究[12]。马良怀教授写道:“灵帝于中平年间的大规模卖官鬻爵,却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一、卖官的目的是为了塞满自己的口袋;二、一切官爵都唯钱是授,察举征辟制度完全被抛弃。”[7]《后汉书·崔骃传》载:“是时段颎、樊陵、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1]1731有才有功之人为获得官职,也需先花钱买官。察举征辟制至此被灵帝的卖官之举完全破坏,不愿花钱或无钱买官的正直有才之士,仕途被完全阻隔,自然对汉灵帝与东汉王朝产生失望之情。马良怀教授针对这个问题写道:“由于灵帝将士大夫所熟悉的由读经、修身经察举征辟入世建功立业这条必由之路彻底否定了,传统的价值观念也因此而遭受到毁灭性的冲击,所以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在士大夫的心头滚动着。”[7]赵国华教授进一步认为,灵帝时期建立的鸿都门学也在破坏着正常的选举制度:“鸿都门学对正常的选举制度的破坏以及对朝廷政治的恶劣影响,是东汉王朝走向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11]

因此,这种对灵帝本人信任以及对皇帝权威信仰的崩溃,构成了灵帝统治末年严重的内部统治危机。

三、太子之争与宫变事件

灵帝统治末年虽然面临着严重的内外困局,但东汉王朝依然在风雨飘摇之间继续维持了五年左右的统治,直至发生铲除宦官的宫变事件,董卓入京把持朝政,东汉王朝统治秩序崩溃,历史才进入长达数十年的乱世阶段。宫变事件因何发生?史学界一般认为这是宦官集团与外戚、官僚集团长期矛盾的爆发,却未对宫变爆发的原因做进一步的深入分析。因此,对这一事件爆发的原因与整个过程,是需要做进一步的探讨的。

宫变事件的全过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首先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起源阶段。宫变事件爆发的导火索,起源于灵帝晚年的太子之争。见于史书记载的汉灵帝的儿子只有两个,长子为何皇后所生之刘辩,次子为王美人所生之刘协,据《后汉书·皇后纪》载:“(光和)四年,(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遂酖杀美人。帝大怒,欲废后,诸宦官固请得止。董太后自养协,号曰董侯。”[1]449-450刘协的存在,被何皇后视为自己儿子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必欲除之而后快。只因酖杀王美人一事,灵帝发怒干预,才保住刘协一命。刘协后被送灵帝母亲董太后处抚养,而董太后此人,又是一个喜欢干预朝政之人,《后汉书·皇后纪》载窦皇后去世后,“(董太后)始与朝政,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1]447。她是灵帝卖官敛财的大力支持者,同时由于其抚养刘协,所以欲让刘协成为太子,“后自养皇子协,数劝帝立为太子,而何皇后恨之”[1]447。太子之位的争夺也由此开始,并进一步扩大为两宫之争。

宫变事件的第二阶段,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发展阶段。《资治通鉴》载:“群臣请立太子。帝以辩轻佻无威仪,欲立协,犹豫未决。”[4]1894这说明在太子之位的人选上,汉灵帝是属意于次子刘协的。又据《后汉书·窦何列传》载:“帝以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然皇后有宠,且进又居重权,故久不决。”[1]2247指出汉灵帝之所以没有立刻立刘协为太子,一是何皇后得宠使得灵帝无法下定决心,二则是忌惮何皇后之兄何进手握重权。

何进势力的崛起,一是靠着外戚的身份,二是借黄巾之势而掌握了军政大权,同时,何进的弟弟何苗也因军功封侯,兄弟二人并显京师。何进的政治立场,毫无疑问是支持刘辩继承皇位,这便和灵帝本人的想法发生了冲突。

灵帝为了完成立刘协为太子之事,就必须先削夺大将军何进的权力,而灵帝削夺大将军何进之权的办法是设置西园八校尉:

(中平)五年,天下滋乱,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于是乃诏进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是时置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都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校尉,淳于琼为佐军校尉,又有左右校尉(6)据《资治通鉴》载,另两位西园校尉为冯芳与夏牟。。帝以蹇硕壮健而有武略,特亲任之,以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亦领属焉。[1]2246-2247

中平五年正值东汉王朝的多事之秋,四方兵寇不止,在这一历史时期,何进劝说灵帝举行了一场军事演习性质的阅兵仪式。灵帝之所以同意何进举办这场军事演习,一方面是灵帝本人亦相信此举可以威震四方。《后汉书·盖勋传》的记载可证明这一点:“灵帝召见,问:‘天下何苦而反乱如此?’勋曰:‘幸臣子弟扰之。’……帝又谓勋曰:“吾已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财物以饵士,何如?”[1]1881-1882另一方面是灵帝忌惮何进的权势,所以在这次军事演习结束之后,灵帝“诏使进悉领兵屯于观下”,其实这是变相承认何进手握重权的合法性。据《通鉴》载,灵帝陈师平乐观之事发生在中平五年十月,而在两个月前即中平五年八月,灵帝设置了西园八校尉这一个机构[4]1890-1891,其中特别提到以上军校尉蹇硕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亦领属焉”,明确说明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何进也归属蹇硕的领导。很明显,这是汉灵帝削弱何进权势的重要手段。然而就在灵帝设置西园八校尉之后两个月,何进便借“望气”之事劝灵帝大陈师于平乐观,似有向灵帝耀威之意,可见二者之间的明争暗斗是非常激烈的。

灵帝选择的西园八校尉的人选也颇值得玩味,上军校尉蹇硕出身宦者,是灵帝本人亲信的对象。袁绍出身名门袁氏,此时为何进幕府之人:“辟大将军何进掾,为侍御史、虎贲中郎将。”[1]2374鲍鸿为军官出身,后讨伐葛陂黄巾叛乱,中平六年三月因贪污军饷而下狱死。曹操虽为宦官之后,但本人早年多次打击朝中宦官权势。赵融身世不详。淳于琼前期事迹不详,后其为袁绍之将,官渡之战中被曹操所杀。冯芳为中常侍曹节之婿,《后汉书·桓荣传》附《桓彬传》:“时中常侍曹节女婿冯芳亦为郎。”(7)冯方与冯芳应为一人,除了《后汉书·桓彬传》的引文作“冯方”外,其他都应作冯芳。[1]1261故可视其为宦官阵营之人。夏牟生平事迹不详,入西园之时为谏议大夫之职。

汉灵帝如此的人事安排首先表明他所信任之人还是宦官。西园八校尉的设置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分夺大将军何进的权力,而灵帝将这被分夺的权力交给宦官出身的蹇硕,正表明灵帝末年在宦官与外戚势力的选择上,依然选择依靠宦官集团。同时,其他校尉的人选,有出身一般军官的,有出身一般文官的,有宦官集团的亲信,同时也有反宦官集团的代表。特别是袁绍能够入西园,袁绍是何进手底下的得力干将,灵帝将其调入西园归蹇硕统领亦有分夺何进权势之意。同时,西园八校尉成员出身的复杂,也可看出灵帝有意统合朝野各派势力,将其统归于宦官集团领导。而灵帝如此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完成立刘协为太子之事。

《后汉书·窦何列传》载:“(中平)六年,帝疾笃,属协于蹇硕。”[1]2247这里的“属”,并不是简单的托付,而是有让蹇硕完成其立刘协为太子的意愿。《资治通鉴》载汉灵帝讲武平乐观之事在中平五年十至十一月间,当时汉灵帝尚能亲出临军,身体当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然而到了次年即中平六年四月,灵帝就突然驾崩,中间只隔半年,可见灵帝之死当为暴病而卒。汉灵帝原本希望通过扶持自己信任的宦官集团掌握军权,从而削弱何进的势力,以便完成立刘协为太子之事,但自己却突然身患重病,所以不得不将此重任交于蹇硕之手,故有“属协于蹇硕”之事。而汉灵帝的突然死亡,则进一步加剧了太子之争的矛盾,因为如果汉灵帝在世,何进迫于压力,二者之间的矛盾尚不至于立刻爆发。蹇硕顶替汉灵帝扛起来立刘协为太子的重担,那么蹇硕与何进之间的矛盾,则立刻迸发了出来。而原本太子之争的矛盾便从简单的两宫之争及灵帝同何进之间的矛盾发展为蹇硕与何进之间的矛盾了。

宫变事件的第三个阶段,是蹇硕与何进矛盾升温的阶段。蹇硕与何进早有不睦,《何进传》言蹇硕“素轻忌于进兄弟”[1]2247。而当他们二人的矛盾与太子之争挂钩之际,则就是一场生死之争。二人之间的斗争以蹇硕先发制人为始,蹇硕首先欲将何进调离政治中心,好让其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

硕虽擅兵于中,而犹畏忌于进,乃与诸常侍共说帝遣进西击边章、韩遂。[1]2247

此时灵帝尚未驾崩,而何进也看出了蹇硕的阴谋,于是以袁绍未归为由故意拖延时间,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灵帝突然逝世。灵帝的死对蹇硕而言是一大打击,这意味着他失去了皇帝这座靠山,为了完成汉灵帝立刘协为帝的遗愿,蹇硕立刻采取了第二次行动:“及帝崩,硕时在内,欲先诛进而立协。”[1]2247他打算利用灵帝死后何进入宫的机会,诛杀何进再立刘协,结果因潘隐的提醒,何进最终并未入宫,刺杀计划也就此失败。

蹇硕没有成功杀掉何进,则意味着刘协与皇位无缘。其虽有灵帝的托付,但其孤掌难鸣,而且何进兄弟此时手握大权,朝野众人也多站在何进一边,立刘协为帝之事已几乎不可能。于是,刘辩便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刘辩为帝后,何氏外戚全面掌握朝局,外戚专权的局面再次出现在东汉王朝的历史中。何进在全面掌权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蹇硕的问题,蹇硕败局已定但仍希望做最后一次的搏斗:“蹇硕疑不自安,与中常侍赵忠等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闭上合,急捕诛之。’”[1]2248希望发动宦官集团与何进决一死战,但宦官集团出于政治利益的考虑非但没有答应蹇硕的要求,而且将蹇硕的书信出卖给何进。有了宦官集团的支持,何进轻而易举地就杀掉了蹇硕,并统领了蹇硕掌管的部队,彻底铲除了一块心病。

在东汉历史上,宦官集团与外戚集团虽多次搏斗,但归根到底这并不是什么阵营或价值观之争,而是权力之争,政治利益永远是双方优先考虑的对象,蹇硕虽身为宦官,同样会因为利益的原因而被宦官集团所抛弃。灵帝身旁的中常侍们从政治利益的角度考虑,选择了投靠新的政治势力——何进集团。因此,围绕太子之争而矛盾升温的蹇、何矛盾,在双方激烈的拼杀下,以何进的胜利而告终。宫变事件也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

宫变事件的第四个阶段,是宦官集团与外戚集团矛盾的爆发阶段。蹇硕被杀以后,何氏外戚全面掌控朝局,并且宦官集团也向何进集团抛出了橄榄枝,但就在这时,新的矛盾却悄然产生,而这个新矛盾的产生,与袁绍有着莫大的关联。

学界对袁绍的研究,多集中在其与曹操争霸的阶段,对袁绍在灵帝末年的宫变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则论之甚少。其实,袁绍在其间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要弄清楚袁绍在其间发挥了什么作用,首先需要了解其在当时的政治立场。

袁绍在灵帝末年为何进所辟为侍御史、虎贲中郎将,后被灵帝召入西园为佐军校尉,也就是说,何进和蹇硕都曾是袁绍的领导。在蹇何矛盾激化之际,袁绍在助蹇还是助何的问题上选择了后者。袁绍之所以选择助何,这与其早年的心志有关。《后汉书·袁绍传》载:“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辎軿柴毂,填接街陌。内官皆恶之。中常侍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1]2373袁绍年轻之时“爱士养名”,专好结交为宦官集团所厌恶的士人,以至于让赵忠都怀疑袁绍心有不轨,欲对宦官不利。这表明袁绍本人在早年与曹操一样,都持反对宦官的政治立场。又据《后汉书·盖勋传》载:“勋谓虞、绍曰:‘……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虞、绍亦素有谋,因相连结。”[1]1882这说明到了灵帝末年之时,袁绍从原来的反对宦官的政治立场发展为积极投身于铲除宦官的政治立场,这一个转变是非常重要的。

袁绍欲除宦官,当与其慕清流之士有关,希望通过自己反宦官的立场来为自己博得名望,赵忠言其“坐作声价”,当不为虚。且考袁氏家族,虽累世名望,但并非党锢之士。《后汉书·袁安传》载:“时中常侍袁赦,隗之宗也,用事于中。以逢、隗世宰相家,推崇以为外援。故袁氏贵宠于世,富奢甚,不与它公族同。”[1]1523袁氏以中官为援,贵宠当世。又赵忠在怀疑袁绍“坐作声价……终欲何作”之时,袁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1]2373,对宦官集团尽显媚态,绝非坚定反对宦官的清流之士。那么,袁绍本人积极反对宦官的行为是否能够代表其家族的政治立场,甚至能否代表当时官僚阶层的政治立场,是需要存疑的。笔者则以为,袁绍积极反对宦官的行为应该视为个人行为,即袁绍积极致力于铲除宦官集团,是为了自己能够获得清流之名。

袁绍站在何进集团一边,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袁绍是少帝刘辩继位的支持者,史书中的多处记载亦可证明这一点,如董卓入京后欲废少帝而立刘协,袁绍便表示反对:“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若公违礼任情,废嫡立庶,恐众议未安。”[1]2374兴平二年,献帝从长安流落东归,在面临要不要奉迎献帝的问题上,袁绍的谋士发生了争执,最终袁绍决定不奉迎献帝,史书载其事时特别写道:“帝立既非绍意,竟不能从。”[1]2383《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初平元年)袁绍与韩馥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2]8这都说明汉献帝刘协的继位,是袁绍不愿看到的,他是刘辩继位的支持者。袁绍选择支持刘辩的原因史书没有明言,但应与袁绍为何进所提拔有关,这也是袁绍选择支持何进的重要因素之一。

蹇硕被杀之后,出现了何氏外戚全面掌控朝政的格局,袁绍在此时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个能够彻底铲除宦官集团的绝佳时期,于是多次劝说何进谋诛宦官,何进也早有诛除宦官的心志,对袁绍的建议“甚然之”[1]2249。但何进本人却有一个狐疑不定的缺点,何太后对袁绍想要全部诛灭宦官的建议表示反对,原因在于宦官曾对何太后有恩(8)何皇后曾因妒忌酖杀王美人,灵帝大怒欲废之,是宦官集团苦求灵帝才让何皇后免遭废除,事见《后汉书·皇后纪》。,且何氏能够崛起,宦官集团在其中亦出力不少,其目的正如张让所言:“但欲托卿门户耳。”[1]2251何氏外戚与宦官集团本身是利益共同体。

但何进感于蹇硕之事,对宦官抱有怀疑的态度,同时加上袁绍不断以名利之言相诱,欲尽除宦官,此事被宦官集团知悉后,原本只是蹇硕与何进之间的矛盾,逐渐上升为宦官集团与何进集团之间的矛盾。何进虽为大将军手握朝中大权,但其在大事上往往没有主见,易于被他人之言所诱,因此,袁绍在其中的作用就显得尤为突出。

袁绍欲借何进之手悉数诛灭宦官,因此多次向何进建言,甚至向何进提出了一个“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1]2249的建议,这个建议一出,即被众人反对。陈琳认为召强臣入京“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为乱阶”[1]2250。曹操认为扫除阉宦“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将乎”[2]5?同时郑泰、卢植等人亦反对召强臣入京,就连何进的弟弟何苗也表示反对,并劝何进与宦官集团和好,但何进一概不听。于是,在袁绍的极力怂恿下,何进集团和宦官集团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终致无法调和的地步。

此时已经不受朝廷节制的董卓部队,接何进所招,即火速向洛阳开进。何进执意要招董卓入京,则意味着和宦官集团彻底决裂,宦官集团为求活命,先设计诛杀何进,袁绍等何进部曲见何进被杀,于是攻破宫门,屠杀宦官,张让等人慌忙携带皇帝等人出逃,宫变事件爆发。宦官与外戚势力在这场宫变事件中同归于尽,而后董卓入京,废刘辩立刘协,并大肆屠杀朝臣,皇帝彻底沦为傀儡,之后关东讨董联军骤起,历史进入了东汉末年纷乱割据的乱世时期。

四、余论

汉灵帝统治的末年面临着严重的政治危机,是导致东汉王朝最终走向灭亡的重要原因。同时,这些政治危机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汉灵帝统治末年出现的“四方兵寇”之局是之后中国历史长达近百年的分裂割据局面的雏形。汉末众多的割据势力以及之后三国的形成,皆可追溯至灵帝统治的末年。例如刘焉在灵帝末年选择益州以避乱世,在动乱发生之后,益州实际上就处于独立状态,不受东汉政府的节制,而后成为蜀汉立国的根基。同时,刘焉提出的改刺史制为州牧制,其本意是希望借助提高地方官员的军政实权以应对纷乱的时局,但实际上却间接促进了地方割据势力的发展,地方州牧权力变大之后则渐渐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当中央政府发生了严重的政治事变,权力处于极度衰缺的状态时,地方上拥有大权的州牧便趁机割据,汉末十年军阀混战的格局雏形便肇始于此,这不得不说是灵帝统治下造成的恶果。

其次,对灵帝皇权信仰的崩溃是东汉皇权衰弱的标志。东汉皇权的衰弱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可以追溯至汉和帝之后,但对皇帝信仰的崩溃,则极速发生在汉灵帝时期。综合上文的分析,发生于灵帝初年的第二次党锢之祸以及灵帝对察举征辟之途的大肆破坏,士人阶层对灵帝本人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同时面对严重的社会危机,甚至产生了欲废灵帝而另立新帝或新建王朝的极端意见,这标志着灵帝所代表的皇权,在部分士人的心中已不再具有神圣性。献帝屡经权臣之手,皇帝的权威更是丧失殆尽。马良怀教授针对这个问题写道:“董卓之乱以降,皇帝竟被一群具有军事实力的悍将武夫肆意玩弄于手掌之上,或废或立,或囚或杀,或劫以作猎物,或挟以令诸侯,而上天却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上天之子的确是被无情地抛弃了,‘君权神授’的观念也就自然土崩瓦解。”[7]献帝自继位之初便无法左右朝局,东汉皇权的衰弱责任并不在他,汉灵帝要为此负最大的责任,正是由于他本人的昏聩,导致东汉皇权持续衰弱。

最后,导致东汉王朝实际灭亡的宫变事件深刻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宫变事件爆发的原因本为立太子之争,进而发展为两宫之争,又发展为蹇、何矛盾,最后竟上升为宦官集团与外戚集团的生死之战,灵帝本人错误的政治安排是这场事变最终演变至此的罪魁祸首。灵帝统治末年本来就已经面临着非常严峻的内外困局,在继承人的选择问题上,灵帝更应该慎之又慎,不应该将太子之争的矛盾留在身后去解决,尤其是不应该将此问题交于宦官之手,因为这无疑意味着挑起宦官与外戚之间的矛盾,但偏偏他选择了最错误的做法,终于在日后演化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在这一事变过程中,袁绍的作用需要特别的注意,何进在处理和宦官的关系上许多错误的做法是袁绍提供给他的意见,虽然何进是最终的决策者,但考虑到何进本人是一个不善于决断大事之人,袁绍在其中的作用则显得尤为突出。东汉王朝在宫变事件之后落入军阀董卓之手,从此一蹶不振,袁绍应该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宫变事件的爆发使得东汉王朝上层统治秩序崩溃,最终促成了东汉末年诸侯割据的乱世局面出现,也间接导致了三国格局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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